後面漸漸隱出的那個人,眸色間如往常清冷漠然,沒有摻雜任何的表情。
單黎夜抬起頭,看著龍雲,只有雲淡風輕且簡短的一句問話:「溫輕蘭讓你來殺我?」
龍雲回答一個字:「是。」
單黎夜頓時明白了,輕言諷刺道:「我放過她,她卻始終不放過我,我不死,她是真的不放心啊。」
因她習武,因她這張容貌,因那女子的死,因這些年在心裡肆意生長的怨恨,溫輕蘭不會放她離開的,也不會輕易罷休,不會給她留後路,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可是……
「龍雲,你為什麼要幫她來殺我?」
龍雲只是淡淡的看著她,沒有回應,神情與表情自始至終都沒變。
「為什麼不回答?」
繞是她再怎麼自詡聰明,也很難看透龍雲心內的想法,單黎夜心緒有片刻的崩亂,強裝鎮定了幾分,穩了穩心神。
正要走近他,院落內唰唰下落的數十條黑衣人影,雙眼迅速掃過,應該是溫輕蘭請來殺她的其他人,這些人不方便露面,想來是見不得人的殺手。
面對刀劍,面對眼前的熟人,單黎夜不僅是意外與疑惑並存,更是怒意揚起,臉色凝結,咬著牙:「龍雲,你回答我。」
「早晚有一天你會和我這樣刀鋒相見,我只是把時間提前罷了。」
褐色的束身人影,聲音在黃昏夜空逐字冰冷。
凝碎的眼眸瞧向他,皺緊了眉頭,單黎夜不明白:「我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刀鋒相見?」
龍雲又不回答了。
看著他的沉默,單黎夜垂下了眼皮,他若閉口不言,那一定是問不出什麼,他從來就是這樣性格沉悶的一個人。
終究還是……成為了陌路人。
單黎夜冷笑:「既然如此,我單黎夜,從今往後,與龍懌山莊再無瓜葛,以後,有仇報仇,有怨抱怨,絕不留情!」
清晰透徹的字字句句,無比放大的傳入龍雲耳中,他卻唯一只關注一個名字。
——單黎夜?
單黎夜,這個名字,除了安晨,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那個在這異空第一次見面的男子,她至今都能憶起那男子孤傲的神色,自第一眼,便給了她無限的信任。
一個眼神,一抹笑容,都是最大的肯定。
抬起腳步,單黎夜展開身影,風聲蕭蕭,劍出鞘的聲,院落人群群攻的起跑聲,卻抵不過她輕輕的衣袖揮動,攻起的黑衣人影半數回落,然後,又繼續上。
龍雲依舊沒有半點行動,只是望著她孤身隻影在那堆人裡面無情搏鬥,這一次的人,與那些侍女不一樣,是溫輕蘭特意僱請來的殺手,這不是遊戲,而是一場生死搏殺,沒有人會對她手下留情的。
安晨曾問她,為什麼要學武?
她回答說,恰當的時候,保護自己,必要的時候,保護他人,不論如何,她堅定當初學武的選擇!
可現在,她憑著學來的一身武功,在這個自己生活了七年之久的龍懌山莊裡,大打出手。
未有太多的猶豫,右手掌輕輕的旋起氣流,一推,掌風至,把一抹黑衣人打得滾地噴血,寒冰劍迅速被抽出,阻擋了數把劍的襲擊,旋身擊退數人後,寒冰劍尖刺入梨樹,而撞到梨樹邊的黑衣人睜大了瞳孔。
他的脖子,和劍鋒,只差分離。
劍鞘回入那雙雪白修長的手中,只要她帶起寒冰劍,拐個彎輕輕往那一滑,黑衣人細嫩的脖子,一定會綻放開漂亮的血色,黑衣人眼中的恐懼漸漸放大。
單黎夜閃過嫣然一笑。
她的樣子,看起來很想殺人嗎?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從前,殺人前要燦爛微笑,笑得越真,會讓對方從身體到心裡更加的恐懼,這個習慣,還是改不了,手腕翻動,劍刃一拐,那黑衣人從肩甲到胸膛之間,一條血色延伸,隨後被她一腳踢遠去了。
龍雲看了眼那被踢走的黑衣人,只見其慌張的摸了摸自己脖子,還安然無恙的,忽的,那黑衣人捂著傷退到了一邊,不再繼續上。
她出手狠厲,院落的人,已經躺了一半,抱著痛處呻叫著,剩下的人,將她圍成了圈,有些斟酌,不敢再上。
「龍雲,還不動手!」
輕喝聲從院門口傳來,單黎夜回過頭,溫輕蘭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龍雲身後。
單黎夜沉了聲:「我不想曾經的親情化為冷漠的仇恨,溫夫人,到底為止吧,若再步步相逼,休怪我不念情分!」
不顧忌她放下的狠話,溫輕蘭冷了嗓音:「龍雲,你現在若不殺了她,她今後定會找你報仇!」
報仇?
單黎夜疑惑,得不到答案的疑惑。
而這句話,讓龍雲有所觸動,江湖恩怨就是這樣,今天不是你殺我,明天就是我殺你,幸運一點兒的,會知道自己為何而死,不幸運的,想破腦袋也不明白。
單黎夜就是第二種,眼見龍雲朝前行了幾步,提著寒冰劍的她往後退了退,包圍圈亦是舉棋不定,繞著她退。
溫輕蘭很聰明,知道怎麼拿捏住她的弱點,這些年來,無論她與龍雲如何親密無間,龍軾風總是不太高興,但溫輕蘭卻從來不阻止,感情,是世上最傷人的武器。
溫輕蘭錯誤的以為,請出龍雲這個人,一定可以困住她,但殊不知,情之一字,在她心裡,早就傷痕遍累,她不會對任何人留情的。
單黎夜冷然:「龍雲,別逼我。」
「靈兒。」清晰吐出的聲音,她熟悉的聲音,也是龍雲習慣對她的呼喚,撩眼的飛雲劍,在他手中出鞘,鋒利的劍尖朝向她:「我們,還沒打過架。」
是啊,沒打過架。
以前是龍雲壓著她,她當然不會自討沒趣找輸,後來略有所成,總希望能跟龍雲打一場,但他不願意,她每次一出手,他就躲,或者乾脆束手就擒,他從來不跟她打,更不會拿劍指著她。
沒想到,第一次出手,竟是如此。
單黎夜環望四處,眼神之中忽地閃過蒼涼,她忽然笑了,龍懌山莊其實沒有太多讓她能留念的東西,這次回來前,她以為還能有些親情,可是現在也沒了,原以為還有些信任的友情,可龍雲拿劍指向她,那些,蕩然無存。
七年前,她初來的時候,滿目的陌生,一身的滄桑,她要走了,依舊是陌生,一身的悲傷。
龍雲身後的那顆梨樹,在夜空中,顯得格外龐大耀眼,梨花樹是她對龍懌山莊記憶最深刻的地方,她與龍雲相識在這裡,如今,也即將在這裡反目成仇。
閃亮的劍身,化開撲簌紛飛的梨花,握劍的那雙厚手,在那一瞬朝著她奔來。
她沒有出劍,抬起腳,一步步的後退,直至後面黑衣人也亮起了長劍,向她襲去,前後夾擊,她最後退無可退。
飛雲劍從她身邊擦過,見了鮮血。
她背後黑衣人的肩甲,被那柄飛雲劍深深刺入,龍雲目光平靜,一轉手,抽回劍身,將人踢遠,站到了她身後。
單黎夜愣極良久,餘角目光撇過身後,褐衣身影已經與她貼背相對,飛雲劍尖的朱色血跡,滴了幾滴,沾染了地上白色的梨花。
她忽然又笑了一下,這抹暢快歡意的笑容,只可惜他站在背後,看不到。
溫輕蘭驚愕:「龍雲,你在做什麼!?」
有些東西,溫輕蘭是不會理解的,就如龍雲一個身懷家仇的人,竟然會幫一個未來可能把他視為仇人之子的潛在敵人。
溫輕蘭發下命令,數人再齊齊攻擊,接下來,已經無需單黎夜出手了,龍雲自解去毒性之後,功力增進很快,龍雲見勢,劍身橫掃,傷了一片人,但些人卻只是傷了皮肉,不致命,畢竟溫輕蘭算是他的義母,他不能不顧面子。
周旁滿地的人翻滾,龍雲收劍入鞘,伸手,牽過她的手掌,足尖輕點,眨眼間帶她遠離了這座梨樹院落。
溫輕蘭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不多會兒,一道蒼然的聲音伴隨著一抹身影赫然出現在院落門口:「蘭兒。」
溫輕蘭震了一驚,旋身回首,看著門口的人,料想他是來興師問罪的,沒有得他的允許,便私自動用龍雲,讓他們反目成仇。
「放過她吧。」龍軾風清冷的立在那裡,目光從那兩人離去的方向收回,他看著溫輕蘭,柔然出口:「她到底叫了你七年母親。」
溫輕蘭驚愕了一瞬,不理解這句話。。
七年?為什麼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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