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最後那一句出口,溫輕蘭重重的震了一下,拽著衣袖的手,抽顫了片刻,聲音已是冷了一瞬,咬著牙道:「她死有餘辜。」
這樣的反應讓單黎夜心裡很是不安,撇眸,朝溫輕蘭踱了兩眼,她也站了起身:「我今日來,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
溫輕蘭想起那些可笑的往事,嗤嘲:「哪有什麼真相,你一個將死之人,說多了也是廢話。」
「將死之人?」單黎夜側過身體,看向身旁刷刷落下的幾道身影,這些人的衣著服飾,她最是清楚不過,溫輕蘭本是江湖人,後來跟著龍軾風隱歸江舟城,但實則,溫輕蘭從來不覺得歸隱很安全,身邊養了許多習武的侍女。
「母親,你還是不願放過我。」身邊數十個侍女環繞著,單黎夜笑聲蒼然。
「既然你偏要回來送死,我成全你!」
話音剛落,有人已經先出劍,朝她左邊襲來,單黎夜旋身避開,白衫在風中勁揚,很快,右邊又是一抹快劍擊出,她拾起寒冰劍,輕輕一揮,將其彈開了去,不多會兒,數劍齊齊攻來,絲毫沒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院子裡,長案茶几碎了一地,單黎夜並不攻,只守住自己陣地,但對方數人卻只想置她於死地,而溫輕蘭更是冷冷在旁看著,一張臉寒得沒有一絲溫度。
猝不及防間,劍尖挑破了她的衣袖處,撕裂開來,白衫瞬時鬆散,單黎夜頓時想起割袍斷義這個成語,眼中起了波動,她與溫輕蘭已經各自攤牌,非魚死網破難得罷休,她在想什麼呢,竟妄想有人憐惜自己,憐惜這點母女情分。
她人忽的躍至長空,如幻影旋轉,捲起了狂風,數把劍被她帶動,那些侍女仿佛不受控制一樣,周身氣流波漾開來,一鼓作氣使出,那些侍女被震到了遠處。
侍女還欲再上,單黎夜再是數排銀針撒出,如鋼刺鋒芒,死死釘在在那些侍女身上,侍女瞬間口吐血沫,倒地不起。
見到滿地倒下去的人,再見她身輕如燕的緩緩落地,溫輕蘭面色大驚:「你,你怎麼會沒事?」
「一杯茶而已,想殺我,沒那麼簡單。」單黎夜冷了臉龐,來之前,她便知道龍懌山莊於她已是龍潭虎穴,怎能沒有任何一絲準備。
纖長的手伸起,一股勁氣揚動,她喝過的那茶盞,本來已經摔在地上,此刻更是瞬間碎裂,在空中化成了灰塵。
溫輕蘭看著那四處飄灑的塵埃,眼中幾乎要射出火光一般,那杯中,的確下了藥,是一種軟散,無味無色,服食之後,不稍片刻,便無法提運內力,只能任人宰割。
茶只是第一道步驟,溫輕蘭怕她察覺,不敢直接下毒,可仍被她識破,這幾個養出來的侍女,在她面前亦是不堪一擊。
見到溫輕蘭面怒之色,單黎夜忽既雙眸慢慢暗淡,說道:「當年,我娘也是這樣喝了母親的茶,被母親殘害的嗎?」
溫輕蘭笑極:「她跟你一樣,沒有上當。」
「我娘是怎麼死的?」
「你想知道嗎?」溫輕蘭充滿肅殺意味的眼眸之中,忽然多了一絲可笑:「可惜啊,這世上,沒有人會告訴你的。」
「母親派去刺殺的人,我一個沒留全殺了,這些人也不例外。」單黎夜眼中透著一股冷勁,瀰漫開來:「母親,你若是還不肯說,我不介意今日血洗龍懌山莊,這雙手,再多沾幾滴血又有什麼?」
「你!你果然絕情!」溫輕蘭瞬既心涼透徹:「為了這個真相,你要屠了整個山莊,是不是連龍軾風也不打算放過?」
「是啊,不僅如此,我還要趕盡殺絕。」單黎夜抬了抬眼眸,雲淡風輕的補了句:「只可惜,哥哥他在京城……」
她故意不再說下去。
提到不該提的人,溫輕蘭的眼亮了瞬,拽著指尖的手陷入得更深了,溫輕蘭低吼著:「你竟可以狠到如此地步!這十多年來,塵兒他待你這麼好,待你如親妹妹一般,他沒有對不起你什麼,你想對他做什麼?」
挑了眼眉,聲音冷刺:「母親清楚我的為人,我會做什麼,這可說不準。」
「這些無辜之人,你也敢下得去手!你若想報仇,衝著我來便是。」溫輕蘭面如死灰:「你娘,是我殺的,就算她不喝那杯茶,我也能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單黎夜腦中不禁想起那女子死於非命的模樣,刀劍血痕,森森白骨露出,身上無一處可見的肌膚,容貌被毀,醜陋不堪……
「想不到母親也有如此善心,關心這些無辜之人的死活。」單黎夜壓著心中涌動的情緒,沉離了一會兒眸子,淡淡的冷笑:「我娘何嘗不無辜,她既然已入宮,不再和你相爭,可你還要趕盡殺絕。」
「她怎麼沒有和我爭……」
沒了之前的驚慌促亂,溫輕蘭這時候倒是顯得很平靜,平靜的不像之前一貫氣焰高傲的溫輕蘭,悠長的眼神似是陷入了回憶:「她最後一次來山莊,她告訴龍軾風,她有身孕了,龍軾風像瘋了似的抓著她,讓她不要這個孩子,可她不肯。」
「整整六個月,龍軾風一直待在京城,沒回來過一次,我一個人生下女兒,一個人苦苦等著我的丈夫,可他就是不回來啊,我想不明白啊,一個有妻有兒的男人,他為什麼要有那樣齷齪的心思,為什麼那個女人已經當了皇后,他仍然情深似海割捨不斷。」
溫輕蘭緊閉著眼眸,面色無形的抽搐了一瞬:「我有多恨那個女人,是她的出現,毀了我的一切!我再也忍不住,我要殺了她,我要她死,無論用什麼方法!」
單黎夜微微驚撼了一瞬。
她無法評判上一輩的恩怨對錯,但她知道,天下男人那麼多,卻招惹一個有妻兒的男人,怎麼看,都像是那女子不對……
而龍軾風身為丈夫,對妻子不聞不問,對親生女兒的失蹤不管不顧,哪怕明知道做錯了,仍然逼迫著要把這個私生女養在龍懌山莊,以至於溫輕蘭如此仇恨,這樣痛苦折磨的恨又怎麼可能輕易放得下。
一時間,她心底燃起一股異樣的憐憫,溫輕蘭的可憐,不比那女子少。
「母親……」
「閉嘴!」方才回憶的哀憐此刻已化為冷意寒怒:「你不配這樣叫我,我的女兒,不會像你這樣心狠手辣,濫殺無辜。」
「我不是……」聲音竟然有些緊張,單黎夜踉蹌著往後退了退,撞到被劈成兩半的長案,低眸瞧了瞧,一地的茶杯碎片,還躺了數條人影。
她失神那瞬息,忽的響起一抹鎖鏈伸縮的聲音,抬頭看去,溫輕蘭袖中藏著的飛索毫無徵兆的竄出,徑直朝著她心口射來。
驚訝之餘,她踏地翻飛,順手拿起身後長案碎裂出的一塊桌角遮擋,那飛索尖端,墜著鐵刺,堅硬無比,頓時將桌角刺穿,深深嵌入其中。
感受到用力的拉扯,最終她拽著的手鬆開,手中這半塊桌角脫離,被勾到一旁炸開,碎成了片屑嘩啦啦掉落。
溫輕蘭的武器,是飛索鐵刺,伸縮自如,可見練得爐火純青,只差一點,擊碎的就是她的心口,然而,溫輕蘭並不停止,飛索如鞭,再次向她抽來。
「母親,你別逼我!」聲色破開,寒冰劍,被她緊緊捏在掌心。
溫輕蘭不會停手的,那樣燃起來的恨意怒色,怎麼可能就此平息,何況她還放言要屠了龍懌山莊,單黎夜再忍不住,寒冰劍出鞘,光芒萬丈,飛索斷成了兩截。
劍尖,指在溫輕蘭喉間。
「他應該過來瞧瞧,他養出了一個什麼樣的女兒。」無視劍尖觸碰脖頸的寒涼,溫輕蘭看著她,冷了一瞬的聲音:「這十幾年好吃好喝的供奉,到頭來是這樣的回報。」
單黎夜忽然道:「不對。」
「有什麼不對?」溫輕蘭心底嗤嘲,可尖峰相抵,知道自己無能為力,溫輕蘭思及片刻,忽然面目垂下,悲慟了幾分:「殺了我,你便是報了仇,放過那些無辜的人,還能讓你積點陰德。」
「你說她武功高強,她也沒有喝你的茶……」單黎夜撇向周圍:「以你身邊這些人的身手,絕不可能置她於死地。」
「可她是個早產的孕婦。」溫輕蘭蒼涼般的笑了幾聲:「天意弄人,茶未喝,她突然動了胎氣,玉兒是第一個見證你出生的人,玉兒因我的處境而惱急她,想讓她難產而死,可嬰兒的啼哭卻讓玉兒不忍下手。」
「剛生產完,她太虛弱了,玉兒把你抱在懷裡,不肯給她看一眼,她終於明白我是來報復的,她瘋了似的想要去搶孩子,玉兒意外給了她一刀,她忍著痛,站不起來。」
「我讓玉兒把孩子給我,玉兒也不肯,玉兒怕我斬草除根,忽然抱著你出了門,我和你娘一直追一直追,她流了很多血……」說到這裡,溫輕蘭神情恍然,頓了頓:「這個時候殺她,易如反掌!」
溫輕蘭想起那一夜,那女子忍著傷口處的劇痛,咬著剛生產完虛弱的唇,同她一起追到了楓葉林。
血色的落葉紛飛鋪了滿地,如同那女子雪白的衣衫上,觸目的血跡斑斑。
她突然朝那女子出手,那女子初時還能與她過招,可到最後卻突然不還手了,挨了她一掌,那女子苦苦撐在地上,絕色的臉龐慘白不堪。
「我知道你恨我,你想殺,那便殺吧,我也活不久了。」那女子捂著傷口,一陣陣苦笑:「溫姐姐,你放過我的孩子吧,她跟龍軾風沒有半點關係。」
跟龍軾風沒有關係嗎?
沒有關係他竟然還能這樣照護!
這句話,她半信半疑,手中掌風凝起,欲取其性命以消心頭之恨,然而,她沒有得手,長夜黑空中,不知從哪兒劈來一道凌厲的掌風,震得她往後翻飛,吐了一口血。
她聽見一個急呼的聲音:「葉姐姐!」略微抬眼看去,是一個身著青衣帶著面紗的女子,而青衣女子身旁還有一個詭異的男子,那男子出手狠厲,她不敢再逗留,逃離了去。。
不久後,西岩葉皇后死訊傳來……
/130/13007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