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坐完畢,微微吐納,她睜開眼眸時,已是月色上枝,行至窗前,卻見左斜奕冷冷的抱著長劍,倚立在那排通往湖心閣樓的木橋上。
看樣子,沒打擾她,等了很久。
覺察到她的打量,左斜奕撇了目光,鎖著她,她飛身而下,落在他旁邊。
清涼如常的眸光略過他全身,單黎夜唇角之間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浮笑:「右使深夜前來,有失遠迎。」
左斜奕眼瞳漆黑如墨,飛揚髮絲沾染了幾許閣樓前湖水泛起的水汽,唇邊有一絲冷氣:「為什麼選擇我?」
如果她只是想收回璃月教分散的勢力,為什麼選擇他而不選擇穆旖凡?
單黎夜濺起笑容,散漫而慵懶,眼波瞭望眼前一潭湖水:「比起他,你更值得我信任。」
「信任?」漆黑的眼波流轉,挑眉指向她:「你不相信穆旖凡?」
「我沒有要相信他的理由。」
「那信我的理由呢?」
墨瞳緊縮,句句逼問。
晚風盡動,手指微微觸碰著木橋欄杆,長長黑絲如瀑,單黎夜簡單出口:「七年前的汗血寶馬,你還沒有這麼大權力對抗穆旖凡,但你肯為我解圍,我那時第一眼看你,覺得你順眼。」
左斜奕完全想不起來七年前發生過什麼,直至她提及,才知面前女子便是不願意賣馬的十歲小女孩,左斜奕皺了皺眉:「只是因為這個?你就信我?」
「如果這個理由你不滿意,那我只能另擇他人代教,寧姑娘聰慧過人,我也放心。」單黎夜眸光幽幽,笑意狡黠:「不過,右使如此心高氣傲,不願向我這個小女子低頭,難道會願意被寧姑娘壓制?」
左斜奕微頓片刻,微微眯了眼眸。
這個女子顯然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璃月教並不只有他左斜奕一人能當此大任。
這個女子,已經拽住了他最大最大的弱點,也是他的死穴!
單黎夜輕笑一番,不再多言,抬腳向閣樓內走去。
閣樓內第一層是很大的浴池,此刻已注滿了水,冒著騰騰熱氣,池水中紛紛揚揚散落了幾把純白的花瓣,彎下腰,手尖在水中划過,探及水的溫度。
手指划過腰間,方要解衣,窗外忽即一抹黑影躍過。
單黎夜沒有一刻的遲疑,拿劍,破門而出,一切動作快速,得來的卻是門前人早早的等候。
單黎夜平淡的目光望向他,並未有何驚訝之色,也未因他的出現而起什麼情緒波瀾。
「絡公子。」
「靈兒。」久久一聲呼喚後,兩人無言,絡軒終是打破寂靜:「我聽說你受了傷……」
「不嚴重,已經好了。」單黎夜伸起幾分懶腰,靜靜的倚在門邊,姿色慵懶,又有幾分勾魂,她解衣沐浴,此刻,身上衣飾極少。
「你無事便好。」絡軒唇間緊抿:「靈兒,上次你入宮為七夕琴,這次又差人前去拿走青葉殿那幅畫,你想做什麼?」
「抱歉,無可奉告。」此刻不是在皇宮,單黎夜對他僅有客氣,而她的幽幽輕笑,笑中帶著刺:「絡公子反跟蹤的絕招,今夜見識到了。」
「我並不是有意。」絡軒漆黑的雙瞳幾分暗淡,上前,離她又近了幾分。
單黎夜有點不習慣,微微後退。
絡軒見她退讓的動作,微有怔愣,很快陰白不妥之處,她此刻的衣飾薄透,身姿隱約可見,他的黑眸已然望向別處:「問完一個問題,我便走。」
單黎夜看著他,縷了縷因疾馳而來的勁風帶起的衣飾:「問吧。」
絡軒緊抿著唇,眸色探向她的容顏,皺眉出口:「你是不是在查葉皇后?」
她並不否認:「是。」
絡軒身體緊繃了一瞬,雙眸緊盯著她,似乎要把她看透:「你想報仇?」
最後兩字出口,他竟有些顫慄。
單黎夜眉眼沉了一瞬,眼前這個從未失儒雅的男子竟帶著一絲的恐慌至極,單黎夜定定的看著他片刻,嗓音低冷沉吟:「絡公子,你好像知道什麼。」
他搖頭:「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的死,你知道我會報仇。」單黎夜凝沉的目光緊緊鎖著他:「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她女兒,你接近我,應該不是為七年前的什麼承諾,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七年前便知道了?」
「若我讓你不要再查,你會撤手嗎?」
單黎夜面目凝固,極為愕然,驚訝過後,只給了他兩字:「不會。」
絡軒心沉了一下:「若我阻止呢?」
「你可以阻止我做事,但我不會讓任何人擋我的腳步。」輕輕的撇過一眼絡軒,單黎夜面色清冷:「那兩副畫像,絡公子若不想親手交給我,我會以另一種方式拿到手,時刻不早,絡公子,自便。」
逐客令一下,她把身子轉了過去。
「畫,我會給你的。」絡軒苦笑:「七年前的承諾,真希望你能記得,你對我說,別輕易言死,你對我說,只要我不死,你會答應我一件事,將來我可以向你討要。」
夜深,人靜。
閣中,點點水花濺起的聲音,清脆,她整個身體已沐入水中,溫水及胸,黑色墨發垂入水中,漂浮。
單黎夜閉了閉眼眸,想不陰白。
那樣的承諾,確實像是她單黎夜會說出來的風格。
——他最不願想起的,就是那個夜晚,如若你已忘了,更好。
為什麼七年前,她第一次見到絡軒,便對他說不要輕易言死,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況下,才會對他說出那樣的話?
那時的絡軒,又正經歷著什麼?
她真是忘的一乾二淨啊!
單黎夜忽然低了低眸,看向手掌心,指尖纏繞著紅線,而掌心中央托著一塊透陰的玉,那塊血鳳玉。
七年前的畫面再度浮現。
——「為什麼?」少年滲出一抹笑意:「因為我輕薄了你?」
——少年失笑:「你的反意,就是不反對我輕薄你?還很樂意了?」
——「好。」少年淺淺溫柔笑意:「我等著。」
那個少年……
單黎夜忽然的打開了眼眸,瞧向浴池周圍,那輕紗的隔擋之下,一抹筆直的身影在輕紗外若隱若現。
風微微浮起,掀開了輕紗一角,那人慢慢的前進了一步。
單黎夜拍起一瞬的水花,打向那邊,而那男人更是直接,一劍划過,輕紗一半斷開,擋住了水珠,紗簾徒然幽幽飄落在地。
她與他,中間沒了隔閡。
單黎夜翹了翹眼皮,輕然一笑,手心捏起一撮花瓣水,往自己身上慢慢的淋下,享受著沐浴的輕鬆:「偷看一個小女子沐浴,可不是正人君子所為,你不懂得迴避?」
「我不是君子。」
所以,用不著。
那男人直線的目光落在了她右肩上,多天的調養,那暗器打中的傷口,已然好得差不多,連疤痕都未見留下,而她左肩的鎖骨下方……
他正要再看清楚些,一道水花忽即迎面而來,擋了視線,待他擋落水珠,不過片刻,池中的女子已出了浴池,披散著一襲輕薄的白衣,濕漉漉的頭髮散在周圍。
池中似下了一場綿綿小雨,水珠滴下的聲音悠悠止住。
「你來這兒做什麼?」單黎夜輕聲質問的聲音。
那男人雪色勁裝,束悅著眼前人身形,眉角凝結著深沉面色冰寒如霜,他一瞬不瞬的凝望向她:「當然是來看看我的夫人,是否一切安好。」
只可惜,他的夫人,身邊人太多了,他在外面藏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等那些閒雜人等全都離開。
「是嗎?」單黎夜微微攏著敞開的衣衫,薄衫隨風蕩漾,有意無意的扯起她掩下的衣飾,唇角微揚:「那我還是不是該大呼幾聲,多謝你的關心,居然敢夜闖璃月教欣賞我沐浴?」
系好衣扣,奪起身旁寒冰,單黎夜悠然轉身,慢慢的走向他,餘角的目光,迅速划過他手心的烈火劍。
窗外銀白月色傾泄,映在她薄透的衣衫上,儼有幾分風姿綽約之色,她只是隨手一拿披衣,不料竟是如此薄透,再加之剛剛出浴,水珠與衣衫黏貼,似乎更透了。
她與他,離的也並不太遠。
男人的目光從她風情的鎖骨上收回,凝向她的臉龐:「才一見面,你便想和我一戰?」
「不錯。」單黎夜迅速抽了劍,指向他,劍鞘被擲到不遠處,抬起一抹嬌艷的笑容:「我們的賭約,還沒有結束。」
她說過,誰奪到烈火劍,便要答應對方一件事。
葉南翌笑了笑,凝了星眸:「你為救龍雲耗去四成功力,你確定要用剩下的六成,跟我動手?」
「六成,足以。」
「我不會出手。」
「那我會逼你出手!」
她微微一笑,輕盈的劍,快速的襲向他幾處大穴,劍風鋒刃,反射著月光,一路疾馳。
她的劍法精妙絕倫,一瞬輕柔似水,如翩翩起舞,整個身子也是輕盈如魚,閃速得讓人看不清她身處何處,他身上衣衫已劃破了數道口子,若她再狠下心,幾乎可以見血。
這劍法,注重的不是內力深厚與否,而是手法的靈活與身體的速度,難怪六成的內力足以。
「你若再不出劍,我會廢了你右手!」
此言一出,她突然改變了攻勢,快劍中帶柔的劍,卻是縷縷伸向他的左手筋,哪知她意不在此,當他再一次用劍鞘迎著她的攻勢時,她左手迅速的拽住了烈火劍鞘,手中之劍駭然割向他右手腕。
未料到她來這一招,拿劍的右手一松,劍入她手,眨眼間,她人已退後數米遠。
單黎夜舉起手中的烈火劍,抬眸一笑:「葉大樓主,承讓了。」
葉南翌輕笑:「言之太早,這一戰,還未結束!」
話音落,那妖魅詭異的男子瞬間移到她身前,修長的指尖在她右手腕間游魚走水,趁她稍不防備,手掌搭向了她左手烈火劍柄,拔出。
他退了幾步,烈火劍身在他手中,星輝耀眼,鋒利鋥亮。
她的手中只剩一把空的烈火劍鞘。
將劍鞘扔至一邊,單黎夜的笑清冷:「你終於肯拔劍了。」
「既然你執意,我樂意陪你玩。」
「玩?」她微微縮了眉目。
葉南翌唇角微微一勾,腳步微出,人影行動,烈焰的劍光稟烈,帶動著族族紛飛的輕紗,迎上她冰透的寒光。
塵封了的劍,第一次交碰,聲音鳴鳴入耳,交擊悅耳。
若說比劍,兩劍一交纏,就無法分開,似有種無形的力量讓兩劍合併,相互吸引,若說比武,劍式中無半點殺意,到只有對對方的玩味探索。
與其說前兩者,不如說是劍舞,盈盈月色之下,兩人的劍舞,一次次分開,一次次交合。
雙手擊搏,雙劍倒轉,從兩人手中脫落,又被人隔空接起,相同的手法,相同的姿勢,兩劍徒然間轉換了主人。
烈火劍抵在他的脖頸間,衣衫破開,卻是因劍風而破。
寒冰劍劍尖躺在她心口,胸處一抹系帶,因劍風而割落,飄揚掉在地面,衣衫翻動,漏出誘人的鎖骨。
那鎖骨以下,實在,太誘人。
「你在誘惑我。」葉南翌挑眉,嘴角處的輕笑難以掩飾。
眸光躍過身下衣衫,絲毫不在意,單黎夜連攏都懶得攏:「你若經得起誘惑,即便我什麼都不穿,你也不會動心。」
他身子一僵,這話從她口中說出,是不是有點不適宜?
龍懌山莊大小姐,端莊賢淑……
他打探的消息,有誤。
抵在她心口的寒冰劍尖收攏,葉南翌慢慢的走向她:「若是我經不起夫人的誘惑呢?」
如此月色,如此可人。
他經不起她的誘惑,確實。
單黎夜淡薄一句:「我的劍,無眼。」
他清然一笑,舉起手中的寒冰劍:「可你的寒冰劍,在我手中。」
「殺人何須用自己的劍。」她手中的烈火劍,指著葉南翌心臟的位置,劍尖透亮,阻止著他的前進。
葉南翌輕笑,手腕輕轉,雪亮的劍身一閃而過,手中寒冰劍被置於遠處,他擺擺手:「我沒武器了,你會殺手無寸鐵之人嗎?」
單黎夜輕然而笑:「葉大樓主若是手無寸鐵之人,真讓我小小弱女子大開眼界了。」
弱女子?她?
如果是之前,他或許會信。
但現在——
烈火劍也被她扔向遠處,她雙手劃向他的身體,從上而下,每一處都似乎在他身上似有似無的觸碰,從胸到腰再到腳,卻沒絲毫觸碰他,實則,是他躲閃了她雙手的攻擊。。
沒了劍,此刻的兩人,是雙手相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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