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她進來,讓朕好生瞧瞧。」
單黎夜聽到殿內的回音,有宮奴出來領她進入,步履輕緩,抬腳踏進眾人的視線。
一眼瞧去,大殿中央,酒池冒著蒸蒸熱氣,池水周圍,舞女水袖,百官敬杯,一派歌舞盛華和氣洋洋之景。
寶座上方,西岩皇帝一身明黃龍紋衣飾,正淡淡的舉著酒杯,與身邊妃嬪爾雅敬酒。
其右下是太子與太子妃紅服就座,她親哥在後恭謹站立,再往下是逸定王絡軒,其左下是她大伯父龍世淵,及其身後的龍惜嫣,以及其他她不認識的朝公大臣……
她從容立定後,大殿一片寂靜。
腦海里搜了一遍規矩,沒人教過,她只能以江湖人的方式行禮,雙手宛若拳狀:「民女見過皇上。」
沒反應。
西岩皇帝的酒杯掉落,在其腳邊翻滾了幾圈。
那抹皇座上的身體已起,那雙眼,緊緊盯著她的容:「你叫什麼?」
「民女龍若靈。」
「你是龍大將軍的侄女?」
「是。」
終究是壓抑住了,那抹明黃坐回了溫熱的龍紋坐墊上。
皇帝身邊的老奴無需皇帝提話,便已命人將腳邊掃落的酒水清理乾淨。
皇帝左邊如清水婉柔的妃子,身形微震,撫了撫心胸,向皇帝那邊遞去數眼。
皇帝右邊那位衣著艷紅的妃子,卻只是冷冷的笑,執起酒杯快飲了一口。
有大臣拍案而起:「大膽,見到皇上竟不下跪,難道龍家的女子,都如此沒教養?」
這話把龍惜嫣惹毛了,對於這人的叱喝,她平和淡淡回擊:「若說沒教養,這位大人何嘗不是,皇上未曾問罪,何時輪到大人你來問話?」
龍世淵怒視了自己女兒一眼。
龍惜嫣只得縮了回去。
「見到朕,為何不跪?」上面的皇帝,怔怔看著她,緩和過來,柔和的聲音中又帶一絲嚴厲:「你是江湖人?」
只有那些江湖人才會不屑規矩,如此大不敬。
「我不會跪皇帝。」
她跪過許多次,在祠堂門前一跪三天,數日無法下床,對爺爺之死行祭拜下跪,對秦楚瀟以師父禮下跪,對傅花隱被迫下跪。
這些在接受的範圍之內。
至於皇帝……
她如此公然的違抗,公然的挑宣宮廷規矩,公然挑戰皇帝威嚴。
這絕對是一種挑釁。
皇帝冰凝著一張臉,又問:「朕讓你很討厭嗎?」
「是。」回答的聲音乾脆。
群臣面面相覷,耽然的望著她,她是不是閒自己活得太長,明明知道皇帝最注重的便是別人的敬,最看重的是自己的面子,最不能忍的便是別人挑戰自己的權威,那些江湖人便也罷了,皇帝雖然不喜,卻也不招惹,可若她這黃毛丫頭也敢對皇帝無禮,還要皇帝做什麼?
上面明黃衣袍的人,果然怒了,手掌重重拍在案桌上,震響了四座,滿堂皆驚,誰也不敢說話,寂靜得出奇。
大殿,陷入死氣沉沉。
眼前一抹黑色身影閃過,跪在她旁邊:「卑職的妹妹初入皇宮,不懂宮裡規矩,若有冒犯皇上的地方,還請皇上恕罪。」
「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如何可恕?」
清冷的聲音冷遍大殿,皇帝的眸子冷冷的凝望著她。
「父皇。」掃了一眼她,絡軒起身掀衣而跪:「龍兒是兒臣邀請而來,她出身江湖,不懂宮中規矩,她有過錯,兒臣願擔當一切責任。」
大殿下方的人,一片窒息。
這個女子,能讓逸定王求情,還稱呼得如此親切,不由的向她瞧去多眼。
太子冷臉而笑,瞥向這兩個人,似是看戲態度。
龍惜嫣看著這一幕則是苦笑。
「龍姑娘膽識過人,皇上並非是發怒,而是喜歡你這樣的性子。」那衣著艷紅的妃子高高舉起了酒杯:「本宮不如你,實在想敬你一杯。」
那妃子仰頭痛飲,不顧勸阻,又連續灌了好幾杯酒。
「與龍姑娘初見,似曾相識,本宮不利飲酒,便以茶代酒。」
皇帝身邊那位婉約的妃子,低眸朝她點頭,淡淡喝了半杯茶水。
單黎夜摸不透頭腦。
這兩位似乎誤會了什麼?
那嬌艷的妃子欲說什麼,卻被皇帝冷冷一聲打斷:「你喝多了,來人,扶虞妃下去休息。」
虞妃竟也沒了話,醉態下,被宮人攙扶離了座。
那位婉約的妃子咳了咳聲,皇帝的目光遞過去:「婉兒,你不舒服?」
婉妃低腰而下:「皇上,臣妾身體不適,到了喝藥的時間,先告退了。」
皇帝略微點頭,不反對。
婉妃一席人離座而去,走之前,略有深意向單黎夜遞了數眼。
沉寂過後,眾人喧嚷不已,討論著她的不敬,討論著她下不下跪,卻忘了這是太子大婚,忘了上面皇帝的安危。
一柄箭,沒有任何來由的,沒有任何阻礙的,直朝西岩皇帝的面門射去,沒有半點留情,只有狠烈的殺意。
「噌!」
那炳射向皇帝的箭,分毫差厘的關鍵時刻,平穩的被抓在一雙手上,龍世淵目光深沉,擲地拋出箭,冷冽的聲音響徹大殿:「有刺客,保護皇上!」
眾人已是面色大驚,哪還敢管她跪不跪,脫口便喊:「來人啊!有刺客,抓刺客!」
殿中的大部分臣子,對刺客二字極為敏感,本能的反應,躲到旁邊去,並未去管救駕,保護皇帝,自然是那些侍衛軍的事,似乎與這些官員無關。
一枚冷箭,再次從暗中射出,卻是朝單黎夜的方向。
她手才想動,暗箭已被人準確無誤的拿下,她抬眼,對上龍見塵鎮定的臉,他渾厚的聲音響在耳邊:「不要慌張,所有侍衛聽令,保護皇上!保護太子!」
暗箭放出,不少人來不及躲,前胸後背中箭,大殿,片刻間陷入混亂。
「來人……保護皇上。」
「……啊……」
「……」
暗箭放完,藏在暗處的人,一批又一批的人閃身而出,有些是宮女裝扮,有些是宮奴,毫不留情持劍揮殺,直指上座的皇帝。
單黎夜立在殿前,鎮定自若,不為所動。
忽然出現一個黑衣男子,逼到了上方寶座,皇帝情急之下,抽劍與那黑衣人過招,劍過之處,所有東西彭彭具碎,明黃衣衫,已破爛不堪。
「靈兒,這裡危險,你快離開!」龍見塵砍殺一名刺客,躍到她身邊:「快走。」
危險?
她倒不見得,雙眸緊盯著上方與皇帝交手的黑衣男子,她以為皇帝只文不武,原來有兩下子,她以為那黑衣男子只是熟悉皇宮,索取某些東西,卻沒料到,他的目的居然是這個。
——刺殺皇帝!
皇帝雖能武,卻也敵不過黑衣男子直面的殺氣,連連挫敗之下,差點命喪黑衣男子之手,眼見最後一擊襲去,龍世淵大驚失色:「皇上!」
龍見塵兩眼緊繃:「靈兒!」
白衣女子,身形展開,瞬間護到了皇帝面前,擋了那華服蒙面男子對皇帝致命的一劍,徒用兩手與刺客過招。
皇帝看著她,征凝片刻,才呢喃:「葉兒,是你嗎?」
她的陰魂來護著他,不讓他死嗎?
可是,她那麼討厭他……
刺客執劍,單黎夜空手,這便有了一些差距,令她一次次的在刺客劍鋒下遊走,兩人的身影交纏在一起,身體在半空飛快的旋轉著,劍過,木柱碎裂,掌過,掌印在柱中嵌入一尺,誰也不肯放鬆,誰也不肯罷休。
無劍,卻以掌風為劍,有劍,卻如掌風般割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修長的劍身從她衣袖邊無情划過,衣衫碎片成飛,若這劍在偏離半分,割破的又豈是她的衣衫,只怕已皮肉翻滾。
潔白的五指,從他胸前遊刃般遊走,離開時,胸口五爪印明顯,若在入半分,抓破的又豈是胸前衣衫。
她的掌氣收縮自如,而黑衣男子霸道又凌厲的劍氣在劍尖傾吐,四目相對,他遮著臉,她卻捕捉到他眼中的煞氣與怒意。
單黎夜心中瞭然——若不是她出現,或許他已得手,她打亂計劃,他再有忍度,豈能不含怒意。
大批的侍衛湧入,刺客的數目開始減少。
「我與你,定會再見面!」黑衣男子兩眼憤然,最後唇中憋出兩個字,朝自己人喊:「撤退!」
會再見面?
他定會再與她決高下,他不甘心,她亦不甘心,多年未逢對手,立於最頂層的人,是渴望對手的,沒有對手,寂寞難耐。。
抬眸間,刺客如同來時一般,整齊有素,翩然朝殿外廝殺,黑衣男子踏離皇宮屋頂,翩飛而去,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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