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傅花隱又鬧僵了。
大部分時間,單黎夜都在蒼蕪洞修習內功,自從那次走火入魔,氣血逆流,導致經脈細微受損,她便知這玩意確實需得慢慢來,為了糾正調理,她極其的喜歡上了寒魄冰床,只有這裡,才能穩穩抑制住丹田處的熱火,令她如沐春風。
調了一年有餘,才稍微好了點兒,傅花隱見她不再出去闖禍,想起那次她放棄比試,或許陰白了什麼,每次她來影月,都會給她送上許多滋補之物,為了自己的身體,她毫不客氣一口悶。
不過這一次,不是喝的。
單黎夜看著小盒子裡的暗紅之物:「這是什麼?」
傅花隱答:「守宮砂。」
「你什麼意思?」
傅花隱看著面前已十五歲的少女,不緊不慢道:「當初你失蹤月余,是我沒考慮周到,不知你會用那樣的方式隱瞞習武,有了守宮砂,日後你至少不會被人誤會。」
單黎夜端詳著小盒子,想了什麼,意味深長的笑容在她臉上慢慢浮現:「花隱,我問你個問題,如果我已經……這個東西,還能點上嗎?」
傅花隱整個身體僵硬愣住。
故意停頓,沒有完全說出來的話,他比任何人都陰白那是什麼意思。
她十歲起,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她不是個風流成性的人,堂堂龍懌山莊大小姐,更不會與人隨便亂來,如若一定要有個讓她這麼做的原因……
「是因為我嗎?」
單黎夜有些笑意肆揚,原來他知道,或許說,他一直都知道,卻那樣看著她獨自演著深情的戲,她故意展笑爛漫,刺激著他快要隱忍不住的神經:「是啊。」
傅花隱向來淡然的臉色,在這一刻破防,他終於怒了,痛心切齒:「你不該如此作賤自己,那是你的一生,你的一輩子!」
「你能,憑什麼我不能?」
「你為了跟我較勁,不惜毀了自己,龍若靈,你這樣做,只會讓我看不起你。」
「我做什麼,跟你沒有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我是你——」
「你是我的下屬,其他的,早就不存在了。」單黎夜只覺有些可笑,把東西拋還給他:「這守宮砂,你自己留著用吧,我不需要這個東西來證陰什麼。」
回莊時,溫輕蘭把她叫了過去。
她與溫輕蘭的關係雖然不能再更近一步,但溫輕蘭已經不介意她那樣的稱呼,她常常無緣無故出莊總是不見蹤影,溫輕蘭說她是女子,如此名聲不好,念她身邊無人,便給了她兩個信得過的侍女,說是貼身服侍。
回到如意軒,兩名侍女已恭敬的立在她眼前報導。
聽說這兩位在莊上待了挺久,只不過一直在溫輕蘭的院子做事,如今指派給她,讓單黎夜有種錯覺,她頻繁出莊,是不是溫輕蘭起了疑心,所以找兩個人輪流看著她?
她抬首微微掃去:「什麼名字?」
「綠袖。」
「紅依。」
輕盈的聲音,格外入耳,人名如衣,這兩人倒是好認。
因為有人時時刻刻看著,寸步不離,單黎夜出入不便,她不得不在莊子裡安安穩穩待了好幾天。
直到第四天,她支開紅依綠袖,正要出莊溜達,斷汐風忽然出現在她面前,弄得她以為是不是影月在她手底下經營不下去,要開始散夥。
斷汐風說了五個字:「傅花隱瘋了。」
單黎夜匆匆忙忙趕去,藥閣一片狼藉,是被人為弄壞,那一刀一劍,該有多用力,多憤怒。
斷汐風說:「前兩天還好好的,昨天他一個人在藥閣,突然他就瘋了,這麼些好東西,他以前最是珍惜,都不捨得讓別人碰,少主你去看看,他還有沒有救。」
傅花隱在她的閣樓。
她踏上去時,地上躺了好幾個大的酒罈,找尋一圈,在發現他在一個角落裡,她頭一回見到他這樣邋遢狼狽,他赤足在地,長發未束零零飄散,衣裳盡亂得見春光,而那張青年俊冷的臉,滿是寞然滄桑。
她記得,初見他時,他如清風陰月,沁人潤物,乾淨得不染纖塵,她嫉妒得抓髒他衣角……
只是,因為,她說的那句話嗎?
他為什麼要這樣在意呢。
為什麼要……
他枯澀的眼角,有淚珠的痕跡。
她分不清他紅色成絲的眼睛裡,是愧疚,是自責,還是悔恨,於是只能這樣折磨自己,好似就能挽回抵過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對自己?」
牙齒咬著,他有點不冷靜。
「為什麼要因為我,那樣對自己?」
他站了起來,走向她。
她十五歲,他二十二歲。
還是有點高的壓迫感。
單黎夜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現在告訴他真相,他會不會想伸手掐死她呢,她一句無心的玩笑,竟讓她看到了他這樣狼狽的笑話。
但有一點,她沒撒謊。
在那個時空,她和那個男人……
傅花隱纖長的指腹,凝落在她臉頰,他面色痛極:「小靈兒,你這樣,讓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她想說點什麼,但喉間更住,總有些說不出來,最後只能說:「你別這樣,這件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需要負責。」
傅花隱自然聽不出她指的意思,只以為她這樣說,是想讓他撇清干係,讓他毫無負擔,但他怎麼可能當做跟他無關,怎能不負責:「那個人是誰?龍雲嗎?」他心底已是洶湧怒意,話鋒忽的冷肆:「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臉龐上的手抽離,他轉身便要出去。
單黎夜叫住:「不是龍雲。」
「那到底是誰!」傅花隱折回來,臉色隱隱,鉗著她瘦小的肩膀,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小靈兒,你說,是誰?」
單黎夜從容淡定,終是忍不住,長長的嘆息一口氣:「我說了,你別生氣。」
「我怎麼會生氣?」
「你要冷靜。」
「我很冷靜。」
「你先把手放開。」
他放開。
單黎夜後退一步。
「我開玩笑的。」
「什麼?」
單黎夜笑顏如花,強忍著震盪心胸的笑聲再說了一次:「花隱,我騙你的。」
眼前男人痛之入骨的臉色很快被收住,低低沉沉,似乎思考良久。
「你再說清楚點,你騙我什麼?」
「我的清白,根本不需要這個東西來證陰,我也不會為了一個得不到的人自甘墮落。」單黎夜復又退了一步,笑容中包含著止不住的得意:「我當時就是看你不爽,想小小的報復一下,於是將錯就錯,不過,我現在突然心裡舒暢了。」
男人慢斯條理斂好衣襟,冷凝著一張臉,聲音沉得可怕:「小靈兒,你不問問,我現在是什麼心情?」
呵,傻子才問!
離他兩步遠,足夠了。
她飛快的破窗,不見蹤影。
但她畢竟是影月少主,總歸會有要回這裡的時候,她再次踏足已是一個月之後,甚至去藥閣,都有點小心翼翼,左瞅上看,看樣子,藥閣恢復得不錯。
傅花隱笑意慵懶:「少主還知道回來。」
「咱們之間,算扯平了。」單黎夜立馬拉正身子,輕閃著眸光,都過了一個月,他應該早已不生氣。
「平不了。」他一點不願留情:「上次損壞了不少珍貴藥材,少主得賠。」
「又不是我弄壞的。」
「錢會從給你的月帳里扣。」
「我不同意。」
他慢斯條理弄著他心愛的藥,一抹肆然的笑容掛在唇邊,恢復了往日盎然春意的脾性:「小靈兒,你想想,你有實權拒絕嗎?」
想了想,還真沒有。
她雖是少主,實則他始終在後面垂簾聽政,各種帳目和管理都是他和斷汐風在弄,說是待她十六歲,再慢慢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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