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黎夜醒來時,身上結了一層霜。
冰床上的白袍老人如定打坐,早無生命氣息,單黎夜撲過去,悲痛至極,他雖與她無血緣關係,卻是她唯一的親人,是唯一對她很好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寒冷再度襲來,沉浸傷痛之後,單黎夜清醒了幾分,冰室大門已閉,她這個常人無法多待,再而她需要安葬爺爺的遺體,不能讓他就這樣放置在這裡。
單黎夜四處查看,發現無月袖中漏出一截絹帛,拿起來瞧了瞧,這是一張整個冰洞的地圖。
按照地圖標記,打開石門,走出冰洞,照著線路繼續往下走,暢通無阻,最後,單黎夜看見前方微弱的光,想必是出口,她擰開機關,石門挪動。
外面的光線,一瞬耀亮雙眼。
這裡是……
外面山林茂密,還下了小雨,只不過這口子並不是師父帶她來的瀑布洞口。
或許,是另一個出口。
單黎夜冒雨在外面巡視一圈,找了個風水寶地,用藤條做網,將遺身拖了出來,用寒冰劍劈柴,以血為碑,趁著下雨泥土鬆懈開始挖坑。
挖著挖著,有點不對勁。
後面的腳步聲……
面對未知情況,秉著先下手為強的原則,三根銀針迅速發了過去,卻不料對方太厲害,根本不留情,一掌劈向她心口,單黎夜被掌飛數米,一口血吐了出來。
若不是爺爺剛傳了她數年內力,這一掌,能要她命。
是哪個該死的混蛋……
單黎夜艱難的起來,聽見有人痛心的喊:「師兄!師兄!」
抬眼看去,一個白袍老人正搖晃著爺爺遺體,得知其已無生命跡象,痛心疾首,回頭見她還活著,那一掌好似不痛不癢,白袍老人眼眸一厲:「你這小妖女是誰,竟敢殘害我師兄!」
單黎夜覺得這個人有毛病。
一個十歲小孩怎麼殘害一個年過半百的高手?
腦子呢?
哪怕是輕薄她的那個混蛋少年,也不可能徒手弄死一個高手。
單黎夜報出名號:「我是璃月教聖女,我師父是秦楚瀟,你是誰?」
「哼,聖女是什麼?璃月教從未有過這個稱號,秦楚瀟也從未收徒,你這小妖女說謊也不打探打探,你殺了我師兄,我讓你賠命!」
單黎夜總結,這個人確實沒腦子。
一言不合就要殺人。
心知打不過,單黎夜拿起寒冰劍就跑,被這個人追的滿山亂躥,好在下著雨,山里茂密,那人一時沒追上來,然後不知闖進了什麼地方,圍著她的人多了起來。
情況有點不妙……
她報出那串名號,這些人不為所動。
眼見這些人蠢蠢欲動,要過來抓她,她豈能坐以待斃,十八般武藝全部使出,不到一分鐘,她被打成了重傷。
打完了,他們才開始說話。
「她怎麼……沒有武功?」
「她是怎麼進來的?」
「這是……是寒冰劍?」
「快去,稟報暗主!」
單黎夜吐著鮮血……
一群沒腦子的蠢貨!
沒有力氣起來,她只能赴在地上,一點一點的,用身子向前面爬。
胸口憋悶,喉嚨口一陣又一陣的腥田味,單黎夜忍住了,對她下死手的這些人,算是給她留了半口氣,她真怕撐不住一命嗚呼。
一圈的黑衣人圍著她,他們像個木樁子似的站立著,背手負後,她爬到那裡,這些冷血的黑衣人便也移動圈子,跟她移動,她覺得有些可笑。
這不是電視劇里一群太監宮女們圍著皇帝生怕皇帝受傷才有的一套嗎?
老天還給她開了場大雨,雨滴打在身上,竟還有點疼。
爬會兒,停一會兒,到達目的地,小小的手掌伸出,握攏那把掉在一旁寒冰劍,把劍抱在懷裡護住。
黑衣人中有人不忍心見一個十歲小女孩被這般虐待,猶豫著想伸出手幫一把。
但手停在半空,很快縮了回去。
一夕間,所有人噤若寒蟬,恭敬翹首。
有人來了。
是他們說的暗主嗎?
單黎夜感覺身邊多了一抹氣息,上位者的氣息,那人在這裡的地位一定很大。
雨水打得她睜不開眼睛,單黎夜抹了一把臉,盡力的去抬頭看那個人。
一點一點的,那個人在她的視線內緩慢展開。
白色靴子,祥雲鑲邊,底部還沾了些許泥漬,衣裙淺白得不染一絲灰塵,雨偏風,散落了些許,潤濕了淺白衣衫,留下些水漬印子,腰帶上掛了一枚青色玉吊墜。
那人的手,水嫩纖長,撐著一把傘,傘頂已是細水長流。
那人,就站在她前方。
那張臉……
單黎夜抽了抽氣,使勁睜開眼睛,她還以為是個女子,沒想到,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柔弱公子爺,淺白衣衫束身,墨黑長髮垂於身後,面色冰冷,一派端正嚴謹,整體看上去好像柔弱可欺。
他是這裡最大的主?
黑衣人冒雨齊齊微低,大呼一聲:「暗主。」
看來,是的。
那人抬手示意,眾人將包圍圈擴大了三步,有足夠的空間讓他進入,他和她,隔了約十步,中間還有稀里嘩啦的一場雨。
花了很大的力氣,以寒冰劍支撐,單黎夜艱難的站起來,一條腿慢慢的移動,立定,另一條腿也是慢慢的拖動。
她成功走出了第一步。
眼看要再挪一步,她腳底無力,倒了下去,摔了個狗啃泥。
手指掐入泥土,她眼神堅定,她單黎夜絕不容易這麼服軟!
繼續起來,站穩,前進,倒下。
如此反覆站起倒下數次,她成了一個泥人,直接丟進火爐,幾乎能烤出一個活的泥俑。
一步,兩步,三步……
與他的距離,還有點遠。
默數著數字,意志堅定朝這個人走近,快到了他面前,很近了。
七,八,九。
終於只剩下最後一步,單黎夜有些得逞的笑意,卻不料抬腳不穩,再次摔下,濺了泥水。
斑斕點點,髒了他的衣裳。
她看著他,仰著頭。
他看著她,低著首。
匍匐低下的卑微和高高在上的睥睨,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她原本一身素淨的白衣裙,因在淤泥里打了滾,髒污不堪。發頂上簡單的蓮花綰髮,沾染了泥土,耳前兩條編織的小辮子,像泥土裡的蚯蚓,身後長至腰間的發,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是黑色。臉龐沾滿血漬,看不出容貌。
現在的她,有點像乞丐。
苦澀然笑,太狼狽了。
不能她一個人狼狽。
旁邊黑衣人有些驚恐狀,她伸出帶著滿滿泥巴血跡的手,向這個白衣男子襲去,他們倒不是怕她這小女孩會害了他們暗主,只是……
她的手,太髒了。
他的衣衫,太白了。
這個人,應該是愛乾淨的,不然他不會把一身淺白衣衫穿的像新衣,只是現在麼,她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多了個掌印,多了很大一片被弄髒的痕跡。
她嘆息。
太白了,也不太好,難洗。
吸了吸混沌空氣,任由雨水沖向臉龐,單黎夜抬頭看去,視線一片煙雨朦朧,但他臉色好似沒怎麼變化,除了,他輕鬆往後退了半步,臨風而立。
她的手,垂了個空。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帶著著懶漫的意蘊,淺淺的,像是初次見面的詢問慣例。
「驚若紅塵,靈心動人。」單黎夜報了另一個名號,努力朝他微微一笑:「我叫龍若靈,龍懌山莊大小姐。」
主動自報家門,能省不少功夫,他抬手派人說了什麼。
去查吧,反正她沒說謊。
「你呢?」單黎夜仰著頭,有些費力。
「你的寒冰劍,是怎麼得來的?」他桑音儒雅,依舊是沁心潤和的語氣,沒有質問,像是與她的一種交談,只有問清楚,才能肯定她的身份。
可是,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這個地方很隱秘,或許所有人的身份對外人來說,都是秘密。
他不願意說嗎?
可他這樣,太不禮貌。
「互問互答,這是一種公平。」單黎夜洋洋淺笑:「你,你叫什麼?」
她問第二遍時,他並未猶豫:「傅花隱。」
她輕聲低喃:「花隱哥哥。」
眼前人眼瞳深鎖。
對於這樣對突然而來的親暱稱呼,他似乎有點不大適應。
單黎夜想的卻是,這是一個很客氣的稱呼,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個比她大的女子,她會喊那人姐姐,如果是個中年人,她會喊叔叔伯伯阿姨,如果更老一點,喊一聲爺爺奶奶也不介意。
稱呼,並不會有什麼不同,也沒什麼不妥。
如果他一定要認為什麼的話,就當她是在瀕臨絕死之前的掙扎,想喚起他的一絲親情感。
單黎夜量著與他之間的距離。
一步,還有最後一步。
這一步,她要繼續走完,她要站起來跟他對話,而不是在他腳底邊爬著!
她要站起來,不能讓這個人看低她!
緊緊的抿著唇,指甲抓得寒冰劍一陣咯吱響,清脆刺耳,再一次起來,雙腿在風中顫立,走動時,抖的太陰顯了,單黎夜恨不得把自己的腿咬一口,以痛止痛。
站好,立定。
十。
果然算得不差。
年歲小,她沒有他那麼高,只與他的腰胸平齊。
她得抬頭看他,太費力了。
寒冰劍執起,高高舉過她頭頂,遞在他眼皮底下,寒冰鳳紋,他應該能看得很清晰。
「花隱哥哥。」單黎夜朝他緩緩一笑。
「我是璃月教主秦楚瀟之徒,以寒冰劍為信物,我可以陰確的告訴你,我是璃月聖女,師父承諾過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管你是什麼人,為何在璃月教禁地,但是,你不可以不尊重我,我的位份,比你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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