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審訊，賣假冒偽劣「養生茶」的是一個人數不少於五十人的團伙，他們內部分工明確，有人負責「制茶」，有人負責運輸，有人負責銷售，而「制茶」人員都是臨時培訓，一天上崗，缺乏正經的茶葉常識，很多時候為了省事，並不會挑揀茶葉芽里混入的其他植物葉片，在他們看來，都是綠色的植物葉子，炒幹了誰知道它原來什麼模樣？泡了水不都一個味麼。

  有毒植物葉片就是這麼混進去的。

  而且他們採用的茶葉是次等茶葉，成本低廉。

  而他們的炒「茶」制「茶」窩點，只是一個簡陋的按了口大鍋的房間，衛生環境很差。

  他們負責運輸、銷售的人員採取的是去外地四處流竄售賣，面向的主要群體就是老頭老太太。

  他們抓住老人重視健康養生的心態，開啟各種大忽悠模式，輕輕鬆鬆掏走了他們辛苦大半輩子的血汗錢。

  到今天為止，已經進帳了十幾萬元，大約在十幾個地區賣出了上千份「養生茶」。

  各地有關部門組織人力開始追查收繳這有毒的「養生茶」，各大電視台和網絡平台、報紙等刊物上也紛紛報導了這次事件，引起了社會面群體的廣泛關注。

  大部分購買並飲用了「養生茶」的老人們經過醫院檢查，採取對應的排毒治療後並無大礙，但有十幾位身體條件較差的老人和之前的汪家老太太一樣，喝了「養生茶」後身體變得更差，甚至重病纏身。

  這次一共抓到了十幾名茶葉制假成員，其他團伙成員聽到風聲早早桃之夭夭了，執法人員正在全力追查。

  這些成員多數是村里早早輟學遊手好閒的青年，整日裡四處亂晃或泡吧、菸酒娛樂，沒有正經營生。

  被抓的這些人聽警方說起他們販賣制假茶葉造成的後果，提起那十幾位重病纏身的老人時，臉上沒有追悔莫及，沒有感到歉疚，都是一臉冷漠無所謂。

  他們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反而狡辯是那些老人身體太差，身體虛弱生病也是「養生茶」在給他們身體排毒的過程，挺過去就好了。

  「你們都不覺得這是在害人？」執法人員看著眼前冷漠如斯的這些年輕人，心底發涼。

  有幾個人沉默著低了頭，但多數人梗著脖子一臉玩世不恭。

  執法人員皺著眉頭拿起剛剛做完的筆錄翻閱。

  「孫小弟，16歲，哪個是孫小弟？」

  一個有些瘦弱衣著灰撲撲的少年在角落位置舉起了手。

  「……家裡有困難？」原準備嚴詞批評的執法人員語氣不由有些放柔。

  少年低著頭沒有說話，額前長長垂落的頭髮遮住了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誰不是家裡沒那條件才幹這個。」有個一直懶洋洋靠在椅子上的青年開口說道。

  執法人員挑了挑眉，仍然看向那個少年。

  他是這幾個人里年紀最小的，也是最沉默的。

  來到這裡幾乎就沒有其他表情，木著臉，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暮氣沉沉。

  「我想賺錢救奶奶。」

  好半天，他低聲開口，像是自言自語般：「我只是想賺錢救我的奶奶。」

  執法人員察覺眼前這個沉默的少年似乎還不是無可救藥，便略帶欣慰地走到他身旁聽他慢慢說著。

  「你奶奶現在在哪？」

  ……

  在其他道德感缺失的同夥們老老實實待在小屋看道德與法治節目時，沉默的少年在兩名執法人員的陪同下回到了家。

  一如想像中破敗的小院兒，空蕩蕩的，院子一角稀稀拉拉生長著幾棵大蔥，更多是各類雜草。

  一個枯瘦的老太太正顫顫巍巍地在院子裡晾著衣服。

  「奶奶。」少年終於變了臉色，眼眶倏然紅了。

  「啊，小弟？是小弟啊，你回來了？」老太太伸出手抓著眼前的少年：「瘦了，又瘦了！」

  「奶奶，你現在身體好點嗎？藥有按時吃嗎？」孫小弟小心攙扶著奶奶走進房間。

  「吃了，奶都吃了。乖孫放心。他們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孫小弟否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對，奶奶您好。我們是小弟的朋友。跟他回來看看您。」看起來比孫小弟大了五六歲的年輕執法人員在身旁同事的示意下開口說道。

  之前了解到孫小弟很早就沒有了父母，從小跟著奶奶生活，被奶奶含辛茹苦養大。日子過得清貧，但祖孫倆的感情很深。

  在孫小弟念到初二那年，奶奶突然病倒了，查出是心腦血管相關疾病，還有嚴重風濕，可家裡只有一老一小兩個人守著這座幾十年的老屋，連吃藥的錢都難以拿出來。

  懂事的孫小弟瞞著奶奶離開了學校，開始想各種辦法賺錢給奶奶買藥，他去過工地搬磚，太過稚嫩本來人家不要，還是看他可憐把他留了下來。但工期一結束，他只能尋找其他工作。

  他還撿過破爛，給村頭伯伯放過羊，到處打零工，可惜收穫甚微。直到後來遇到了這群年紀比自己大的人，被拉著入了伙，成為其中負責運輸的一員。

  剛開始聽見他們給自己畫的大餅還覺得未來可期，欣喜於自己終於找到了組織，可慢慢地，他年紀雖小，卻也覺察出了些不對勁。

  他們做的「大生意」，好像有哪裡不對。

  可分到手的錢那麼多，完全可以負擔起奶奶的藥費了……

  在被執法人員抓了起來，聽說那幾位老人的遭遇後，他的心裡有了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同時心裡悶悶的，沉甸甸的，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兩名執法人員了解情況後，決定自掏腰包資助老人一部分藥費，再送些需要的生活用品。

  等一切辦妥後，帶著孫小弟返回的路上，年輕的執法人員悄悄問道：「明哥，之前你讓我那麼說，是不是不想讓老人家擔心？」

  被稱作明哥的略年長些的執法人員點頭：「是啊。我不想讓老人家知道真相，想讓她抱有希望地活著，也是給孫小弟一個機會。」

  對於這樣的老人和未成年人，他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滋味兒。

  孫小弟確實錯了，他應該為此接受應有的懲罰，可他的出發點是一片孝心，即使自己的肩膀還很稚嫩。

  正因如此，他願意給少年留一份體面，也給老太太留一份安心。

  默默低頭走在前面一步的少年聽完，腳步一頓，一直有些沉重微駝著的肩膀，似乎感覺到一絲久違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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