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染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紀惟言正站在教堂的前面,在他面前,鋪滿了滿地的花瓣,男人身著正裝,胸前還別著一朵染鳶花。
她穿著他給她設計的那套婚紗,流光溢彩的白,是世界上最美的顏色。
她看到他朝自己伸出了手,笑著等待自己的靠近,耀眼得如同天界的神。
她輕輕地踩著紅地毯,一步步朝他所在的方向走過去,他的身後,是明朗無比的太陽。
慢慢地靠近,她伸出手,雀躍地想把手放到他的手心裡,然而這個時候,紀惟言卻突然不見了。
世界變成了無盡的黑暗,任由她怎樣呼喊,都沒有人應答。
最後,她隱沒在了黑暗中,而除了黑,還有一種顏色,那便是紅,鮮血的紅。
……
趙清染只覺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為,自己可能要一直這麼睡下去了,再也醒不過來。
所以當她稍微有了那麼一些意識的時候,嘴裡下意識地溢出了一個名字。
「嗯?」
沙啞的幾乎快聽不出來的聲音響起,趙清染確認自己不是做夢后,突然就驚醒了過來。
可能因為昏睡了太久,眼睛也腫了起來,她虛弱地打開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男人熟悉的面容。
紀惟言正坐在床沿,黑色的眸子靜靜地盯著她,他的神情很憔悴,身上穿的甚至還是那天的衣服。
心瞬間就被刺疼了,趙清染咳了幾聲,想起自己那天對他說的話,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他。
而且,此時的場景,讓她想起了那次在山莊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不眠不休地守了她很久。
就在她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時候,紀惟言突然把她抱進了懷裡,動作異常的輕柔。
趙清染沒有推開,只是任由他靜靜地抱著自己。
「答應我,不要再想著逃跑了。」
男人的聲音啞的不行,語氣雖然還是一貫的霸道強制,但其中卻夾雜著很多不明的意味。
感受著他的溫度,這一刻,趙清染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暈厥前,那掉落在自己臉上的滾燙液體。
那是……淚嗎?
她從來沒有見過男人流淚,更何況,他還是紀惟言。
紀惟言這種男人,原來也是會落淚的?
她潛意識裡覺得,像他這種性格,即使真的難過,也只會隱藏在心裡。
畢竟自從得知她中毒后,他並沒有表現出非常激烈的情緒。
除了那次她意外暈倒后,此外,都沒有再見過他慌亂的樣子。
他一直都努力想讓她忘記自己的病,即使暗地裡不知道給她找了多少權威醫生,又建立了多少研究組。
那真的是他的眼淚嗎?
趙清染的心,猶如被人鑿開了一個洞。
「我流血的時候,是不是很醜?」
她抬起頭,笑著問面前的男人。
那些血腥味,至今都彷彿殘留在她的口裡。
「不醜。」
紀惟言拿起濕毛巾,輕輕替她擦拭著臉:「你一直都很美。」
好像那個溫柔的男人又回來了,趙清染近距離地盯著他看,發現他的眼裡遍布血絲。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果然在手背上看到了很多個針孔的痕迹。
「我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
趙清染輕輕地詢問,彷彿只是在提一件小事。
幫她擦完臉,又喂她喝了幾口水,紀惟言輕輕撫摸著她的手,然後在上面吻了吻。
「別再對我說那些話了。」
男人抬起眸子看她,眼神莫測:「清染,你要我去找別的女人,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你讓我愛上了你,最後又無情地把我推開,你有沒有想過,我這裡……會很痛?」
他把她的手帶向了自己的心口處,那裡正傳來著一聲又一聲有力的心跳。
「下一次,如果你再輕易說分手,我一定會懲罰你。」
紀惟言撥弄著她的髮絲,深沉的目光注視著她:「是真的懲罰,所以記住……永遠也不要再提這兩個字。」
趙清染抬頭看著他,曾經無論什麼時候都意氣風發的男人,此刻卻透露著疲憊,看起來像是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
他到底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在她說出那些話后,他居然能什麼都不計較,依舊對她像以前一樣……
如果說之前還想著要離開他,那麼現在,趙清染髮現,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了。
「好……」
她從嗓子里擠出一個字,有的只是滿滿的愧疚和心酸。
「別再做傻事了。」
紀惟言親上她的臉,目光深沉:「下一次,我可不會這麼簡單的就放過你了。」
他怎麼可以這麼溫柔?
相比之下,趙清染真的覺得自己從頭至尾就一直在給他添麻煩。
其實,就像紀惟言說的那樣,她不就是仗著他對她的好,所以才敢一次次地耍性子?
「如果是結婚讓你害怕到想逃的話,那我們就不結了。」
紀惟言定定地望著她:「等你什麼願意了,我們再結。」
聽到他這番話,趙清染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了。
「惟言……」
這哪裡會是他的性格?
「只是你要記住,你是我唯一會娶的女人。」
紀惟言抬起她的手,撫摸著上面的戒指:「而你也只能嫁給我。」
「對不起……」趙清染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
她真的是很狠心,怎麼會想著就這樣離開了,事情就能回到原來的軌跡呢?
一早就注意到了那個窗戶,想著從那裡跳下去,如果運氣好的話,也不會出什麼事,就可以逃的離他遠遠的,不用再給他帶來困擾了……
萬一滑進了湖裡,那也就只能聽天由命了,反正她的病也治不好……
她真的很自私,以為這樣就能逃避婚禮,他也不必頂著那麼多的壓力……
趙清染剛想開口,男人的手指就覆在了她的唇上。
「別說話了,我喂你吃點東西。」
什麼是最令人動容的溫柔?
趙清染覺得,對於眼前的這個男人,她恐怕幾輩子也還不起他對她的好了。
雖然紀惟言沒說,但她能感覺出來,自己的病,貌似是已經到了最嚴重的地步。
自從那天流血后,之後的幾天里,她的嘴角也時不時地會溢出鮮血,每次都會染紅紀惟言的手。
幾乎每天都是在吃藥,掛點滴,甚至都沒有再下過床一步。
看不見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一天幾乎大部分都處於黑暗中,有時候她真的很懷念外面的風景和空氣。
健康的人體會不到這種絕望的感受,只有真正經歷過病痛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貴,和對一切美好事情的珍惜。
趙清染躺在床上,看著喂自己喝著葯的男人,虛弱地笑了。
「惟言,把窗帘拉開好不好。」
紀惟言什麼都沒說,走過去把落地窗的窗帘盡數拉開了。
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幾天的大雨過後,空氣中都籠罩著一層朦朧的白霧。
落地窗外就是花田,在白霧的籠罩下,似乎像虛幻出來的一般,形容不出的美好。
「今天是個大晴天。」
趙清染看著窗外的風景,臉上泛著溫和的笑意。
「嗯。」紀惟言低低應了一聲。
「我能去外面走走嗎?」她提出這個請求。
紀惟言眸子里不知道是什麼情緒,他看了她好一會,然後點了點頭。
有霧的天氣一般都是晴天的預兆,趙清染出門看到滿地的陽光,只覺得心情都舒暢了許多。
空氣非常的清新,不像在室內那樣壓抑,早晨甚至還聽的到清脆的鳥叫聲。
但因為是冬天,所以還是寒冷的,她身上厚厚的衣服裹了幾層,頭上也戴上了帽子。
手套,圍巾,全副武裝,趙清染轉頭去看一旁的男人,嘴角微微的彎起。
他穿的是一件溫暖的外套,脖子上也繫上了一條和她同款的圍巾,整個人看起來是無比的英俊。
「終於放晴啦。」
趙清染拉著他的手,笑得十分的開心。
「又是一個沒有下雪的冬天。」她感嘆著。
「帽子歪了。」
紀惟言的臉上也泛著笑,他低下頭來,幫她把毛絨絨的帽子戴正了。
「好想去玩。」趙清染看著周圍的風景出神。
紀惟言低低地笑了:「想玩什麼?」
「很多啊。」她一件一件地數著,「想去遊樂園,去滑雪,去吃各種小吃……」
「遊樂園?」紀惟言挑了挑眉,「小孩子喜歡玩的。」
「我膽子小,所以從沒玩過這種東西。」她吐了吐舌頭。
紀惟言看著她調皮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除了這些,還有呢?」
「還有啊……」趙清染認真思考著,「想去旅遊,看遍各國的風景。」
「想和你一起去看雪,想讓你帶著我滑冰……」
她仰著臉,眼睛亮晶晶的。
聽著她的敘述,紀惟言的眸子越來越深,他極其耐心地聽著,把她說的每句話都記在了心裡。
「這麼小的心愿,實現起來沒有任何困難。」男人的聲音舒緩。
「那你知道,我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嗎?」趙清染輕輕笑了。
「什麼?」
「嗯……最想要的是你的寶寶。」她的笑容很溫煦,「可惜啊,我的身體也太不爭氣了。」
紀惟言聞言把她輕輕抱入了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以後的日子還長,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