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打電話也不接，你是不想認我這個外公了嗎？」安老爺子沒有抬頭，只是幽幽說道。

  寧初一拉開桌前的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雙手搭在桌面上，看了眼安老爺子手裡的相冊，沒有說話。

  如果是以往，她要是不回應他的話，安老爺子肯定會生氣，但現在他只是沉沉地嘆了口氣。

  「這兩天我回想了一下過去，發現竟然想不起你小時候的樣子了，幸好老潘在世前一直都有把你的相片收集在冊，看著這些相片才發現，原來我錯過了這麼多。」

  聞言，寧初一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厚厚的相冊上，因為反著方向，她剛才都沒發現相冊里的主人公都是她。

  潘爺爺……

  寧初一搭在桌上的手曲了曲手指，從小到大，潘爺爺就像她真正的親人，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

  潘爺爺的骨灰下葬那天，她在醫院陪易褚檸，沒有去參加下葬儀式。

  那個時候多少對潘爺爺有些怨言，如果他沒有做那些事情，她的人生也不至於這樣起起伏伏。

  過了這陣子，她也已經放下了那一點成見，不管怎樣，潘爺爺對她的好是偽裝不了的。

  「可能真的是人老了，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後，就覺得格外的孤獨。老潘啊，我也不計較你過去做的那些事情了，你在下面等等我，哥倆可以一起做個伴。」安老爺子傷感地說道。

  寧初一感覺心臟收縮了一下，她皺起了眉頭說道：「說什麼呢，潘爺爺得等你到什麼時候，都說禍害遺千年，你才不會那麼快完蛋。」

  禍害遺千年……

  安老爺子嘴角抽了一下，感情牌險些碎裂，好在這麼多年沒白活，他及時控制住了表情，沒有抬眼去看寧初一，只是看著相冊，老邁的手一遍一遍撫著相片上的幼兒版初一。

  寧初一最受不了這樣的安老爺子，從她的角度看去，老爺子是真的老了。

  之前老頭還會定期染髮打理形象，可自從潘爺爺去世後，他頭上新長出來的白髮也沒有再打理，臉上的皮膚看起來也鬆弛了不少，整個人蒼老了許多。

  尤其此時那蕭然傷感的表情和以往不可一世的老狐狸形象完全不同。

  董事長年歲已大，過一天就少一天……

  顏子熙的話仿佛還迴蕩在耳邊。

  寧初一霍然站起來往外走，她有點不敢去想，這個糟老頭可能隨時會離開的事實。

  「連陪我說說話都那麼勉強嗎？」安老爺子在她身後嘆息著詢問。

  寧初一停住腳步，沒有回頭，淡淡地回道：「你想太多了，我今天累了一天就先回房間休息了，你也早點睡。」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改天再同你下棋。」

  說完，她拉開了書房的門，看到站在外面的顏子熙也沒有說什麼，直接上樓去了。

  顏子熙目送她離開的背影，而後走進書房。

  「這個臭丫頭還真是吃軟不吃硬。」安老爺子臉上的表情一掃之前的傷感。

  顏子熙微微笑了，他的目光落到老爺子面前的相冊上。

  扎著羊角辮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懵懂看著鏡頭的小初一簡直可愛到爆。

  寧初一這樣的照片他之前沒有看到過。

  「我可以看看這些照片嗎？」

  安老爺子將相冊往他面前推了推，感嘆道：「說起來，那丫頭小的時候怪可愛的，會抱著我的腿求抱抱，還會親我的臉。」

  顏子熙一張一張照片細細地看了過去，年幼時期的寧初一確實挺萌的，人小小的，長得精緻可愛，眼神純淨像雛鳥一般。

  他可以根據這些相片想像到幼年版寧初一有多可愛，這一刻他是無比羨慕易褚檸的。

  只有易褚檸經歷了寧初一的那個純真時期。

  相冊的相片是按時間依次排序的，從遠到近，一頁頁翻下去，相片上的寧初一也在一點點長大，容貌也在一點點變化。

  稚嫩慢慢褪去，眼神從靈動到銳利。

  寧初一14歲前的照片還挺多的，但14歲之後到16歲之間，竟然只有兩張照片，一張是明顯偷拍的，另一張還是證件照。

  那張偷拍的照片上，少女坐在鋼琴前，手搭在琴鍵上卻沒有動彈，她目光怔怔地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的側臉像是一副工筆畫，清新秀美，但這樣的她卻莫名給人一種孤獨的感覺。

  剩下那張證件照上，很明顯能感覺到那個時期的寧初一是不快樂的，她的眼神沉凝內斂了很多，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顏子熙的指尖在這頁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翻過去。

  寧初一十六歲後的照片又恢復了曾經的笑容，這個時期的她開始化妝了，照片上都帶了些妝容，不濃，但讓整個人顯得更加成熟和靚麗。

  看到一張寧初一穿著小碎花裙笑得很開心的照片，熟悉的感覺讓他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了一個畫面。

  那是他們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次單獨約會。

  那時他在一家高檔餐廳兼職當服務生，她下完課穿著高中校服就過來了，結果因為衣服不符合餐廳的用餐要求而被拒絕入內。

  她一個電話，來了一隊人，有人拿衣服，有人提鞋盒，還有人拿化妝包……

  連餐廳經理都被驚動了。

  「顏子熙，你來幫我選一件。」少女微微抬起下巴，說話間神采飛揚。

  他選了這條夾在一堆禮服里的小碎花裙。

  然後，她換上了這條裙子，被餐廳經理恭恭敬敬請進了餐廳，入座了最好的位置。

  「聽說，來你們這吃飯還得是成雙成對的，畢竟是你們店的規矩，我要是不遵循倒顯得太無理取鬧，」她眼神靈動狡猾，看向了默默站在經理旁邊的他，「這樣吧，讓他來陪我吃飯，耽誤的工時就在我的費用里扣。」

  那天晚上，顏子熙人生中第一次和人在這樣高檔的餐廳里吃了一餐眾人矚目的晚餐。

  那天晚上，他吃了很多好吃的，又被拉著去聽了一場電影，回家回得比以往還要晚，但過得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開心。

  這張照片是他給她拍的，在她的要求下，在電影院裡的電影海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