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蒙蒙。
白霧茫茫的小路上,一輛馬車粼粼行進。
徐家眾人擠在一輛馬車上,非但沒覺擁擠,反而安心了幾分。
「沒想到秦廣竟是叛徒,嘖,大姐,你們怎麼會輕信這種卑鄙之徒?」
徐宜聽到二妹徐柔此話,不喜地皺起秀眉來。
「秦廣的妻子在你姐夫的珠寶鋪里是個熟客,一來二去便熟了,這些年店鋪里的珠寶都是秦廣的鏢局負責押送,從未出過差錯,所以……」
「唉,大姐,你和姐夫都是真夠糊塗的,珠寶是珠寶,這次可是我們徐家上下的身家性命啊!」
二姐徐柔喋喋不休地指論道。
徐宜臉上多了幾分惱意,正待還口,車廂外駕馬的余川卻突然欣喜開口。
「爹,媳婦,二妹,前面有村落!」
早就昏昏欲睡的徐曹一下子有了精神,滿面紅光。
徐柔更是迫不及待道:「那就趕緊走啊,又冷又餓,到了村里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車廂外的余川沒接徐柔的話茬,「爹,要不要叫醒三妹夫,讓他出來看看?」
徐曹看了一眼縮在車廂最後,昏昏大睡的韓霸,遲疑不定。
「哎呀,讓他出去看什麼看,他懂個什麼,只會殺豬而已!」
徐柔鄙夷地開口擠兌,並未察覺韓霸現如今在大姐一家和徐曹心目中的地位已經不同以往。
余川拽著韁繩,並未趕路,等待徐曹說話。
「算了,入村再說,讓霸兒好好休息一下吧!」
徐曹沉吟再三,這才開口說話。
余川輕拽韁繩,馬兒再次前行。
同樣坐在車架上的車薦冷得將手縮進了袖口裡,渾身哆哆嗦嗦。
他伸長脖子探看前路,有些緊張地吸了吸鼻涕,「大哥,今日你們是如何脫離險境的?」
「全靠三妹夫力挽狂瀾!」
余川態度冷淡,一心只是往前趕路。
車薦雖然木訥,可還是察覺出余川對他們一家只顧自己逃命的不滿,便尷尬地咧嘴一笑。
「咱三妹夫這麼厲害?」
余川只當沒聽見車薦的話,默不作聲。
「之前我和徐柔兩人就在商量,要不要回去接你們呢,沒想到咱就碰上了……」車薦嘟嘟囔囔,再次縮了縮脖子,瑟瑟發顫。
「嗯!」
余川應付地回了一聲。
車薦自討沒趣,便不再多說。
不過一碗飯時間,馬車便到了村口。
這是個不過百人戶的小村,村口有座簡陋的草房。
一個身形佝僂,年過花甲,鬢髮皆白的老者正在草房外的小院中生火取暖。
馬車入村後,老者便警戒地提起金鑼,出門攔路盤問。
「哪來的?大半夜的進村幹嘛?」
余川下了馬車,拱手致禮。
「老人家,我們是南山城人,往青州主城去,沿途路經此地,找不到半個旅館,能否在村中落腳休息一晚?」
「這……恐怕不行,半夜入村,誰知道你們有何居心,快走,快走!」
老者揮手拒絕。
余川面色尷尬,連忙開口道:「我們自然不會白住,有錢給的!」
說著余川顛了顛腰間垂掛的錢袋,顯示分量足夠。
「說了不行,快走,走!」老者見此絲毫沒有動心,反而更要余川離開。
徐柔在車上聽到老者如此蠻橫,氣得掀開車簾,朝著那守村的老者叫嚷。
「你不想掙這個錢,自是有人想掙這個錢,車薦,你給我喊,把村里人都喊起來!」
車薦唯唯諾諾,不敢吱聲。
「你個草包!」
徐柔自車廂走出,站在車架上大喊起來:「誰讓我們夜宿家中,便有一份月銀。」
守村老頭又氣又急,連聲呵斥:「一介女流,大半夜在村口亂喊,成什麼樣子!」
「那你讓不讓進村?」徐柔悍婦一般瞪大了眼睛問道。
守村老頭無可奈何,只好點頭。
「你們小聲進村,跟我來!」
余川詫然地看了一眼徐柔,車薦更不用提,滿目崇敬地衝著自己媳婦咧了咧嘴。
徐柔得意洋洋地回了車廂。
「女子這般,成何體統!」徐曹拉下老臉,叱責道。
徐柔並不在意,反而振振有詞。
「爹,對付這些刁民,就得這樣!」
特殊時期,徐曹不好繼續教訓徐柔,便不再多說。
守村老頭帶著余川入村後,便沿著村中主路,不斷向村後行進。
零零散散的村中住戶,到了村後便更少了。
直到最後,老頭才在一個門扉破落的小獨院外停下了腳步。
老頭敲了敲門,壓低了聲音喊道:「狗蛋!狗蛋!」
嘎吱!
院裡主臥有人推門走出,是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年,凌亂蓬鬆的短髮,破爛不堪的衣物,小臉兒五官雖然清秀,但髒兮兮的。
「咋了,爺?」
狗蛋還沒變聲,聲色輕細。
「這幾個人今晚在你這裡過夜。」
「行。」
狗蛋說著便開了門。
余川將馬拴在門外,朝著車廂內招呼了一聲:「爹,行了,咱今晚有地兒住了!」
早就睏倦疲乏的徐曹便由車薦攙扶著,下了馬車。
韓霸一直半睡半醒,到了地方後,便也跟著醒來。
徐家眾人跟著狗蛋入院,到了一間偏房。
徐柔捂著口鼻,借著昏黃的油燈四處打量,皺眉抱怨道:「是人住的地方麼,又破又髒!」
「有地方住就不錯了!」
余川開始給自己一家整頓床鋪。
徐柔不再多說,連忙上前搶占稍好一些的床鋪。
「家裡有吃的麼?來一鍋熱稀飯最好。」
車薦凍得渾身瑟瑟發抖,指使狗蛋出去做事。
狗蛋清澈的眼中有些怯意,不敢違抗車薦的話,連忙轉身出門。
只是少年才剛到門口,便被一隻大手輕輕搭住了肩頭。
少年身子輕輕一顫,抬起頭來看向身前高大的男子,緊張地瑟瑟發抖。
韓霸彎下身來,大手捏了捏少年肩頭輕薄的衣料,咧嘴一笑。
「自己一個人住?」
狗蛋點了點頭,滿目懼意。
「家裡人呢?」
「都死了!」
「那老頭不是你親爺?」
「是他把我養大的!」
「哦……」
韓霸輕輕地拍了拍少年嬌弱的肩頭,脫下了自己的棉大衣,披在了少年身上。
應是從來沒人對自己這般好過,少年恍然間睜大了眼睛,身子僵硬。
「外面有些冷,穿上這大衣要暖和一些!」
韓霸笑容徐煦。
「嗯!」
少年借著昏黃的燭火看著身前男子的笑容,愣了一愣,似乎想要將這笑容記在心底一樣。
「天寒地凍的,這還把自個兒的大衣借給了別人,你不嫌冷,借給我們娘仨啊!」
二姐徐柔看到這一幕,碎碎念叨起來。
少年腳步匆忙地離開了偏房,似乎生怕身上的大衣被人拿走一樣。
韓霸抬手撓了撓頭,笑嘻嘻道:「二姐,有你念叨著我真不錯,我和大姐姐夫帶著爹,要是跑慢一步,就見不到你了……」
徐柔臉上一熱,自覺理虧,尷尬地閉上了嘴。
月色朦朧,寒氣如針。
狗蛋披著仍帶暖意的大衣,愣愣地看著一鍋熱氣騰騰的稀飯,突然間就笑了起來,不覺著一串淚珠便也跟著流了下來。
她趕忙擦了擦淚水,笑意依舊,貝牙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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