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樹下三千怨，酒醒今朝換一錢。琅琊煙臺亭雨月，怎堪琴瑟淚輕涎……」

  「不愧是緊靠陀迦幻境，日積月累之下，這整個菩提鎮都有了一種佛門氣韻。」

  為了對散游宗破天荒的晉級人數表示鼓勵，此次趕赴幻境的行程，翁三娘特意做主租用了一架雲車。

  可惜她和羅二柱臨時有事，無法親自帶隊前往，所以幾番勸說之後，這負責領頭的重任便落到了曾有一次參賽經歷的嚴琮頭上。

  一行人經過兩月的休整，終於再次重出山門，來到了位於滄海以西的菩提鎮上。

  此處距幻境入口不過數里之遙，因為遍植菩提，又常有佛門高僧在此傳教而得名。

  鎮中遍布著寺院和經幢，甚至還有數座尖尖的高塔，整個城市的布局都呈現出一個代表吉相的「卍」字。

  每棟建築的檐角都掛著一個精巧的風鈴，微風過時輕響不絕，猶如佛陀殿中吟唱的梵音。

  此刻幾人剛從雲車上下來，便看見旁邊有一位同時抵達的老者正兀自撫須感嘆。

  他鶴髮童顏、青衫飄飄，頗有幾分仙人之姿。其身後清一色的站著四位少年，俱都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是紅翎宗的人。」

  嚴琮瞥了眼他們身上統一的羽毛紋飾，轉過頭低聲說道。

  「應該只是分支吧，不然堂堂五大派之一，怎麼晉級的就這點兒人數？」

  名叫魏安的中年修士簇著眉頭，面露疑惑。

  他雖然只有凝氣修為，但畢竟常年在外奔波，對各宗的基本情況還算了解。

  紅翎宗盤踞西南，人才輩出，即便是年輕一輩，拿得出手的亦不止區區四個。

  上輩子為了得到赤羽令符，殷尋和陸明修多方查探，對紅翎宗的人事狀況也小有了解。

  這個留著花白鬍子的長老名叫崔盛，目前的修為在金丹中期，是門派里出了名的吊書袋子。

  他知識淵博但非常嘮叨，說起話來喜歡引經據典，是以常常讓年輕弟子頗不耐煩。

  不過以崔勝的資歷，既能奔波至此，斷不可能只帶一個分支。

  難道紅翎宗在先前的比斗里出了偏差，故而淘汰了不少弟子？

  少女按捺住心中的驚異，隨眾人一道步入城內。他們這一次到的挺早，城中的客棧還有不少富餘。

  嚴琮喜歡清靜，最終選擇了一家靠近街角的客棧。眾人簡單商議之後，便各自返回房間，為七天後的幻境歷險做最終準備。

  「這地方不是佛門勝似佛門，就連店家都比其他城鎮厚道幾分。」

  作為散游宗的一員，平日裡被敷衍怠慢慣了。乍然受到這樣熱情的接待，連狄洛都有些不太適應。

  殷尋的面色卻有些古怪，她坐在桌邊，緩緩呷了口熱茶，略顯擔憂的說道：

  「是啊，這裡簡直平靜得有些詭異，跟我想像中的幻境鄰城大不相同。

  「照理說，此處魚龍混雜，又有利益競爭擺在眼前，怎麼著也該互相警惕，保持戒心吧？

  「可方才看他們的樣子，倒是比平常寬厚誠懇了許多……」

  「或許是這裡風水不錯，人家呆的久了，受到感化了呢？民風淳樸一點兒，不是件好事麼？」

  狄洛撣撣腿，顯然沒把殷尋的質疑放在心上。大概是沿途的小吃合它心意，蟲子對這裡的第一印象相當不錯。

  「但願吧！」

  殷尋往嘴裡丟了顆杏仁酥，蜷著腳縮回榻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凡事留個心眼兒，總歸沒有壞處。」

  ………………

  就這樣，兩人一邊在客棧中修煉調理，一邊偶爾去街上採買打探，不知不覺已經度過了三天。

  少女驚訝的發現，自己之前的感受並不是錯覺。

  菩提鎮中的店家攤販、常住居民，以及近期到此的其他修士，都比外界更加的平和淡然。甚至於幾天下來，一向脾氣暴躁的狄洛都比往常多添了幾分溫順。

  令人不寒而慄的是，她自己也在潛移默化中受了影響，多次產生了一種退出爭鬥、安度餘生的念頭。

  這種奇怪的反應讓殷尋非常不安，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出緣由。她不想貿然點破，只能憑藉自己前世豐富的歷險經驗，推測此地可能存在著某種誘導性的能量力場。

  為了驗證這個猜測，殷尋試著在作出判斷的時候，用神識將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

  此番舉動本是一時興起，沒想到這樣精神隔絕的方式，真的讓她的靈台恢復了短暫的清明。

  意識到情況可控之後，殷尋心中的擔憂總算減了幾分。

  少女將蟲子作為觀察對象，享受著狄洛難得的乖巧，兩人直至沉寂到今日，才再次重拾鬥志，混入了逐漸擴大的街巷人流之中。

  原來菩提鎮緊鄰陀迦，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相較於別處，這裡關於幻境的情報也更加詳實生動。

  般若樓作為城中最大的補給商鋪，為了吸引顧客，特意舉辦了一場交流大會。

  據說到時候會有一位說書人現場講解幻境狀況，其長居鎮中，又憑藉手段，採訪過數名逃出陀迦的修士。

  這種第一手的資料，立刻便引起了各大門派的興趣。當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單是入內旁聽的費用，就需要五百下品靈石。

  殷尋那時居於內宅，對於幻境的了解也僅止於道聽途說。般若樓雖有私心，但既然能如此大張旗鼓，總會有一些真才實料。

  所以即便與賽前蟄伏的戰略有所不同，少女還是決定前去圍觀一番。

  「晉級的概率那麼丁點兒，沒想到聚集至此的修士倒也不少。」

  狄洛圈在殷尋腕上，打量著來來往往神色各異的修士，忍不住咂咂嘴低聲感嘆。

  「當然了，迴風城晉級的人數雖然只有二十，但在整個滄海，這樣的比斗點多達三十六處。

  「而且像凌霄這樣的大型都城，匯集了五派七家的主力部隊，晉級名額肯定只多不少。再加上那些推選保送的，最終人數怕是要破千了。」

  殷尋攏了攏袖子，鎮定的朝它解釋。

  「五百靈石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即便是我們這樣的散修，咬咬牙還是能拿得出的。

  「也就是咱倆不慌不忙，想來以楚紅纓的性子，早就在般若樓外候著了。」

  自打比斗中大出風頭之後，這還是殷尋首次出現在公眾場合。她特意穿的低調樸素，避顏珠也藏的嚴嚴實實。

  照理說，經過了那場脫胎換骨的引氣，又時隔三年，由女孩變作少女，入宗前的那些故人定不會再認得她。

  然而當少女低眉斂目地跨入般若大廳的時候，其肩頭依舊搭上了一隻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掌。

  「小丫頭？」

  男人的聲音磁性溫潤，但那微微拖長的尾音，又似裹挾著無盡暗流。

  這種熟悉的警告，差點讓殷尋的汗毛驟然炸起。

  媽的，這都躲不過？

  她在心底長嘆了一聲，終於挺直身板，滿臉假笑地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