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頭升得更早了些。蔥鬱的平頂山被淺紗似的薄霧環繞包裹,如同一塊新鮮出爐的抹茶蛋糕。
今日要去坊市,靈石的誘惑讓殷尋起了個大早,收拾一番之後,便神清氣爽地朝之前約好的地方走去。
她人還未到,就遠遠的看見黎昭穿著一身灰衣,杵在牆邊低頭髮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小子受了虐待,一大清早就在此罰站。
「小昭啊,你能不能陽光一點兒!」
殷尋看見他這副衰樣,莫名的有點不爽。她當即快步走了過去,再次伸出魔爪,使勁地在男孩頭上揉了幾下。
直到把他折騰得臉色漲紅,頗為慍怒地抬起頭來,殷尋才終於功成身退,心滿意足的放開了手。
「這就對了,小孩子嘛,就應該臉色紅潤,多點生氣!」
少女臉上的笑容有些欠揍,她輕咳一聲,瞬間又恢復了正經。
「小師弟,好容易出門一趟,你可要注意形象,別丟咱宗派的臉哦……唉,這頭髮怎麼亂糟糟的,真讓人不省心。」
殷尋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然後揮手掐訣,替黎昭還原了揉得散亂的髮髻。
那動作如此自然,看上去儼然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師姐。
「……」
面對這姑娘極不要臉的舉動,不善言辭的黎昭當即便敗下了陣。他臉色由紅轉黑,嘴唇蠕動了幾下,到底沒能組織出反駁的話來。
「嘖嘖,一大把年紀了還欺負小孩,你也真不害臊。」
狄洛藏在袖中,將此間情景瞧得分明。它撇了撇嘴,很是嫌棄的翻了個白眼兒。
「嗯,愛欺負老實人,這的確是個毛病。」
殷尋心中暗笑,竟然毫不猶豫的承認了。
「我也不知道為啥,每次看見這小子木呆呆的樣子,就忍不住逗一逗他。可能人年紀大了,就愛在小孩兒身上找找樂趣?」
「……你這種想法,總感覺像個變了態的老阿姨。」
小蟲子可不像黎昭那樣嘴笨,其吐槽十分犀利,往往一針見血。
殷尋噎了一下,語氣頗為無奈:「同樣都是靈獸,你咋就這麼不可愛呢?」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譚秋歡快的聲音隨風傳來,打破了兩人微妙的僵局。
「不晚不晚,時間剛好。」
殷尋瞥了眼少女新換的黃衣,忍不住勾唇贊到:「師姐這身打扮,真是好看的緊。」
譚秋皮膚白皙,這件鵝黃的衫裙式樣大方又不失點綴,穿在她身上,猶如一隻清新靈動的黃鸝。
殷尋本是隨口說說,沒想到此言一出,小師姐臉上竟然罕見的露出幾分羞澀。
「阿尋,你還是第一個這麼誇我的人。」
少女侷促的對了對手指,綻出個甜甜的笑來:「不是說好要去坊市嗎?咱們現在就出發吧!」
………………………………………
三人一路行來,氣氛還算融洽。
雖然黎昭寡言,但倆妹子一個純善呆萌,一個狡猾機敏,東拉西扯之下,樂趣總是少不了的。
今日的坊市依舊十分熱鬧,各色修士往來不絕,頗有種欣欣向榮之感。
殷尋並沒有直接去丹鼎閣賣藥,而是拉著譚秋,先在沿街的幾家店鋪里詢問了絳珠草液的價格。
除了其中一家不收靈液以外,另外三家都表示了對這種提煉技術的濃厚興趣,並且主動向殷尋打探了背後丹師的身份。
只可惜他們給出的價格都離殷尋的預估有些差距。
少女抿了抿唇,心中嘆息一聲:「靈液的買賣在此處並不普及。小二們不是丹師,自然也難以分辨藥液純度的價值。
「看來分批買賣,低調發財的目的是達不到了。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享譽滄海的丹鼎閣,能有與其名聲相配的眼光和實力。」
念及此處,殷尋終於不再猶豫。她沖譚秋扯出個笑容,有些歉意地說:
「師姐,不是我不相信您那位恩人,只是我從小謹慎慣了,遇見事情,下意識的便會多想一些。
「按照我從前所知,咱們僥倖煉出的這批靈液,價值還是比較大的。如果全部賣給一家店鋪,很容易惹來有心之人的懷疑。」
少女搖了搖頭,語調頗為誠懇:「但是我錯估了此處坊市的情況,大多數店鋪對於靈液的認知還是很有限的。
「……所以師姐,售賣藥品的工作還是交給你吧!丹鼎閣名聲不錯,你和店家又是舊識,應該不會被坑。之前都怪我疑神疑鬼,過於多慮了。」
「沒關係,師妹考慮的也有道理。爺爺還說,我太傻太笨,容易被騙,應該多跟你學學呢!」
譚秋一向大大咧咧,再加上殷尋還是她一向寵愛的師妹,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
而黎昭剛開始修煉,七八歲的小孩,自然也不懂其中的玄機。
殷尋沒有特意把他支開,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將兩人的距離再次拉近。
既然主意已定,他們便不再耽擱,直奔位於坊市深處的丹鼎閣而去。
丹鼎閣外,風鈴輕響,人流依舊。
殷尋和譚秋早已習慣,但黎昭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沒有大門的華麗建築。男孩愣了一下,幽潭似的眸中也不免浮起了一層淡淡的驚奇。
「師弟真是見多識廣,我當初看見這閣樓的時候,可是好生驚訝了一番呢!」
殷尋見他明明頗為好奇,卻因為性格內向故作老成,忍不住低下頭來,一臉戲謔地沖他眨了眨眼睛。
「……才沒有。」
男孩偏過頭去,依舊是面無表情,然而其耳根之上,卻浮現出了一抹可疑的紅暈。
如此有趣的反應,瞬間把老阿姨逗樂了。
殷尋心中暗笑,卻也知道過猶不及,便不再折騰黎昭,拉著譚秋徑直走了進去。
「小秋秋,你終於來了!」
兩人剛跨進門,就聽見一個流里流氣的聲音隨風而來。
少女尋聲望去,只見來者是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他個子很高,目測有七尺以上,身著一件式樣華麗的絳紫長袍,其上用罕見的火雲金絲,繡了滿滿的團紋。
男人金冠束髮,玉帶纏身,收得挺直的腰上,光掛飾就有大大小小的六個。至於戒指胸針,瓔珞鑲嵌,更是數不勝數。
這滿身的珠翠靈寶,晃眼看來,如同一個移動的人形展台。
殷尋被其獨特的風姿所攝,微微眯了眯眼,然後便驚訝地發現,這展台的長相竟還算不錯。
他唇紅齒白,鼻樑高挺,原本有些女氣的樣貌,因為配上了一雙鳳眼和斜飛入鬢的劍眉,生生地多了幾分威嚴。
可惜此人如今的舉止,與威嚴二字完全搭不上邊。他手裡端著一把赤金雕琢的算盤,長腿猛跨幾步,伴著一堆叮叮噹噹的脆響,瞬間來到了兩人面前。
男子微微彎腰,自動忽略了旁邊的殷尋和黎昭。他伸手撩了把頭髮,臉上綻出了一個與身形完全不符的純真笑容:
「小半年不見了,快說說,有沒有想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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