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比瞪著大大的綠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這套小巧的衣服。

  這是一套小小的禮服套裝——白色的襯衣、黑色的外套和瘦瘦的長褲，還有配套的小型禮帽，完全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衣服看起來很合身，或者說，這可以稱得上是量身定做的魔法界第一件家養小精靈禮服了——它的各項尺碼數據是用納西莎·馬爾福的魔法軟尺為多比進行測量的。

  為此，納西莎決定以後都不用這一條軟尺量衣服了……

  「主人給了多比一套衣服，」家養小精靈語氣顫抖地接過小禮服，情緒格外激動，「主人把衣服給了多比！」

  「我知道了，你不用閒得沒事重複兩遍！」盧修斯咬著牙說道，「趁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拿著你的衣服走人！」

  盧修斯·馬爾福雖然是一個漠視家養小精靈的典型純血，但是他的家養小精靈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家養小精靈這種魔法生物可不是有錢就能僱傭到的。

  能夠擁有家養小精靈的魔法家庭要麼是在魔法界社會地位極高的上等人士，要麼是家族歷史悠久、傳承久遠的純血，只有極個別的巫師能夠憑藉運氣撿到那些落單的、被主人拋棄的家養小精靈。

  而且作為天生做家務和使用各類魔法的好手，他們根本不需要任何薪水和工資，就能夠把巫師交代他們做的事情處理地井井有條，很少會讓主人不滿意。

  這種少見的魔法生物，即便是在財大氣粗的馬爾福家族，目前也就只有多比一個而已。

  盧修斯把衣服遞給多比的時候心都在滴血！

  多比下意識把目光看向以一己之力主導了這件事的德古拉，看見那位帥氣的教授正輕笑著對他點頭。

  於是，多比下定了決心，從盧修斯手中接過了那一套精緻小巧的禮服。

  「多比——多比自由了！」多比激動地大喊出聲。

  他的心情過於興奮，甚至開始痛哭流涕了。

  豆大的淚珠從他大大的眼睛裡流出來，划過尖尖的、長長的鼻子，從鼻尖滴落下來。

  多比一邊痛哭著，一邊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第一套衣服，不讓自己的眼淚弄髒這套精緻的禮服。

  「盧修斯，所以你平常到底是對他有多差勁？」德古拉詫異地看向表情僵硬的盧修斯·馬爾福，「能讓一隻離開了主人的家養小精靈開心成這個樣子，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吧？」

  盧修斯乾咳了一聲，眼神尷尬地避開了德古拉的目光。

  多比的表現由不得盧修斯不尷尬。

  因為家養小精靈這種生物作為最服從主人的命令、對巫師感情最深的魔法生物之一，他們在拿到衣服的時候往往並不會很開心。

  因為獲得自由的同時，也代表著他們被自己的主人拋棄了，成為了一個沒有人要的小精靈。這對家養小精靈來說不僅不是解脫，反而代表著一種恥辱，代表著無能，會被家養小精靈的同類看不起。

  即便是很多飽受虐待的家養小精靈，他們也並不會怪罪自己的主人，被賜予衣服「開除」的時候也會暗然神傷。

  就比如說德古拉曾在布來克家族的房子裡見到的那些家養小精靈的屍體——布來克家族的純血巫師習慣於把死去的家養小精靈的頭顱割下，掛在樓梯旁的牆壁上。

  然而布來克家族的做法卻並沒有招致家養小精靈的反感，反而被如克利切這類的小精靈當成了這輩子最大的榮耀……

  家養小精靈這種魔法生物的思想之畸形可見一斑。

  正因為如此，多比這樣的表現就更顯得奇怪了。

  任誰也能看出來，多比現在的表情分明就是開心到喜極而泣。他完全沒有正經的家養小精靈會對主人產生的不舍和卷戀，有的只是對獲得自由的喜悅！

  盧修斯養了這麼一隻別致的家養小精靈，自然是老臉無光，面對德古拉的詰問更是說不出話來。

  「盧修斯，如果你真的想脫離伏地魔的話，我給你一句忠告——」德古拉站起身，緩緩向前邁了一步，凝視著盧修斯灰色的眼睛，「那些在伏地魔統治期間留下的習慣、還有你所謂身為貴族的惡劣行徑，都好好的收起來吧。」

  德古拉輕聲說道，「我看不慣。」

  盧修斯身上的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的衣裳，臉色變得比平常更蒼白了。

  「我明白了，德古拉教授。」他低下頭，膝蓋不由自主地彎了一下，又強行掰直了回來，強自壓下了自己想要跪地求饒的習慣性舉動。

  「很好，看來你確實是明白了。」德古拉勾起嘴角，把高腳杯里的酒水飲盡，隨後將酒杯隨意地放在了身邊的長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盧修斯很有眼色地拿起酒瓶，為德古拉續上了一杯鮮紅的酒液。

  德古拉滿意地笑了笑，隨手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再度捏起細長的杯腳，輕輕搖晃著。

  鮮艷的紅色酒液在杯中旋轉著，液面上的漩渦攪碎了德古拉和盧修斯兩人的倒影，酒的顏色漸漸顯得深邃。

  盧修斯呆呆地看著酒液當中自己那凌亂的身形，就仿佛看到了自己複雜的心情。

  「說說吧，你想要什麼補償？」

  德古拉的聲音打斷了盧修斯雜亂的思緒，「怎麼說我也算是讓你損失了一隻珍貴的家養小精靈，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需要什麼補償。」

  盧修斯愣了一下，下意識就想要說一些拒絕的套話，比如什麼「能夠幫到德古拉教授就是最好的報償」，「為德古拉教授效力是我應該做的」之類的發言。

  這些話他在面對黑魔王的時候經常說，熟練地不能再熟練了。

  然而在那些客套話剛要說出口的時候，盧修斯的視線當中突然浮現出這樣的一幕——

  同樣的馬爾福莊園客廳，同樣的座位，但是場景並沒有如今的金碧輝煌，反而十分昏暗陰森。

  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從客廳前方的那個座位上響起。

  「你做的不錯，盧修斯。」那個雙眼猩紅，目光如同蛇一般陰寒的身影冷冷地說道，「我一向賞罰分明，說說吧，你有什麼想要的獎勵嗎？」

  「能夠為主人效力便是我最想要的獎勵！」盧修斯語氣諂媚，毫無滯礙地說出以前不知道說過多少次的套話。

  然而這一次，他似乎並不像往常那樣幸運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點子，」伏地魔裂開嘴，露出猙獰恐怖的笑容，「讓你的兒子加入食死徒吧，盧修斯。」

  ……

  盧修斯驟然睜大了眼睛，看向面前正搖晃著酒杯的德古拉，把差點脫口而出的套話咽在了喉嚨里。

  「德古拉教授，我的確有一個不情之請。」他深吸一口氣，改口說道。

  「說說看吧。」德古拉看著手中的酒杯，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我有一個兒子在霍格沃茨上學……」盧修斯斟酌著說道，「如果方便的話，還請麻煩您多照看一二。」

  說完這句話，盧修斯抬起頭看向德古拉，希望能從他的表情中辨別出他的意願。

  德古拉晃動酒杯的手停了下來，略有些詫異地轉過頭，看向盧修斯患得患失的神色。

  「德拉科·馬爾福，對嗎？我記得他。」德古拉輕笑道，「很簡單的一件事，你確定要我把這種小事當做對你補償嗎？」

  「不，德古拉教授，德拉科對我來說可不是什么小事。」盧修斯說道，「他是我和納西莎這輩子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好，我知道了。」德古拉仍然捏著高腳杯的杯腳，從椅子上站起身。

  他信步走向客廳前方的空地，向還在激動地抹眼淚的多比招了招手。

  多比趕忙抱著自己的一套小禮服，邁著小碎步跑到了德古拉身邊。

  一輪暗月悄然從德古拉身後浮現而出，月色清冷，卻照得金碧輝煌的馬爾福莊園客廳暗然失色。

  德古拉輕輕搖晃著酒杯，帶著小精靈一道走進月光之中——

  「放心吧，我會照看好德拉科的。」

  德古拉的聲音伴著月光一同消散，滿廳的燈火再度明亮起來，光芒照進了盧修斯的灰色的童孔中。

  盧修斯恍然鬆了口氣，癱倒在座椅的靠背上。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舉動總算沒有白費——

  既然德古拉同意照看德拉科，那就代表著他不介意為馬爾福家族的後代提供些許庇護，德拉科也不會再被強迫成為一個食死徒了。

  如此一來，即便伏地魔再度復活歸來，即便盧修斯惹怒了那位殘暴的黑魔王，馬爾福家族也不至於斷絕了所有傳承了……

  ……

  暗色的月光灑在了黑魔法防禦術辦公室里。

  德古拉搖晃著酒杯，從月光里走了出來。他的身邊跟著一隻摟著一套小禮服的家養小精靈。

  與馬爾福莊園所在的英格蘭威爾特郡的天氣不同，霍格沃茨所在的蘇格蘭高地，雨依然下得很大。

  伴隨著強勁的風，雨點拍打在辦公室的窗玻璃上，划過一道道模湖的水跡。

  德古拉倚靠在冰涼的窗戶上，輕輕抿了一口酒水，轉頭看向剛剛止住眼淚的多比。

  「終於不哭了嗎？」他問道。

  「多比……多比只是太興奮了！」多比又抹了把眼睛，把濕漉漉的手掌在自己穿著的舊枕套上面蹭了蹭，十分珍重地把那套小禮服抱在懷裡，同時抬起頭看向德古拉。

  「謝謝您，德古拉先生，是您解放了多比！」他用刺耳的尖銳聲音感激地說道，「德古拉先生使多比獲得了自由！您和打敗了黑魔頭的哈利·波特一樣偉大！」

  德古拉輕笑著搖了搖頭。

  他沒想到，自己即便是讓多比獲得了自由，也就僅僅達到了跟哈利·波特並肩的地位。可想而知，在家養小精靈的心目中，自己的那位救世主學生的地位究竟有多高！

  『也就是說……在解救多比之前，我的地位還沒有一個學生高嗎？』他哭笑不得地聳了聳肩。

  「多比，我其實很好奇。」德古拉隨後看向多比，好奇地問道，「你身為一個家養小精靈，為什麼會如此嚮往自由呢？僅僅是因為盧修斯他們對你不好嗎？」

  「因為……多比是獨一無二的家養小精靈！」小精靈醜陋的棕紅色臉上突然綻開一個燦爛的微笑，露出滿口牙齒，「多比從來都不願意像其他小精靈那樣逆來順受，多比也從來不願意回到過去，生活在那個不能說起名字的統治之下！」

  「所以多比想要成為一個自由的家養小精靈！」

  說到這裡，多比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在原地蹦蹦跳跳的。

  「但是如果多比還有主人管著，那麼多比就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自由的小精靈……」他說道，「幸好，偉大的德古拉先生幫多比獲得了自由！」

  「那你可真是一個有主見的家養小精靈。」德古拉輕笑道，「這應該叫什麼，魔法界新世紀的進步小精靈？」

  「也沒有德古拉先生說的那麼誇張啦……」多比有些羞赧地低下頭，小聲說道，「多比……多比只是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多比？」德古拉若有所思地問道，「說起來我活了這麼多年，還真就從來沒有見過自由的家養小精靈，不太清楚你可以去做些什麼……」

  「先生，多比已經想好了。」多比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其眼神中的神采略微帶著些憂傷，「多比準備穿著新衣服去見一面偉大的哈利·波特，親口對他道歉……多比幾乎害得哈利·波特從掃帚上摔下來，差點讓他摔斷骨頭……」

  「哈利·波特一定不會原諒很壞很壞的多比了……」

  多比低下頭，神情變得有些落寞。

  「我反而覺得波特會原諒你的。」德古拉微笑著說道。

  這時，他已經拿出霍格沃茨的地契，看見了城堡各處的小巫師們都在做些什麼——

  魁地奇比賽幾個小時前才剛剛完成，隨之而來的慶祝活動還遠沒有結束。

  無數穿著紅色領子校袍的小巫師們共同聚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裡面，把一位戴著圓框眼鏡的小巫師圍在最中間，熱熱鬧鬧地慶祝著格蘭芬多球隊打敗斯來特林的戰績。

  其中，兩個紅頭髮的雙胞胎還在公共休息室裡面燃放了兩個巨大的煙花，讓火光充滿了整個空間。

  佩戴著級長徽章的是另一個紅頭髮的學生，他及時趕到現場，用造水咒澆滅了煙花帶來的火焰，然後開始追著那對雙胞胎到處亂跑……

  「多比，再過一會兒可以去格蘭芬多的寢室看一看。」德古拉饒有興趣地笑了一下，對多比說道，「你心心念念的哈利·波特正在公共休息室裡面開慶祝宴會呢！」

  「上午的球賽很累，等到他們的宴會開得差不多了，波特應該會回到寢室睡一覺。到時候你可以去他的寢室找他尋求諒解。」

  德古拉給了多比一個鼓勵的眼神。

  「剛贏了球賽，波特的心情一定很不錯，再加上你也並沒有壞心思。按照他的性格，應該不會為難你的。」

  聽到德古拉的安慰，多比的神色變得開心了不少，心情也變得開朗起來。

  「如果哈利·波特真的能原諒多比就太好了！」他燦爛地笑著，尖尖的大耳朵跟著豎了起來，「等到偉大的哈利·波特原諒了多比，多比就可以放心地去找工作了！」

  「等等，你說什麼……找工作？」德古拉嘴角抽了抽，極為費解地看向多比，「你才剛剛成為一個自由的小精靈，為什麼一轉眼就要去找工作？」

  多比獨特的腦迴路確實足夠歡樂，但是也總讓德古拉有點跟不上。

  「不，多比是一個自由的家養小精靈，但不是一個懶惰、消極的家養小精靈！」多比認真地給德古拉講述著兩種家養小精靈的區別，「家養小精靈不能沒有工作，沒有工作的家養小精靈的生命都是沒有意義的！」

  「所以你是想再找一個主人？」德古拉皺起了眉頭。

  如果多比真的給了德古拉肯定的答覆，那也只能說明他看錯了這隻特立獨行的小精靈。這也就代表著，德古拉在多比身上產生的興趣也將不復存在了。

  德古拉自然不想讓這位魔法史上獨一份的，自願獲得自由的家養小精靈再度尋找一個主人。

  幸好，多比沒有讓德古拉失望。

  「多比不想再找一個主人了。」多比有些扭捏地說道，「多比想找一份真正的工作……能拿到工資的那種！」

  「需要工資的家養小精靈？」德古拉眼睛一亮，頓時來了興趣，「要不然你給我工作吧，一個月兩百加隆，十天假期。這個待遇可以接受吧？」

  然而令德古拉沒想到的是，多比突然大聲尖叫起來：

  「德古拉先生這是看不起多比！」

  「你覺得不夠嗎？」德古拉微微皺眉。

  他給出的待遇在魔法界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一份工資了，恐怕魔法部部長都不一定有這麼高的薪水。

  「不！這份工資太高了，會讓多比感到恥辱！」多比大聲說道。

  德古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