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什麼樣夢？」她好奇地問道。

他的睫毛顫了顫，聲音中有著一絲沙啞，「很不好的夢，我不想要再做這樣的夢。」

他並不願意多說，她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於是道，「那你要不去浴室沖個澡，你現在身上全是汗，恐怕不是很舒服，也很難睡得著。」

他點點頭，拿著替換的衣物，走出了房間，來到了浴室。

烏黑的髮絲，已然濕噠噠的，而他身上原本穿著的睡衣，也幾乎都被汗水給浸透了。

他微微的喘著氣，看著鏡子中面色蒼白的自己，眸中儘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對他來說，那個夢，就是無垠的黑暗，他沒有辦法動彈，只想著拚命的要去抓住那隻手，那個他該稱之為母親的人的手。

但是到了最後，卻什麼都抓不住。

那些無盡的折磨，在夢中，就像是永遠都結束不了的畫面，在不斷的反覆著，而他，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絕望著。

那時候的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得救，又或者，永遠都不會有得救的一天，就這樣在一天天的折磨中死去，然後變成白骨，化成灰燼。

那麼他活著的意思，又是什麼呢？只是為了等待這樣的死亡嗎？

那時候，她一遍遍的這樣問著自己，卻沒有任何的答案。

「噩夢已經醒了，我不會活在夢中的，也不會再沉睡的。」他定定的盯著鏡中的自己，就像是在看著身體中的另一個人格，「逸熙，既然當初是你逃避這些慘痛的經歷，把這些記憶全部都扔給了我，那麼你就繼續逃避下去吧，一直一直的就這樣沉睡著好了，永遠都不要醒來！」

而他，不會再輕易的讓出這具身體的！

……

穆逸熙去了浴室，顧曉曉留在房間里，卻也沒怎麼睡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洗好了澡，換了一身睡衣走進了房間，然後躺在了地鋪上。

顧曉曉這才安心了些，「好了，睡吧。」她對著他道，然後也在床上躺下了，閉上了眼睛。

「曉曉……」片刻之後，他的聲音幽幽地響起了起來。

「怎麼了？」她疑惑著。

「我可以握著你的手睡嗎？」他道。

她楞了一下，隨即道，「當然可以了。」因為他是睡在她右手邊的床邊上，所以，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不過我的手上還纏著繃帶，可能你握起來，不是很舒服。」

「我只是想要握著你的手睡。」他道，然後他的左手，隨之握住了她伸出來的右手，「很舒服……曉曉的手，很舒服……」

可以讓他有著一種安全的感覺，不會再有什麼恐懼的感覺。

「那好了，睡吧。」顧曉曉再次道。

可是誰知道，他卻又提出了新的要求，「可以給我講故事嗎？我想聽著故事睡。」

「嘎？」顧曉曉呆了呆，講故事？睡前的晚安故事嗎？但是她講故事的水平實在很有限哎，「你真要聽我講故事？」

「嗯。」他應著。

既然這樣，顧曉曉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那你想聽什麼？白雪公主？灰姑娘？小紅帽和大灰狼？還是紅舞鞋？」她還是列數著她還有印象的那些童話故事，可惜因為距離小時候年代久遠了點，她所能列舉出來的實在有限。

這會兒，顧曉曉倒是挺惆悵了一把自個兒不是編劇系畢業的，如果是可心的話，只怕胡謅也能立刻胡謅出一個故事來。

「我想聽美人魚的故事……」他道。

美人魚啊，好吧，她還是有點印象的，大致的故事線都記得，只是一些小細節方面不太記得，不過講的時候，瞎編一下就是了。

於是，顧曉曉就開始講起了美人魚的故事，一邊講著，她的眼皮一邊慢慢的合上，倒是自己開始困了起來，等講到最後的時候，她自己已經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美人魚到了最後，變成了泡沫，真的還會有人記住她嗎？」他的聲音低低的響起，「又或者，對別人來說，就像是不曾存在過似的，就算消失了，也轉身就會被人遺忘？」

「唔……不……不會的……一定有人……記得美人魚的……因為她真正的存在過啊……」她就像是聽到了他的話似的，做出了回答，只是隨即，卻又陷入了沉睡中。

而他，眸光閃了閃，目光落在了兩人交握的雙手上。

————

顧曉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她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從床上坐了起來。說起來，昨天她邊講故事邊睡著了，好像還睡得特別沉。

美人魚的故事，她都忘了自己有沒有講完呢。

房間里，此刻只有她一個人，熙並沒有在房間里。顧曉曉下了床，走出了房間，只看到客廳的桌上，擺放著她的那份早餐，而穆逸熙正坐在沙發上，像是在翻看著什麼。

母親這會兒是已經上班了，而桌上的早餐，想必是老媽準備的吧，顧曉曉一邊走進浴室，一邊問道，「熙，你吃過早餐了嗎？」

「吃過了。」他回道，同時擱下了手上的東西，也走進了浴室。

「哎？」她楞了楞，就看到他從她的手中那過了牙刷和牙膏，幫她把牙膏擠好再遞給了她，然後又幫她把牙杯盛好了水。

「你的手上有傷，不方便。」他道。

她囧了，敢情還得像昨天那樣洗臉刷牙啊，不過，唔……好吧，被他這樣的照顧著，讓她也有種甜甜的感覺。

刷了牙，又在他的「幫助」下洗了臉，顧曉曉出了浴室，坐在了客廳的餐桌上，而穆逸熙則重新坐回到了沙發上，繼續看著先前在看著的東西。

顧曉曉一邊吃著她的早餐，一邊好奇道，「你在看什麼？」

「你的照片。」他道。

噗！

她正在喝著的豆漿，差點從嘴裡噴出來。

他一早上的，都在看她的照片嗎？顧曉曉忙定睛一看，還真是她的相簿，而且茶几上還擺放著一疊相簿，之前她竟然完全給忽略了。

「你怎麼找出來我的相簿的？」顧曉曉問道。

「早上我和你母親說想看看你的照片，她就把這些給我了。」穆逸熙回道。

顧曉曉狂汗，她這算是被自己老媽給出賣了嗎？

不過這會兒既然他在看著，那就由著他看吧，反正估計她想要收回來，他也肯定不讓。

顧曉曉繼續吃著她的早餐，時不時地朝著穆逸熙的方向望去。他正低著頭，一頁頁的翻著她的相簿，他看得很專註，似乎每一張照片，都仔仔細細的看著。

就在她快要吃好早餐的時候，她發現，他翻頁的動作停頓住了，視線一直落在其中的一張照片上，就像是出了神似的。

顧曉曉湊上前一看，他正在看著的，是她12歲時候的照片，那時候的她，扎著一支馬尾辮，辮子上還扎著大大的緞帶蝴蝶結，穿著一身蕾絲的公主裙，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那時候，父親還沒有出事，顧家也都好好的，生活對於她來說，是幸福的，在父母的保護下，她甚至不會去察覺人心的險惡。

有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顧曉曉自己也會懷念那時候的美好，幻想著，如果父親沒有出車禍的話，那麼一切都會和現在不一樣了，他們一家三口，依然會是幸福美滿的。

「怎麼了？看得那麼專註？該不會是迷上了那時候的我了吧。」她打趣兒地道，抬起手在他的眼前揮了一下，誰讓他這會兒的樣子，十足的像是被夢魘了似的。

就在她揮動了三四下的時候，他的手突然抓住了揮動著手，慢慢的拉了下來，「嗯，是迷上了。」

他說得很認真，卻讓她的臉驀地一下紅了。

好吧，她本來只是開玩笑而已，但是他這樣的一本正經，反倒是讓她不好意思起來了，「你……你怎麼看照片，看那麼認真？」她趕緊岔開著話題道。

「因為很好看。」他道，「那時候的曉曉，很好看。」

好看嗎？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吧，她那會兒長得是挺粉嫩可愛的，但是也沒到傾城傾國，讓人看呆的地步。

只是，他這樣一說，她的臉就更紅了一些，趕緊道，「呃……我……我繼續吃早餐了。」說著，便把手從他的手中掙脫了出來，跑回餐桌邊重新吃起了最後的幾口早餐。

而穆逸熙又看了那照片好一會兒，才合上了相簿，重新拿起了另一本相簿。

顧曉曉剛好吃完早餐，正收拾這碗盤，結果在一晃眼看到穆逸熙拿起的相簿后，猛然一驚，然後整個人飛快的朝著他這兒奔過來，想要拿回相簿。

那本相簿里的照片，並不是她的，而是……

只是晚了一步，他已經先一步的打開了相簿，然後臉上的神情倏然變了，抬起頭朝著她望了過來。

「曉曉是不想我看到這些嗎？」他問著她。

她滿臉的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手中拿著的那本相簿里，全都是他的照片，不，該說全都是逸熙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