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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唐華彩 - 310.第304章 右相府字體大小: A+
     

    第304章右相府

    張垍匆匆趕到興慶宮,才被引到殿下,抬頭一瞥,遠遠見到聖人正在以一種極為欣慰的表情對安祿山點頭。

    也許是近來對相位太過患得患失,他心中靈光一閃,暗叫壞了,聖人不會是想拜安祿山為相吧?

    須臾,他又放下心來,知聖人便是有此荒謬想法,以河北之局勢,一時也是懶得再換人去整頓的。

    「聖人,張駙馬到了。」宦官上前低聲稟報了一句。

    李隆基迴轉頭來,笑道:「張垍,你上前來,朕有話私下問你。」

    張垍微微一愣,不知這又是如何回事,目光迅速環顧,只見楊國忠、哥舒翰、阿布思、崔惠童等人都面無表情。

    今日唯獨沒有召李林甫,可見李林甫的辦法再好,還是沒有滿足聖人要在最快的時間內重振大唐天威的心思,故而要召諸節度使來問詢。

    崔惠童是個和事佬,哥舒翰、阿布思是邊鎮將領,可對南詔之事發表見解,唯獨楊國忠來是做甚的?哦,定是舉薦鮮於仲通南征。

    「遵旨。」

    腦中思緒只是電光石火地一閃,張垍已打好腹稿,上前傾耳聽李隆基說什麼。

    「朕有意命王忠嗣滅南詔,張卿以為如何?」

    聞言,張垍甚是詫異,他今日入宮前完全沒料到會遇到這樣的問題,遂迅速思忖起來。

    他認為,此事首先不會是李林甫提出的,以王忠嗣征南詔,雖能將其從河北調開,卻也給了王忠嗣一個掌兵立功的機會,李林甫總不能只寄望於王忠嗣染瘴氣而亡。

    那麼,是哥舒翰念於舊情,希望能與王忠嗣並肩作戰、對抗吐蕃?

    再抬眼一瞥,只見聖人目光灼灼,頗有考較之意。

    張垍知道他這一個回答已關乎相位。

    他與太子、安祿山等各方面的關係都很不錯,正是一個適合於主持局面的人選。

    「聖人英明,臣以為能速滅南詔者,非王忠嗣莫屬!」

    ~~

    入夜前,寧親公主回了府,聽聞薛白正在前院等候張垍,她不由驚詫,之後決定過去見薛白一面。

    到了廡房外,眼看有兩個護衛按刀坐在那,她便不再往前走,只等薛白出門相見。

    「你便是薛白?」

    「殿中侍御史薛白,見過公主。」

    「真是少年才俊。」寧親公主上下打量著薛白,眼神有了些驚疑之色,道:「倒有駙馬年輕時的風采。」

    她其實與薛白有些淵源。

    三庶人案之後,張九齡收留了一批牽連此案的官眷,經賀知章等人保護,最後交在張垍手中,薛白就是其中之一。正是她發現了此事之後,發賣那些官眷,使薛白落入咸宜公主府,險些被掐死。

    薛白僥倖未死,還當了官,且跑到寧親公主府來,如何不讓她忌憚。

    但真見了面,眼看這少年相貌英俊、氣質雍容,倒讓寧親公主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些事,彼時她與四姐都到了及笄之年,她一眼就相中了四姐的未婚夫婿張垍……

    目光看去,記憶里風度翩翩的少年張垍似乎與眼前的薛白重合了起來。

    「公主?」

    身旁的婢女輕喚了一聲,寧親公主回過神來,問道:「入夜了伱還在等駙馬?可是有要緊事?」

    「是,有重要國事。」

    「國事?」

    寧親公主微微一笑,吩咐人給薛白端些點心,她則自帶着侍婢走了。

    回到屋中,她不由與心腹嘀咕道:「這兩人長得像、走得近,莫不是他與唐昌生的私生子?」

    「公主,這……必然不會的。」

    「呵,張垍就是這種人。」

    寧親公主對自己的夫婿毫無信任,登上自家閣樓,往前院看去,許久,待見張垍歸來,卻是第一時間到前院見薛白,且有個很親近的拍肩的動作。

    「你看他,二十年沒笑得這麼高興過了,若非見了兒子還能是什麼。」

    ~~

    張垍確實是多年未這般開懷過了。

    他看着薛白,滿眼都是欣賞,道:「如你我所料,聖人已有意拜我為相了。」

    「哦?」

    張垍壓低了些聲音,道:「今日聖人問我,可能兼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聖旨還未下,暫時不可聲張。」

    薛白道:「張公是如何向聖人獻策的?」

    張垍臉色不變,心念一轉,並不願在任命下來之前節外生枝,遂從容不迫應道:「多虧你拉攏了哥舒翰,事涉吐蕃,聖人甚為重視他的意見。」

    薛白還要開口,張垍又拍了拍他,示意他稍安勿躁,道:「先談吐蕃,你了解多少?」

    「駙馬可知蘇毗部?」

    「坐下說。」張垍招人吩咐道:「端酒菜來。」

    薛白從袖子裏拿出幾卷書來,道:「見了哥舒翰之後,我特意查閱了吐蕃的記載。據說,蘇毗欲叛吐蕃。」

    「吐蕃讓南詔叛唐,我們便讓蘇毗叛吐蕃?」張垍笑問道。

    薛白先打開了那捲《隋書》,這是唐初魏徵編的。

    「蘇毗原是個國,世代以女子為王,有『女國』之稱。女王由蘇毗族中舉賢女二人,一人為女王,一人為小女王,共主國政。女王之夫,號曰『家人』,不知政事。總之,其國俗重女而輕男。」

    「這便是你寫的那『女兒國』的由來了?」張垍笑問道。

    「百餘年前,因女王與小女王有裂痕,矛盾日益激化。為吐蕃趁機佔領,后又復叛,直到為松贊干布重新征服。至今,蘇毗為吐蕃諸部中之最,吐蕃舉國強援、軍糧馬匹,半出蘇毗。」

    說到這裏,薛白拿出另一份記載,又道:「但也有許多蘇毗人不堪忍受吐蕃奴役之苦,欲叛逃吐蕃。天寶元年,蘇毗王沒陵贊便打算率部投奔大唐,可惜被吐蕃發現,其部二千餘人被殺。」

    張垍沉思著,道:「吐蕃有大臣勾結蘇毗欲叛。哥奴亦知此事,想等吐蕃生亂再出兵南詔。但聖人不想等,若要儘快滅南詔,你可有良法?」

    「我認為不需要數萬大軍,只需吐蕃內訌,只需萬餘精兵,可直搗姚州、太和城。」薛白道:「聖人心急,我們該做的是推動蘇毗背叛吐蕃。」

    「不錯,兩手準備都得做。」張垍很有宰執的氣勢,道:「我考慮南征的兵將人選,你可去見見吐蕃的使節。對了,我欲舉薦你老師顏真卿為兵部員外郎,如何?」

    「如此,聽張公安排。」

    張垍讚許地點點頭,道:「哥奴若罷相,你我當盡心社稷,儘快平穩邊疆局勢啊。」

    他既準備任相,便會替聖人把各種策略的可用之處整合起來。一方面儘快促使吐蕃內亂,另一方面則調王忠嗣回長安接受任命。

    因預感到薛白或許會反對王忠嗣掛帥南征,他很警惕地隱瞞着此事,把促使吐蕃內亂的重任交於薛白。

    這正是,用薛白之長處,使之勤勉任事,而避免薛白再為王忠嗣陷入權勢之爭,可謂是用心良苦。

    ……

    待薛白離開寧親公主府,回想起來,隱隱感到事情有些太過順利了。

    張垍似乎還並沒提出能打動李隆基的策略,本不該這麼快就被重用,除非有什麼事還瞞着。

    ~~

    李隆基見過了哥舒翰、安祿山之後,方才召了李林甫入宮。

    君臣二人頗有默契,旁的也不多說了,李隆基似不經意般問道:「十郎以為,可否用王忠嗣掛帥攻南詔?」

    「聖人?」

    李林甫大吃一驚,沒能馬上做出回應。

    當時未借石堡城之事除掉王忠嗣,讓其繼續鎮守河東,他已深以為憾,此時不由擔憂,倘若王忠嗣攻破太和城、立下大功,往後再支持李亨繼位,又如何是好?

    雖說他已扶植安祿山,做好了武力阻止的可能,但所謂的「武力阻止」於他其實更是一個籌碼,朝臣們知道他有這個實力,自會站在他這一邊,豈能真讓安祿山殺入長安?而一旦王忠嗣得勢,東宮也就有了同樣的籌碼。

    這是宰相考慮問題的方式。

    「十郎。」李隆基等了一會,沒得到李林甫的回答,笑道:「十郎竟要想這麼久?與以前不同了啊。」

    「陛下,不知這是誰的提議?」李林甫道,「王忠嗣從未去過劍南……」

    「他平定東突厥之前,也從未去過草原。」

    李隆基不回答李林甫的問題,有些嫌這個宰相的老氣沉沉,不悅道:「朕只問十郎,對此事的看法。」

    「老臣以為不妥。」李林甫措手不及,只好道:「只待吐蕃生變,臣願為陛下募兵十萬……」

    「那要多久?」

    「只需靜待兩載……」

    「你聽到長安市上是如何嘲笑朕了嗎?」李隆基忽然叱罵了一句。

    李林甫頓時惶恐。

    他在任何地方都能擺出宰相的威嚴,唯獨在聖人面前,完全露出了一個老人笨拙的模樣。

    「老臣舉薦阿布思……舉薦李獻忠掛帥,必為聖人平定南詔。」

    「舉薦一個突厥人去南詔,倒想得出。」李隆基譏諷一聲,不欲多言,揮退了李林甫。

    這一次,天子實實在在地感受到,李林甫沒有以前好用了。

    ……

    從宮中出來,李林甫依舊沒想明白。

    他算計好了一切,卻沒想到薛白會舉薦王忠嗣去南詔,因為河東顯然比南詔更關鍵。

    而他才剛剛把阿布思調任朔方副使,準備除掉張齊丘,讓安思順接替朔方節度使,到時安思順鎮河西、朔方;安祿山鎮范陽、平盧,對河東就形成了包夾之勢,

    一旦王忠嗣離開,安氏兄弟就幾乎佔據了整個大唐北方。其實這也不是李林甫想看到的,他最討厭手下人勢力大過他了。

    當然,對朔方的圖謀也可以停下來,但整個計劃全被打亂了。

    事情不對。

    回到右相府,蒼璧當即上前道:「阿郎,胡兒來了。」

    「他若不來,本相也要召他,帶到議事廳來。」

    「喏。」

    與往昔一樣,安祿山又帶了厚禮,進入廳堂時還是畢恭畢敬。

    「右相,胡兒來向你辭行了,明日就要返回范陽,再見右相也不知是何時……」

    「本相問你,是誰向聖人提議,任用王忠嗣平定南詔的?」

    安祿山一愣,眼中透出茫然之意,驚道:「那不是會讓他立功嗎?!南詔彈丸小國,一打下來,王忠嗣不得入朝為相哩?!」

    「咳咳咳咳……」

    李林甫真是被氣到了。

    他自己想的時候,理由想了一大堆,反倒不如胡兒直言直語,說出了最讓他忌憚之事——王忠嗣乃聖人義子,滅過東突厥,任過四鎮節度使,再滅了南詔國,武勛已無可賞,下一步必是入朝為相。

    安祿山顯得比李林甫還慌,像一顆肉球在堂中滾來滾去,驚疑道:「他若拜相,以後扶立東宮,第一個殺的就是胡兒啊,怎麼辦?」

    「本相問你,誰向聖人提議此事的?」

    「胡兒想想。」

    安祿山眼珠靈活地轉動着,道:「昨日,先是崔駙馬讓胡兒與哥舒翰和睦,胡兒都說了好話了,哥舒翰卻罵我,後來,聖人問計,哥舒翰卻說要私下稟呈。」

    「哥舒翰?」

    「之後,到胡兒獻策,學着哥舒翰私下稟奏,說一直以來邊帥都是右相舉薦的,右相以募兵替府兵、用微寒胡人,大唐擴地千里,今次南詔叛反,陛下該問右相。」

    「後來呢?」

    「張駙馬到了,同樣是私下稟奏。」安祿山一臉無辜,道:「說了什麼,胡兒便不知了。」

    李林甫捻著長須,仔細打量著安祿山。

    眼前那張臉太過於痴肥,怎麼看,都只能從那肥肉中看出憨厚來。

    看着看着,李林甫不由想到一樁秩事——

    他以往每次見安祿山,不等這胡兒開口,揣測其心思並先說出來,再加上他那「仙官」的傳言,安祿山真以為他是神仙,敬畏無比。聽說,安祿山在河北,每聽人從長安回來奏事,必先問「右相何言?」倘若是好話,則歡喜到跳胡旋舞,倘若有說一點不好,安祿山便在榻上哭滾,高呼「我死也!」

    李龜年曾幾次在宮中表演這情形,引得聖人哈哈大笑。

    這樣一個安祿山,必然是不敢有所欺瞞的了。

    思量著,李林甫又想到了哥舒翰與王忠嗣的關係,不由背脊發涼,若是哥舒翰倒向了張垍,不必等王忠嗣立功,這相位已經岌岌可危了。

    他不再有心思理會安祿山,又遣人去把哥舒翰請來。

    「右相,胡兒明日啟程,還得去辭行。」

    安祿山告辭出來,捏了捏李豬兒的臉,催促道:「快走快走。」

    由李豬兒頂着肚子翻身上馬,他臉上那憨笑的表情漸漸褪去,在長安的春風中顯出些得意來。

    反賊考慮事情,當然與宰執不同。

    ~~

    哥舒翰拖着有些跛的腳走過右相府的長廊,進了議事廳,只見李林甫沉着臉坐在上首,氣場壓人。

    「見過右相。」

    「你曾在王忠嗣麾下。」李林甫緩緩道,「是想與他並肩作戰,還是想報他的知遇之恩?」

    「不知右相是在說何事?」

    「你昨日對聖人說了什麼?」

    「自然是對吐蕃的戰略……」

    哥舒翰話到一半,終於意識到了什麼,訝道:「聖人想用節帥平南詔?」

    李林甫冷眼看着他,愈發不悅。

    「右相莫非以為此事是我向聖人諫言?」哥舒翰訝道:「或是說,右相以為……我被薛白說動了?」

    「是嗎?」

    「不是。」哥舒翰正色道:「我既答應右相,如何敢誤國事?」

    李林甫拍案喝道:「誰不知你哥舒翰是個意氣為重的遊俠兒?!」

    哥舒翰一愣,道:「右相若不信我,此事還有何好說的?便如阿布思,右相若願用他、信他,何必把他的族人遷到幽州?」

    「胡人舉族入境,從來都是遷往河北,此事有何好說?!」

    「所以河北難治,只能用安祿山?」

    哥舒翰昨日才與安祿山吵過一架,此時心裏更不痛快,反問了一句,指著自己的胸膛,問道:「天下精兵強將俱在隴右,我們有沒有為此養寇自重過?!」

    他一向對李林甫很客氣、很感激。

    但說實話,他也不怎麼害怕李林甫,尤其眼下這時節,他有選擇,大可支持張垍任相,或等一個入朝拜相的機會。

    說出來旁人不信,他之前對李林甫的支持,真就是出於守信。

    「反了不成?」李林甫喝道:「本相何時說過不信你?」

    「右相從來都不信我!」

    談到這等地步,哥舒翰懶得再解釋,但也不受這種氣,乾脆一吐為快。

    「節帥統領四鎮,因與吐蕃抗衡,需有四鎮之力,朝廷害怕尾大不掉,拆分四鎮可以。但河西、隴右素來一體,右相為何讓安思順鎮河西、而我只鎮隴右?且還明知我與安思順不和,故意防範罷了。」

    「你放肆!」

    「我若放肆,早不理會安思順了,賠笑至此,猶不信我,今日我說甚也無用,便當是我背叛了便是。」

    哥舒翰自顧自發泄了心中積鬱,轉身便走。

    那高大而微跛的身影遠去。

    李林甫猶愣在那兒,確實是當了太久的宰相,他已很久沒感受過這種有人敢與他翻臉的感覺了。

    右相府的局面有些失控了,只是還不明顯。

    ……

    次日。

    與過去十數年一樣,這日大唐的軍國機務皆決於李林甫,官員們依舊抱着公文悉集於右相府。

    陳希烈雖坐枱省,只蓋章而已。

    但今日有一封陳希烈複核過的詔書送到了李林甫的案頭。

    「張垍兼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李林甫揉了揉眼,起身,嚅了嚅嘴。

    他知道這次與楊銛拜相不一樣,這次是真的要威脅到他的地位了。

    好一會,他才招過李岫,道:「去,把張垍喊來。」

    李岫還沒轉身,蒼璧卻又遞了一封信來,稟道:「阿郎,駙馬張垍使人送信來。」

    一瞬間,李林甫竟有些驚懼。

    這就是張垍與楊銛的不同之處,張垍出身相門,文武雙全,是真的有宰相之能的,才平章中書門下事,已顯露出完全不一樣的野心與魄力。

    「拿來。」

    李林甫還是穩住了心緒,接過那封信,打開來。

    入目只有一列字,寥寥七個字。

    「謀河東者,雜胡也。」

    李林甫瞪大了眼,一瞬間眼睛裏出現了各種神情,從質疑、驚訝,到憤怒、警覺,再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

    「胡兒人呢?招他來見本相。」

    「這就去招……」

    「快!」

    李林甫其實還不信,他不認為自己這個仙官會看錯安祿山。

    回過頭,眼前看到的還是安祿山在榻上打滾,因聽了他一句苛責而高呼「我死也」的可笑場景……他揉了揉那雙老眼,只見眼前的亭台樓閣開始變得模糊。

    「我死也!」安祿山還在大叫。

    之後,大叫聲變成捧腹大笑。

    「我死也!哈哈哈哈哈!」

    「不可能,此為張垍離間之計。」李林甫一揮手,想讓自己鎮靜下來,「待問問胡兒便知……」

    「阿爺,阿爺。」

    「人呢?!」

    「胡兒已離京了……」

    「遣快馬去追!」

    李林甫怒叱一聲,奮然將眼前的屏風推翻,罵道:「我一手提攜的雜胡,他敢背叛我不成?!」

    「阿爺?」

    李岫還沒明白出了什麼事,但看到這場面,猛然想起他以前諫父時的場景。

    右相府就像一輛拉着大唐這個沉重貨物的車,全憑下面的幾個車輪支撐,也就是門生故舊。一旦車輪散了,右相府也就倒了。

    以前,看不順眼的車輪想拆就拆,如今,似乎有個最重要的車輪要掉下去了?

    李岫腦中不由回想起自己當時的疾呼,「阿爺久居相位,前路滿是枳棘,一旦禍至,如何是好?」

    終於,有下屬回來了。

    「阿……阿郎……小人已派人追出城門,但胡兒稱……他不能回京了……」

    此時,李林甫已鎮定下來,撫著長須思忖著,忽然一個激靈,驚道:「哥舒翰。」

    「阿爺?」

    「快,速去找哥舒翰來!」

    這是一段更漫長、更讓人煎熬的時間。

    半個時辰后,蒼璧一邊小跑,一邊擦著額頭上的細汗回到了相府主廳。

    李林甫正站在堂外踱步,見了他,目光灼灼。

    蒼璧莫名緊張起來,遠遠便喊道:「阿郎……」

    忽然,他腳一崴,摔倒在地,一把老骨頭卻是沒能馬上爬起來。

    李林甫心情差到了極點,不由叱罵。

    他不由想到有一次,薛白頤指氣使地提醒他,右相府的管事該換了。

    今日之後,他就要把蒼璧換了,確實太老了。

    「阿郎。」

    「說!」

    「阿郎,哥舒翰不肯來,他,他正在……張垍府中……」

    這一日,沒有人說那是「寧親公主府」,那座宅院在二十年裏難得被稱為「張垍府」。

    「咳咳咳咳……」

    李林甫正要破口大罵,卻覺得嗓子幹得厲害,一口痰堵在喉嚨里上不來。

    他感到自己快輸了,原本是邊鎮盡用胡人,邊鎮儘是他的黨羽,沒想到這些胡人最不講信義,說背叛就背叛。

    「去找薛……咳咳咳咳……」

    ~~

    子午驛。

    薛白正坐在驛館中等人,腦子裏想着杜媗與自己說過的官途上八步走到宰執之位。

    他走得雖快,資歷卻還太淺,往後必然會困難很多。但顏真卿這次已一躍為兵部員外郎,若下一步能遷中書舍人,就算不是宰相,也能染到中樞之權了。

    如今是天寶九載,兩三年內,妥善地解決好南詔的問題,讓朝廷不至於在此事上損兵折將,同時建功立業,把顏真卿扶上相位,再以三五年緩解河北局勢,暫時消除最大的隱患。之後,也許就有時間從根子上解決更多問題了。

    故而說,南詔之叛,是個大危機,卻也是個大機會,沒有這個變局,也就沒有機會立下能飛快陞官的大功。

    想着想着,前方塵煙滾滾,有人策馬而來了。

    薛白起身,眺望了一會,待見到顏真卿那雄武的身姿,微微笑了出來,莫名也有些緊張。

    終於,馬到了驛館前。

    「吁!」

    「老師。」

    「你已歸長安了。」顏真卿塵風僕僕,道:「先說說南詔叛亂的詳情。」

    「閣羅鳳之心,朝廷早已察覺,故而張虔陀上書要放其庶弟歸南詔,朝廷還出兵佔下姚州與南詔的鹽場。但誰也沒想到,閣羅鳳一叛就能殺敗雲南太守府,斬張虔陀而擊敗唐軍,他自己也許都沒想到……」

    顏真卿道:「開元二十八年,尺帶珠丹將其姐嫁給了小勃律王,小勃律國方肯叛唐而依附吐蕃,如今閣羅鳳敢叛唐,目的必在於自立為王,吐蕃顯然許諾他派兵支援、或約為兄弟之國。其揚言叛唐出於無奈,實存三方並立之心。大唐若不急着出兵於一時,時長日久,南詔與吐蕃難免生隙,而若出兵,務必求速勝。」

    薛白深以為然,又說了蘇毗國也想從吐蕃自立,並聯合了吐蕃大臣梅色政變一事。

    顏真卿點點頭,道:「我知道此事,在隴右時便聽聞了,此事,哥舒翰也在極力促成。」

    「無怪乎張垍要舉薦老師。」

    顏真卿道:「你知道,蘇毗女王沒陵贊曾想率部投奔大唐?」

    「是,其部兩千餘人都被殺了。」

    「沒陵贊有個兒子,叫悉諾邏,他想要給母親報仇,因此收買了吐蕃九政務大臣中的兩人,準備叛了吐蕃。」

    「虧學生還查了這麼久,老師原來知道,彈劾李延業時為何不說?」

    「不在於說不說。」顏真卿微微嘆息,「聖人、右相一直都知道,只是沒想到結果會是如此。」

    薛白回想起來,方知哥舒翰、顏真卿其實早就知道吐蕃使節有兩撥人,其中一撥在為策反南詔之事出力。只是他們以為雙方都在策反對方的附屬國,大唐的國力更強,顯然能鎮住南詔,先給吐蕃來一場內亂。

    哥舒翰更信任聖人、右相一些,所以主張不動聲色;顏真卿認為得維護法度,彈劾了李延業。但誰都沒想到,這邊策反蘇毗國還未有進展,那邊南詔已經把西南打破了。

    再一想,薛白就明白了,上元夜的時候,李隆基肯定覺得他這個豎子蠢得不可救藥了,結果倒好。

    「聖人、右相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結果沒掌握住,所以只好拚命找補,把罪過都栽在張虔陀身上?」

    顏真卿道:「諷之無益,西南的天破了,得補。」

    「學生只怕往這個窟窿里填了太多東西。」

    「我今日與你說這些內情,是要讓你知道,聖人在此事中的心情。」

    「明白了,越惱怒,越容易出錯,越填越多,就像賭徒一樣。」薛白道,「好在,老師這次遷任兵部,是個踩着張垍往上爬的機會。」

    「張垍拜相了?」

    「要當真宰執,還差臨門一腳,但有一點。」薛白玩笑般地道:「他與太子、安祿山都走得太近了。」

    師生二人隨意的幾句對話,大概已將他們下一步的計劃勾勒出來。

    之後,顏真卿道:「你們的婚期快到了啊。」

    「是。」

    薛白便有些拘謹起來。

    他有些慚愧。

    也就是李隆基沒去華山,而且南詔也反了,否則他怕是不能陞官回長安。到時就是一個在謀反的白身跑回長安娶顏嫣,也許還要被問罪。

    不過,眼下這情況看似好,萬一沒能阻止那場大亂,往後的日子只怕會很辛苦。

    思緒回到個人之事上來,一路上師徒兩人就沒有再說更多的話。

    待到長安城外,遠遠地有一隊右相府的僕役趕上前。

    「薛白,右相召你到相府說話。」

    「我今日休沐,為老師接風洗塵,恕不奉陪了。」

    進城不久,還未到敦化坊,李岫竟是策馬趕了過來。

    「薛白!」

    當着顏真卿的面,李岫上前扯過薛白,低聲道:「聖人要調王忠嗣平南詔。」

    薛白心念一動,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道:「此事我卻做不了主。」

    李岫滿臉焦急,猶想糾纏。

    卻有一顏家家僕上前,彬彬有禮地執了一禮,道:「李十郎還請放開我家郎婿,萬一教別人看到,還以為右相府想要搶親。」

    李岫一愣。

    他終於感到右相府的權威不好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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