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北涼多故人
建功三十六年。
十二月。
北涼之地。
冷風呼嘯，萬里飛雪。
舉目望去，整個蒼穹除了白色，再無任何風采。
這雪下了一整年了。
對於北涼人來說，這樣的天氣倒也習慣。
大抵是靠近北境長城的原因吧，於是這北涼的雪便很少停過。
陳落帶著斗笠，於風雪中而來。
他的腳落在雪地上，走得並不快，可也不慢……仿佛那些風雪並不能阻擋住他的腳步一樣。
只是這雪還大了一些。
回頭看去，身後腳印早就消失了不見。
「其實你可以用飛的，這風雪天走路，並不舒服。」
有聲音出現。
不知從何處來。
但頗有些好聽。
陳落笑了笑：「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感悟不一樣。」
「你這一路上和吾說了很多次感悟，你感悟到了什麼？」
「很多。」
「那到底是什麼？」
「不好說。」
白龍沉默著。
陳落微微笑了笑，卻無再說些什麼了。
昔日於玉山書院下山，兜兜轉轉，走走停停，用了三年的時間，才走到了這北涼之地。
這三年間陳落見證了很多，也收穫了很多。
比如自己終於還是從真龍屍骸上，領悟出了真龍之力，此力為水行之力…
感悟之日，陳落正巧經過金沙江。
整個金沙江之水於那一日斷流，湧向了陳落，最後凝聚為一百丈水龍，臣服於陳落腳下。
馱陳落飛雲直上。
橫渡金沙江。
至此……
天下之水，陳落盡在掌握之中、
當然了，這些收穫遠不如陳落對紅塵道的感悟。
昔日陳落覺醒紅塵道。
它說，於紅塵中，看紅塵，忘紅塵，怯紅塵，最後於紅塵中成就紅塵長生仙。
那時候陳落不懂。
什麼是紅塵？
是狹義的於人間歷練？
還是於人間中看萬世滄桑？
現在陳落懂了……
它啊……
是要自己走入紅塵，成為紅塵中人，做那紅塵事，行那紅塵果，學那紅塵因。
於是：
走路是感悟。
吃飯是感悟。
睡覺是感悟。
說得且不好聽一些，如今與白龍說話，其實也是一種感悟。
只是白龍不懂。
它不是紅塵人……
雖學著做人，可終究還不是紅塵人。
寂靜嶺中有客棧。
客棧的名字已經看不清，那客棧的掌柜也沒再取上一個名字，故而就只有客棧這兩個字了。
但這並不影響它的運轉。
加上由於受風雪的阻礙，這客棧的人就更多了。
陳落很普通。、
所以他走進客棧的時候倒也沒引起什麼人的注意。
這恰好是陳落想要的。
只是有些遺憾，偌大的客棧中形形色色的人滿滿皆是，於是連要尋個位置喝一口酒，吃幾顆花生都做不到。
陳落抬頭。
在客棧中掃視了一圈。
最後眼睛卻是亮了起來：「今日運氣很好。」
他走了過去。
角落的位置有一張桌子……
桌子前有一女人、
女人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在桌子上放著一把劍。
和周身別人一張桌子坐了四五個人不同，這桌子就她一人……
於是陳落走過去。
坐在了女人的面前。
看到陳落走到女人面前的時候，幾乎客棧中所有人全都安靜了下來，齊刷刷的將目光放在了陳落的身上。
「他能堅持多久？」
「一劍？」
「一秒？」
「我看是一巴掌就要被扇飛了吧？」
「又是一個不怕死的人。」
「那位置，也敢去坐？」
「哎，果然還是少年郎勇啊！」
眾人樂呵。
能在風雪天給諸位表演一場好戲，這少年郎，也算是會做人了。
女人應該是在想什麼，有些失神。
察覺到有人坐下也不抬頭，只是淡淡的開口著：「自己離去吧，我不想動手。」
「動手？」
陳落笑道：「幾年不見，辛姑娘見到咱家，就要動手？」
女人聽到這話身軀微微一顫。
驚訝抬頭、
再一看。
刷的就站了起來：「公公？」、
她說著。
當下連忙行禮：「妾身辛三娘，見過公公……」
圍觀的俠客們一個個的目瞪口呆，滿是不敢相信。
這……這是怎麼回事？
熟人？
然後一下子就覺得沒意思了，甚至有些遺憾。
辛三娘意外。
陳落也是意外。
昔日京都離去至今已經好些年了……
自己還在玉山書院住了些日月。
這兜兜轉轉八九個州了……
可這該巧不巧的，竟還能在這裡見到辛三娘。
「看來咱家和辛姑娘有緣。」
陳落笑著。
辛三娘也笑著。
於是談起了這些年的遭遇，陳落自己的倒是沒什麼好說、
只說辛三娘的故事。
每每說起這些年的遭遇和故事，陳落就覺得驚心動魄。
這些年來她竟還去了一趟梁山。
至於得到什麼，她就沒說了。、
但想來很有收穫……
當然最重要的是……
「你被追殺？」
陳落臉色變得有些嚴肅了起來：「是哪個門派的？咱家認識不？強嗎？男的還是女的？」
今日運氣不好啊！
起初還覺得這遇到故人是緣。
可現在看來，的確是緣，可惜不是善緣，是虐緣啊！
「不行，得撤！」
陳落想著。
當下想著用什麼藉口和辛三娘說說。
倒也不是公公慫……
只是如今自己是紅塵人，這種爭鬥之事，自己參與進來就沒意思了。
且整個修仙界誰不知道自己不爭不搶的？
若是自己出個手，給招惹下麻煩事，那這幾百年的人設盡數崩塌。
怎麼可以？
辛三娘道：「雷霆府的……想來公公不清楚……至於強的話，應該還是不錯的，男女皆有！」
陳落：……
「辛姑娘，咱家突然想起了些事情，要不咱家……」
話還沒說完。
抬頭。
陳落能明顯的察覺到有一道術法朝著自己這裡落下。
轟隆隆！
整個客棧坍塌。
捲起了漫天的風雪…
有慘叫聲。
有哀嚎聲。
風雪硝煙中，陳落的身影出現。
他煽了扇面前的風雪……輕輕嘆了口氣。
那裡，一道身影也正在逐漸變得清晰。
是辛三娘的影子……
她眉頭微微一皺。
看著前方，能看到那裡有人正急促而來。
「公公，沒事吧？」
辛三娘問著陳落。
陳落沒回答，辛三娘卻是先開口了：「公公不爭，這爭鬥三娘斷不可讓公公參與進來……雷霆府的人要的是三娘，三娘這就離開，便能避免公公捲入這旋渦…此次一去，望有緣再見於公公。」
她說著。
匆忙行禮……
身形卻是已經化為了一道虹光離去。
陳落：……
不到三秒。
數道虹光卻是已經出現……落在陳落面前。
為首一男子皺眉。
看了下四周。
又看向了陳落：「辛三娘呢？逃什麼地方去了？」
陳落指著相反的方向。
「剛剛，我看到了一道光……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辛三娘。」
「哼，那賤人！」
男子罵著、
「走！」
數道虹光朝著陳落指著的方向飛去……
陳落：……
看著那離去的一群人，陳落搖了搖頭。
這年頭，修仙者都這暴躁的嗎？
說走就走。
就沒看到你們這一道術法，害死了多少人？
看著那些受傷的人。
陳落微微嘆了口氣。
這一群人當真不幸。
捲入了這仙妖之戰中。
於是。
陳落身上出現了藥箱……
這多年不見的醫術，終究又拿出來了……
如此一想他們也是幸運的。
見到了陳落……
只要還沒死，這救活起來，也不是什麼問題了。
白龍出現，看著陳落，又看了下辛三娘離去的背影，好像懂得了什麼，可又好像不懂。
對於辛三娘，陳落是沒去幫忙的。
爭鬥這東西，太麻煩……
背後涉及的事情太多，不清不楚，還是不做得好。
又一個月後。
陳落走入了北涼城。
州是北涼州。
城是北涼城。
為北涼州府……
也是北涼王所在。
昔日辛三娘離開不久後，陳落路上就遇到了好些雷霆府的人，也知曉了一些關於辛三娘的事情、
辛三娘並沒出事。
聽說還殺了兩個雷霆府金丹強者。
現在又不知道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至於為什麼追殺她，聽說好像辛三娘搶了雷霆府什麼東西，於是被追殺了。
聽到這些後陳落就沒再去理會了、
活著就好。
剩下的，就無需再知道什麼了。
入了城，並沒有第一時間去北涼王府，反而尋了個地方喝茶……
順道，聽聽關於北涼王府的消息。
風氣倒是不錯！
至少徐小年的風評是好的。
只是……
「老闆，你說什麼？」
「陳落？陳落怎麼了？」
陳落問著。
好好的，為何還有自己的事情？
「這些年來北涼城雖是安全，可晚上的話，倒也不是那麼安全，總有一些採花賊出現，其中以採花大盜陳落最為出名，他呢，倒也不做什麼，只是格外喜歡看那貴族家眷洗澡，黃花閨女也好，甚至是他人妻子也罷，簡直下流無恥！」
陳落的臉瞬間黑了下來。
「陳落？那是你？」
「你何時來的北涼城？」
「名號，不錯！」
白龍的聲音出現在心中。
陳落沒說話，只是站了起來。
「公子不喝茶了？」
「缺一些下酒菜。」
「小的這裡有。」
「不，你這裡沒有……」
店家抓了抓腦袋，也不說說是什麼，怎麼就知曉自己沒了？
這公子，很奇怪。
……
北涼王府。
聽雨樓。
頂層。
李淳罡和徐小年喝著酒。
倒也是舒服。
這些年來伴隨著徐小年再次登上了北涼王之位，自己也算是舒心了很多……
這香火，更是不少！
倒也不是他俗、
只是他已經死了，作為一個鬼修，對於香火的需要，比昔日還活著的時候，更加迫切。。
於鬼修來說，雖不受壽命的控制，可卻受到香火控制。
香火不足，鬼修靈體就不會穩固。
最後便會消散。
至此，身消道隕落。
於是想要活著就只有兩條路，要嘛不斷的為香火努力，要嘛殺百姓，吸收魂魄，滅鬼修，吞其身上香火。
後者他實在不好去做。
也沒這個想法。
而他和蕭家皇族的緣早就盡了。
加上驚神陣的原因，自己也回不去那天武塔。
自然，這北涼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每次想到這些。
李淳罡就有些羨慕起了陳落……
這輩子不爭不搶的、
也好。
樂得舒心。
只是三年前來消息，說欲往北涼而來……
結果這三年了、
連影子也沒來。
「你說，陳落不會路上被殺了吧？」
李淳罡說著……
徐小年哭笑不得：「公公境界高深，昔日金丹境界就可殺了妖皇，如今修為更強了，怎麼可能會出事，想來是路上耽擱了。」
「老夫倒是覺得，耽擱是不可能的。
一定是勾欄聽曲，以至於流連忘返了！」
徐小年笑了笑。
這話他是不信的……
公公乃是太監。
勾欄聽曲怎麼可能？
這又是師尊污衊人家了……
不過這也不奇怪。
這些年來師尊以公公的名義，可是做不少事的。
「我倒是覺得，師尊你有些事情應該擔心下。」
「擔心什麼？」
「公公若是進了北涼，聽聞了採花大盜陳落的消息，恐怕……」
李淳罡的臉色微微變了下。
但還是道：「這你倒是無需擔心了，他陳落做事，與我李淳罡有什麼關係？你啊，莫要擔心了！」
希望吧……
徐小年想著。
也是在這時候……
他的臉色頓時巨變。
那是一把劍……
有劍橫空而來，朝著聽雨樓而來。
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李淳罡已經將徐小年送出了聽雨樓，以至於他只能硬生生的承受住了這落下的一劍。
轟隆隆！
數層高的聽雨落於這劍下，硬生生被劈成兩半。
這動靜之大。
整個北涼王府徹底的被驚動！
無數士兵、
一道道身影衝來！
「師尊！」
徐小年喊著。
臉上滿是擔憂，然而也是這時候，那聽雨樓內傳來了李淳罡破口大罵的聲音。
「陳落，你有意思嗎？」
「這是劍啊！」
「你這是要斬了老夫不成？」
「數十年不見，就你這樣對待老朋的嗎？」
李淳罡飛出虛空。
徐小年微微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
嗯？
公公來了？
他看向了天邊……
果然在那裡，陳落踏著虛空一步一步而來。
有劍橫於虛空。
為：漢武劍！
聽到李淳罡的話，陳落淡淡道：「今日問劍李兄，數年不見，李兄不會連這點面子，也不給吧？」
李淳罡：「你好意思問劍？」
「武道之路，不得不爭，唯有爭，方能前進！」
「你是不爭公公！」
「那今日爭一爭，也是極好的！」
「你這是要打了？」
「請李兄拔劍吧……」
「拔個屁」
李淳罡直接落在地上，乾脆就坐在了地上。
打不過……
絕對不打。
但……
這已經不是打不打的問題了。
數百年一爭，這要是還沒爭成功，陳落就覺得可惜了。
李淳罡該慶幸的。
慶幸徐小年叫趕過來的士兵們都下去了……否則的話，很長一段時間，李淳罡是不好出門了！
至於被毀壞的聽雨樓，徐小年更是不在乎。
相比於這些，公公能來到北涼，這才是整個北涼最值得慶幸的事。
……
陳落沒住在北涼王府、
而是在北涼城中尋了個院子。
院子很好。
很大。
有小橋流水。
有池塘、
有荷花。
最重要的是地方很大…
陳落恢復了原本悠閒的日子。
練拳、
釣魚、
打掃打掃地板。
或許是來了興致，甚至在院中開墾了一塊土地出來…
於是……
便成功領悟了技能：『種地』
這是這些年來重新領悟的技能，陳落也樂得無比。
種地好啊！
這天下百姓，唯有種地，方能溫飽。
有了這技能，想來自己是不會餓死了……
於是。
陳落在上面自己種下了稻子。
長勢旺盛。
很是不錯。
這些日子來，李淳罡也時常來和陳落喝酒。
活得久了。
也多少寂寞了一些。
他問陳落，可曾想過司馬君亮，想起趙構？
陳落還沒回答，他便回答了，
白髮飄飄，宛若仙人，最後卻微微紅著眼，對月敬酒。
「老朽，好像也就只有你一個好友了。」
陳落沉默。
最後也是遙遙敬明月……
「你多活幾年吧……別再死了。」
李淳罡笑了笑。
希望……
……
當天夜李淳罡離去。
陳落閒著無聊，便將儲物袋的中的龍骨給弄了出來……
他施展了神通。
將數百丈的真龍之軀施展成為了一人多高。
放於院中。
趴在那裡……
看著龍骨、
靜靜感悟著。
這畫面有些奇怪，可事實是，這感悟的效果很不錯。
直到……
撲通一聲。
有一團東西砸在了院子裡……
陳落回頭。
遠處的花叢中，有著一隻狐狸。
躺在那裡。
虛弱無比。
出氣比進氣還多。
陳落：……
白龍：……
「狐狸精啊！」
白龍道友問著陳落：「這味道，有些熟悉！」
陳落點頭：「有些熟悉。」
「是誰？」
「辛三娘。」
「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救唄……」
沒認出來不管也沒事，可現在認出來了，要是不救的話，那就真的顯得有些過於無情了一些了。
「咱家和你的緣分，還真的是很深吶！」
陳落嘀咕著。
京都算了……
寂靜嶺能遇到。
這到了北涼城還能遇到。
帶入房間……
查看下。
傷得確實很重。
一點光芒落於它的身上，穩住了要破碎的金丹。
回頭。
對著白龍道友道：「白龍道友，煩請看下它。」
「去哪？」
「有客深夜上門，當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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