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陽光正好,那店小二說得沒錯,這房間的確是個向陽的好地方。此時雖然是正午,可是初春的陽光卻不讓人覺得熾熱,屋子底下是客棧的後院,種著一棵打著花苞的紅花海棠,花團錦簇。
「扣扣!」
門被敲響,喜兒去打開門,外邊是一個胖臉婆子,喜兒在她粗壯的身材下,顯得格外的嬌小。
她見人立馬就笑了,道:「客官,這是您要的熱水!」她左右兩手,竟然一手一桶水,看樣子卻並不覺得吃力。
喜兒移開身子讓她進來,那婆子看起來是個老實本分的,進屋來並沒有舉目胡亂打量,將手上的兩桶熱水放到屏風後邊,問:「這水客官可要倒進浴桶里?」
喜兒問屏風後邊的桃花:「主子,您可要泡泡澡鬆快鬆快?」
桃花雖說在馬車上睡了一上午,可是此時也打不起精神來,仍然覺得睏倦,張嘴小小的打了個呵欠,她道:「好啊!」
喜兒應了一聲,讓婆子把兩桶熱水倒進浴桶,拿了個半兩的銀裸子給她,道:「行了,沒事了,你下去吧!」
這婆子原是剛才招待他們的那個小二的母親,早與她說了這幾位客人出手闊綽,她這才巴巴的趕了過來接了這個差事。她在廚房裡幹活,一個月也才二兩銀子,這不過送個水就得了半兩銀子,她的態度忍不住更加殷勤了幾分。
桃花脫了衣服在浴桶里泡澡,暖融融的熱水讓她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不過等泡完卻又精神了起來。
換了身月白寬鬆衣裳,桃花坐在椅子上讓喜兒給她擦著頭髮,翠蓮從外邊推門進來,後邊跟著一個身材幹瘦的小丫頭,手上端著一個托盤,上邊是她今日的午飯。
「剛在廚房看他們有新鮮的小魚,奴婢讓他們裹了麵粉炸了,給您當零食吃!」
小丫頭把飯菜放到桌上,一雙手也是瘦瘦的沒多少肉,但是洗得很乾凈,指甲粉紅粉紅的。
飯菜一共四菜一湯,還有用白瓷圓盤裝著的炸得金黃酥脆的小魚,香味撲鼻。
珠玉把她們帶來的糕點拿了兩份出來,一碟馬蹄糕,一碟芙蓉糕。糕點模樣實在是精緻,馬蹄糕裡邊加了牛奶,蒸出來是蜜一般的顏色,做成了梅花的樣子,而芙蓉糕如其名,則是做成了芙蓉花的樣子,令人嘖嘖聲奇。
送菜的小丫頭哪見過這麼精緻的糕點,一雙貓眼瞪得圓圓的。這丫頭看起來年紀不過十一二歲,瘦瘦小小的,不過一張臉倒是白嫩,這麼瞪著眼睛吃驚的模樣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可愛。
桃花看著好笑,拿了一塊芙蓉糕遞給她,那丫頭臉頓時就紅了,抱著托盤連連擺頭,桃花便笑,道:「這點心是這位姐姐做的,她第一次做,你幫她嘗嘗看味道好不好!」她指了指珠玉。
那小丫頭看了眼珠玉,信了,紅著臉接了過來,然後像只倉鼠一樣動著嘴小小的咬了一口,那綿軟香甜的味道立刻就征服了她,一雙貓眼亮亮的。
桃花問:「好吃嗎?」
「……好吃!」小丫頭盯著桃花點頭,只覺得這位姐姐長得好美,就像他們山上的百合花一樣。小丫頭沒讀過書,她覺得最漂亮的就是他們山上的百合花了。
她這麼直勾勾的盯著桃花看,也不覺得失禮,倒是喜兒微微皺眉,笑道:「你若是沒事,便下去吧!」
小丫頭這才紅著一張臉匆匆的跑出去。
喜兒問:「這丫頭你是打哪找來的?」
翠蓮道:「廚房切菜的丫頭,我看她手腳麻利,便讓她過來了!只是始終比不得我們王府的人,還是差了些!」
珠玉揭開純白湯盅,渾圓肚子湯盅裡邊躺著兩條細長沒有多少肉的魚,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撲鼻而來,用勺子舀了一碗湯放到桃花面前。
桃花端起碗喝了一口,雙眼忍不住一亮,道:「這湯倒是不同於以往喝的,不僅沒有絲毫腥味,帶著一股子清爽的香味!」
翠蓮笑:「廚房的人說這湯是用他們當地的土魚熬煮的,不同於其他地方的魚,滋味鮮美極了!」
說著,她忍不住呵呵一笑,神神秘秘的道:「而且這熬煮湯的魚被人叫做送子魚,對女人有很好的滋補效果,據說喝了這送子魚的魚湯,就能很快的懷上孩子了!」
女人這一生,有個孩子那才算是後半輩子有著落了,像翠蓮她們這些丫頭,也只有主子能生個小少爺,那也是有了倚靠,也正因如此,翠蓮才尤為關心桃花有沒有孩子這種事情。
不過她卻不知道,現在孩子完全是桃花心裡的一道傷,此時聞言原本尚可的心情立刻晴轉烏雲了,也只有略有猜測的珠玉才知道這話完全是在把她心口的傷口扯開,連忙道:「你這是打哪聽來的謠言了?以後這種事情就不必拿來污姨娘的耳了!」
翠蓮頓時覺得莫名,有些委屈的看著桃花,卻見對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自己,心裡忍不住傷心起來。她這一番苦心是為誰啊?還不是為了姨娘?
桃花臉上沒了笑,手上捏著的白瓷勺子在湯碗里攪動著,原先還覺得有些餓,此時卻是半分胃口都沒了。
「啪嗒!」
放下湯匙,她勉強笑了笑,道:「我有些困了,去休息一會兒,這飯菜,你們分吃了吧!」
說著,轉身去了屏風後邊,脫了鞋,連衣裳也沒脫,就這麼躺到了床上,翻身將自己的頭埋在了被子里。
「這……姨娘這是怎麼了?」翠蓮本就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此時也不委屈了,滿心都是不解。
珠玉氣得用手指彈她的頭,小聲罵道:「你呀你呀,你就不能走點心嗎?」
翠蓮捂著頭不解:「我,我做錯什麼了?」
珠玉道:「你以後就不要再在姨娘面前提起孩子這事了!」
「為什麼?」
「你是一心為姨娘好,這我是知道的。只是姨娘進府眼看就要一年了,可是她現在肚子也沒動靜,你想想,她心裡肯定是著急的。這個時候,你還在她耳邊提孩子什麼的,這不是讓她難過嗎?」
翠蓮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珠玉心裡鬆了口氣,心想總算是把這丫頭解決了,扭頭卻對上喜兒若有所思的目光,頓時心裡忍不住心虛起來。翠蓮好打發,可是喜兒卻不一樣,這樣的事情她真會相信?
喜兒的確不相信,想著近來只要一提到孩子,桃花抵觸的模樣,不是那種求而不得的焦躁,而是根本不願意提起這個話題。
想到這,她腦海里便有無數想法閃過,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
「讓廚房熱著飯菜,等會兒姨娘睡醒了肯定是會餓的!」
不過她們這次卻猜錯了,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時間吃多了,桃花睡醒之後半點也不想吃東西,肚子里分明覺得空蕩蕩的,可是就是沒胃口,甚至還有些噁心想吐的感覺。
「難道是暈馬車?」捂著胸口她暗自嘀咕著,只是這暈馬車的後勁太大了,在馬車上沒什麼感覺,現在才覺得不舒服。
幾個丫頭見了有些著急,她們見慣了桃花一直胃口大開,一頓不落的模樣,她竟然會覺得沒胃口?
「姨娘您覺得哪裡不舒服嗎?」喜兒忍不住問,睜著一雙擔憂的眼睛看她。
桃花:「……我無事,只是沒胃口而已!」
「廚房炸的小魚,姨娘您要吃嗎?」翠蓮端著剛炸好香味撲鼻的小魚遞了過來。
魚是那種小孩子巴掌長的小魚,外邊裹了麵粉放油鍋里炸,炸得金黃酥脆,不過避免不了的有些油膩。
桃花一聞到那股油膩的味道,頓時覺得腹中翻滾,忍不住捂著胸口乾嘔起來。
「姨娘!」
三人急了,珠玉連忙去取了盂盆過來,喜兒伸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肚子裡邊空空的,吐了半天桃花也只吐出了一些酸水,喜兒倒了茶給她漱口,一隻手摸上她的額頭,並沒有發熱,一顆心倒是稍微放下了。
「翠蓮,你讓徐侍衛去外邊請個大夫過來!」
翠蓮應了,拎著裙角噠噠噠的跑了出去,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我已經讓徐侍衛去請大夫了,姨娘,您還好吧?」
桃花臉上有些發白,額頭上冒出了冷汗,摸著她的臉也是涼涼的。
將她扶到床上躺著,珠玉絞了帕子給她擦臉,外邊徐庸得了桃花不舒服的消息,心裡頓時咯噔一聲,飛快的跑出去尋了一個坐堂的老大夫。人家老大夫正在給人把脈看病,他直接就將人扛了起來就跑。
「你,你這個人……」老大夫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被他放下之後,捂著撲通撲通直跳的心臟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大夫,勞煩您給我們主子看看!」
翠蓮一直在門口等著,看徐庸帶著一個老人過來就知道這人是大夫了,連忙應了過來,先給人福了一禮,伸手請人往裡走。
老大夫原本還在生氣,不過看著翠蓮這麼一個模樣鮮嫩的小姑娘,也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只對著徐庸冷冷哼了一聲,拂袖進了屋子。
屋裡喜兒給老大夫搬了個凳子讓他坐下,床帳被放了下來,只隱隱看得見裡邊躺著一個人。
老大夫坐了下來,笑道:「夫人請把手伸出來!」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平和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安心。
桃花剛吐了一遍,只覺得睏乏得緊,而且肚子里空落落的,卻沒有半分胃口。
莫不是,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她有些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