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東載著郭小蓋,比封承遲了幾分鐘才到。
封承的車停在郭青的車位上，他雙手揣在褲兜，斜靠車門,面上帶著肉眼可辨的冷淡。
季淮東熟門熟路地將車開進來，停在隔壁的空車位,從后座單手將郭小蓋抱下來，放到地上。
郭小蓋對此顯然習以為常，一落地便蹦著去按電梯。
季淮東正要往電梯走,封承淡淡的聲音響起：「送到這兒就行了。」
季淮東轉身,封承抱著酸奶走過來，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從他身前走過。
季淮東的眼力見兒像是突然離家出走，對封承的「趕人」渾然不覺,自顧自打開後備箱拎下來一個袋子：「剛才在車上小蓋說想吃紅燒肉,路過菜市我順便買了點五花肉。」
封承的視線掃過他手中的一袋食材,十分自然地伸手接走：「謝了。待會兒轉帳給你。」
接著對酸奶道：「跟季叔叔說再見。」
爸爸做得不久,姿態端得很到位。
酸奶的眼睛瞅瞅封承,又瞅瞅季淮東，似乎感覺到什麼。
季淮東：「……」
看來今天封承是不想讓他進這個門了。
時間在詭異的靜默中躡手躡腳走過三步。
酸奶想了想,朝季淮東傾身過去,在他的臉頰親了一下，甜甜地說：「季叔叔再見。」
被這樣的小寶貝親一口,就算被趕也生不起氣。
季淮東不由笑了,捏捏她的臉說：「小甜豆，再見。」
封承肉眼可見的不快，只是沒有在酸奶面前表現得太過明顯，抱著她轉身,頭髮絲都在往外冒冷氣。
快走到電梯時，季淮東在他身後忽然道：「封總對抄襲怎麼看？」
封承的腳步頓住，側身，深不可測的目光向他望去。
季淮東道：「之前聽說過，封總對抄襲之事深惡痛絕，凡是捲入過渾水的設計師，《visez》永不刊登其作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封承把酸奶放下去，拍拍她的後腦：「上樓等我。」
酸奶乖乖走進電梯。封承看著門合上，電梯上行，才轉過身來面向季淮東。
「借著他們兜這麼大一個圈子，你想說的不是這個吧。」
「倒不是借他們兜圈子，酸奶和小蓋很喜歡吃我做的飯。」
季淮東似笑非笑，「之前不知道你和郭青的關係，有些話不好說的太直白，畢竟你是整個beaute的老闆，而青予只是beaute合作的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品牌。
「這次克拉拉剽竊青予的創意，公司不能對克拉拉進行處罰，我完全理解，畢竟拿不到證據，口說無憑。不過孰是孰非，相信封總心裡應該有判斷。」
封承的手插在口袋裡，沒作聲，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我很好奇，如果青予和克拉拉的競爭，最終是克拉拉勝了，按照當初的約定，青予被併入一個剽竊青予的品牌，好像有點諷刺。這和《visez》的理念背道而馳。封總覺得呢？」
封承扯了扯唇，輕嘲：「你是覺得青予連一個剽竊它的品牌都競爭不過，想讓我開後門？」
「封總誤會了，我只是好奇。」
「不用費心思試探我，如果郭青來向我開口，我可以為她開特例，可以讓青予保留下來。」封承看著季淮東，目光沉靜而犀利，「但她不會。」
他說得對，郭青想贏，但如果讓她去求封承給青予走後門，這種事她做不出來。
如果做得出來，她也就不是郭青了。
季淮東笑了笑：「確實。」
封承回到家時，收到來自郭小蓋的白眼一枚。
郭小蓋對他趕走季淮東頗有不滿，冷冷地哼了一聲，罵他：「小氣鬼。」
「我哪裡小氣了？」封承反問。
郭小蓋義憤填膺地說：「你不讓季叔叔來家裡，不讓季叔叔給我做紅燒肉，就是小氣！」
封承原本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如果不讓季淮東來家裡算他小氣的話，那麼前提是，他是這個家的主人。
非常不錯。
於是封承唇角一翹，愉快地接受了「小氣」的標籤，並拍了拍郭小蓋的腦袋。
郭小蓋用手捂住被他拍過的地方，給他一個憤怒的瞪視。
封承在廚房鑽研了一個小時，做了一道紅燒肉。天賦值開的高，第一次做就很成功。
郭小蓋早就被廚房的香味兒勾的口水直冒，連樂高拼不下去，早早坐在餐桌前等待開飯。
封承將紅燒肉端上餐桌時，家門從外面打開。
封承抬頭看到郭青：「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郭青也挺納悶：「你怎麼在這兒？季淮東呢？」
「走了。」封承說完，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下次有事不能接孩子，告訴我，我去接，別隨隨便便交給別人。」
季淮東幫她接孩子沒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了，怎麼就隨隨便便了？
郭青剛要說什麼，被人一把推開。
孟春健從後頭蹦出來，看看封承，看看倆崽，再看看桌子上剛出鍋的紅燒肉。
指著封承，像一個發現自己老公在外面養女人的中年婦女，難以置信而悲痛欲絕地說：「封承！你太過分了！我跟你十幾年的感情，你竟然這麼對我！」
封承：「……」
封承的臉上則是顯而易見的渣男對「糟糠之妻」的不耐：「你怎麼來了？」
孟春健叉著憤怒的腰：「你還問我怎麼來了？我要是不來，你準備瞞我到什麼時候？你兒子都這麼大了都不告訴我，全世界就我一個人不知道，連柯岩都知道！你對得起我嘛你？」
「你現在知道了。」封承無比冷漠地，「別在這吵鬧，要麼閉嘴，要麼出去。」
「……」
孟春健氣冷抖。
酸奶和郭小蓋好奇地瞪著兩雙大眼睛，看著這個氣得快炸毛的叔叔。
孟春健對上他們的眼睛，火氣像戳破的氣球，咻一下就沒了。
他湊過去盯著酸奶和郭小蓋來回看，依然不敢相信這兩個崽是真實的，看了半天，伸出一根手指在酸奶和郭小蓋的臉上分別戳了一下。
「媽的，是真的。」孟春健說。
剛說完就被封承一腳踹在屁股上，他擰眉冷聲道：「別說髒話。」
孟春健：「……」
自從初中之後他爹就沒再管教過他說不說髒話，沒想到一把年紀了竟然有一天被自己的兄弟教訓。
這感覺，真是說不出的刺激。
但這回兒孟春健沒心思搭理他的好兄弟，他的注意力已經全被兩隻崽吸引。
盯著酸奶和郭小蓋看了三圈，終於心服口服地承認：「行吧，看得出來確實是你親生的。長得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郭青也是扛不住孟春健的死纏爛打，才答應帶他來看孩子，沒想到剛好封承在，算是打到一起了。
「這個是媽媽的朋友，孟叔叔。也是爸爸的朋友，他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她介紹道。
酸奶和郭小蓋於是看向兩人的褲子。
封承馬上闢謠：「沒穿過。」
「就是一起長大的意思。」郭青說。
「叔叔好。」酸奶乖巧地叫人。
郭小蓋沒看出來這個奇怪的叔叔和封承到底是什麼奇怪的關係，因此分辨不出是敵是友。聽見酸奶問好，便跟著問了一聲。
孟春健哎呦了好幾聲，猛搓自己的胳膊：「我天，我有點接受不了，簡直就像是封承在喊我叔叔……」
封承：「……」
孟春健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又死皮賴臉非要留下來吃飯。
五個人競爭一盤紅燒肉，一下子就顯得非常稀缺了。
孟春健一邊吃一邊憤憤不平道：「你做菜這麼好吃，都沒給我做過。我跟你認識多少年了，從來就沒吃過你做過的一口菜，想想我都心酸。」
正說著伸出去夾紅燒肉的筷子就被封承格開。
「你幹嘛？」
「少吃點。」封承道。
孟春健氣得牙都咬碎了。
看看，這就是兄弟，吃他一塊肉都不讓！
他說著，給酸奶夾了一塊肉。
酸奶懂事地給郭小蓋夾了一塊。
郭小蓋馬上孝順地給郭青夾了一塊。
非常多餘的孟春健：「……」
合著就不讓他一個人吃唄？
不僅不讓吃肉，吃完飯沒多久，一直對著倆崽研究的孟春健就被封承以「騷擾」罪名強行帶走了。
電梯中，誰都沒有說話。
安靜持續了十幾秒鐘，孟春健突然沖封承「呸」了一聲。
「人渣！」
封承：「……」
孟春健大義滅親地罵道：「你竟然連我青哥都搞，你還有沒有人性了你？」
封承並不想和他交流這個問題：「你最好閉嘴。」
孟春健偏不閉。
「沒人性！連自己助理都睡，睡完又不負責，搞得人家自己帶兩個孩子，孩子都這麼大了你才知道！你不喜歡她當初幹嘛跟她睡？」
封承被他吵得一腦門官司，煩躁道：「誰說我不喜歡她？」
「那你的意思是你喜歡她？」孟春扯著嗓子喊完，自己才反應過來，猛地瞪大眼睛，「你不會真喜歡她吧？我青哥啊我靠，你真喜歡她？」
封承懶得搭理，電梯門一開就大步走了。
第一季度總結會召開的當天，郭青一大早就開始緊張。
青予與克拉拉的銷量差距是以千為單位的，儘管青予在產品特色與質量上高了一截，這一截夠不夠彌補銷量落差，郭青拿不準。
她無心干正事，跑到季淮東辦公室跟他叨叨了好幾遍：「你覺得我們這次有幾成把握？」
「五成。」季淮東說。
「你剛剛不是還說有八成？怎麼一轉眼又變了，你到底靠不靠譜？」
季淮東微笑：「我說八成，你不是不信，又來問麼。」
郭青：「……」
郭青嘆口氣，嫌棄道：「我就不應該問你。」
「嗯，你應該直接去問封承。」季淮東說，「現在結果已經出來了，你去問問就知道了。」
郭青立刻就轉身出去：「那我還是再等等吧。」
會上，有段日子沒見的楊總監，照舊端著他的保溫杯，先展開一段催眠發言。
郭青撐不住快睡著的時候，才走入正題。
「產品呢，是一個品牌的立身之本，也決定了品牌給消費者留下的印象，所以，是我們考核的重中之重。兩家可謂是不相上下，很膠著啊。」
「既然是女裝品牌，設計當然是非常重要的一環，這一次，我們特別邀請了五十位女裝領域的專家，對青予和克拉拉這一季度推出的款式進行打分。專家的意見和結果，已經發到各位手上了，各位可以看一下。」
所謂的專家，其實就是一些設計師、品牌主理人、時尚博主等等時尚圈的名人，郭青都有聽說過。
這樣的評審打分制，很難說夠不夠客觀，但相較而言，已經是最為公正的方法。
郭青看了看幾位專家的意見，說的大多都是好話，也有一些犀利的，基本都是對克拉拉的批評。主要針對品控的問題與版型的不合理。
每位專家的意見後面，都跟著打的分數，郭青從頭掃到尾，總分青予365，克拉拉317。
這一點，青予贏了。
但郭青總覺得楊總監還有後話。
果然，他繼續道：「產品設計上呢，青予更勝一籌，這是有目共睹的。不過，咱們做的是大眾品牌，空有設計，市場不認可也是不行的。這個季度克拉拉的銷量是遙遙領先於青予的，市場認可度也更高。」
能不能別製造懸念了。
郭青緊張地掐了一把季淮東的胳膊。
季淮東微笑著把她的手掰掉。
楊總監終於慢吞吞地宣布：「綜合下來，這一季度對產品的考核，青予勝出。」
郭青大呼出一口氣。
yes！
對面，克拉拉的幾人敷衍地鼓了鼓掌。
後面楊總監說的話，郭青基本都沒聽進去。給趙小俏發微信，讓她去樓下買咖啡和甜品分給大家，今天她請客。
沒高興多久，很快楊總監又公布了下一季度的考察方向。
「利潤？」趙小俏一聽說就哀嚎起來，「那我們不是死定了！我們用最貴的面料，賣最低的價格。克拉拉的面料沒我們好，價格還比我們高，利潤肯定也比我們高啊。」
「不能這麼算。」郭青凝眉思索，神情肅穆。「克拉拉的宣傳營銷也有很大成本的。如果我沒猜錯，公司應該是要用品牌價值評估的公式來計算，這些公式都很複雜的，比如ierbrand模型，要用到年平均利潤和品牌強度係數。」
趙小俏一臉崇拜：「哥你太牛了，竟然連這種東西都知道？」
郭青忍不住挺起胸膛：「那你說的，都要搞品牌競爭了，我還不趕緊去學點知識麼。」
「那具體怎麼計算呢？」
郭青鎮定道：「後面的不知道，看的時候睡著了。」
趙小俏：「……」
那您是學了個寂寞？
「管他呢。明天的事明天再發愁，咱們該做春款做春款，讓他們算去吧。」
郭青的緊張來得快去得也快，一甩頭髮背上包就走了。
她今天約了人。
孟春健不惜斥巨資紅包，請郭青替他做紅娘。看早多年友情的份上，主要是他鬼哭狼嚎地哀求，郭青不答應都怕他做鬼不放過自己。
人是孟春健找的，餐廳是孟春健定的，郭青只需要做孟春健的幕前傀儡，幫他出個面帶vivi去就行了。
「你不會要害我吧？」一路上，vivi時不時就要對郭青進行一番拷問。
「既然是單身的男人，你幹嘛不自己留著，介紹給我啊？是不是因為長得很醜你看不上？那我也看不上的，我比你漂亮。」
郭青：「……」
看在紅包的份上，忍了。
到了餐廳見到人，長得倒是端正，也很有修養，不過確實如孟春健所說，沉默寡言，半天蹦不出一個屁來。
vivi沒說幾句話就興致缺缺。
一個不愛說話，一個不想說，郭青這個紅娘只好在中間找話題調節氣氛，一頓飯下來，比加班還累，搞得她都沒吃飽。
結束之後直接給孟春健回消息：【吹了】
孟春健立刻把電話回過來。
「怎麼就吹了？」
「vivi對這種類型的不感興趣。」
「小唐怎麼了？小唐挺好的啊，就是話少了點，但是話少的人可靠啊，俗話說得好，不會叫的狗才是好狗……我不是說小唐是狗，噯反正就那意思。」
郭青咔嚓咔嚓啃蘋果：「vivi喜歡白馬王子，夢想是嫁給富二代做少奶奶。懂了嗎？」
孟春健苦逼道：「那我上哪兒給他找個王子去啊。」
「也不用找王子，你給她找個帥一點的富二代就行了。嘴甜會哄人的，她最吃這套。」郭青給他出主意。
「這種朋友我倒是不少，但各個都是渣男，交過的女朋友比我腿毛還多，那我能放心？」
郭青：「那你只能自己上了。」
孟春健沉默半天，一咬牙：「我這就去找王子。」
郭青以為，那場相親告吹，就到此為止了。
幾天之後，她接到小唐的電話，邀她出來吃飯。
郭青當他對vivi感興趣，問道：「你約了vivi嗎？」
對方沉默片刻：「我和她沒話聊。」
郭青心說就你這種鋸嘴葫蘆跟誰有話聊啊。
想著他是怕到時候沒人說話太尷尬，才找自己來當會說話的電燈泡，郭青爽快地答應了。
給封承發了簡訊通知他接孩子，郭青下班就去赴約了。
到了餐廳，發現只有小唐一個人。
她尬聊著等了一陣，菜都上了，vivi還沒影子。郭青看了看時間，嘀咕了句：「vivi怎麼還沒到？」
對面一聲不吭的小唐這才出聲，「我沒約她。」
郭青：「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