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晉城疲憊地從診室走了出來。

安排好了病人接下來的治療之後，他回到休息室剛坐下，手機就響了起來。

一看是妻子葉清夢的來電，何晉城連忙接通。

「清夢，你竟然給我打電話了……」

話剛說了一半，電話那頭卻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你是何晉城同志吧，我這裏是東海安保局，你的妻子和女兒，於今日凌晨跳樓自殺，你儘快過來認一下屍體吧……」

嗡……

何晉城頓時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後面的話，他就再也聽不到了。

年輕的時候，何晉城就是個好吃懶做，欺軟怕硬的二流子。

有一次，村霸找到何晉城，說是給他二十塊錢，要他老婆的身子。

何晉城雖然有些不悅，但還是同意了。

事後，他不但沒有安慰妻子，反而是把妻子狠狠地打了一頓。

葉清夢生無可戀，本想一死了之。

只不過因為孩子才三歲，便背負着破鞋的屈辱名聲，堅強地活了下來。

不可避免的，妻子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

女兒受到葉清夢的影響，精神狀態也不好。

後來何晉城也很後悔自己當時的選擇。

雖然那個村霸因為犯事繩之於法了，但對葉清夢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彌補。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到醫院的。

當他看到停屍間那兩道冰涼的屍體，他雙眼一黑，一陣天旋地轉，直接昏死了過去。

「快來人，有人昏倒了……」

「這是受刺激太大了，突發腦梗，沒救了……」

……

1981年夏初，北方山北縣蓮花村。

「何晉城，你別給我裝醉，你到底願不願意，給個痛快話！」

恍惚間，何晉城感覺有人在搖晃自己。

他意識有些模糊，努力睜開眼，從眼縫中，看到了一張滿臉疙瘩的臉。

猛地驚醒。

何晉城震驚地看着面前這張自己恨了一輩子的人。

胡友德，那個曾經給了自己十塊錢，強了自己老婆的人。

儘管後來胡友德因為作惡多端，被抓了槍斃，但是這輩子何晉城都不會忘記這張臉。

「胡友德，你怎麼還活着？」

何晉城驚恐地說道。

「瑪德，你小子是喝酒喝糊塗了是吧，給我在這裝呢？」

胡友德一巴掌就甩在何晉城的腦袋上。

這一下子，把何晉城給打醒了。

他這才意識到，這不是做夢，也不是回憶。

而是自己真的重生了。

腦海中，那最不願意想起來的記憶，漸漸清晰。

就是今天，胡友德請自己吃飯，要用二十塊錢，買何晉城老婆一晚上。

當時何晉城很是猶豫，最終答應下來。

收了錢之後，何晉城躲在屋后，聽着胡友德在自己的床上強了自己老婆。

事後，何晉城不但沒有安慰葉清夢，反而是將她毒打了一頓。

葉清夢的抑鬱症，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後來越發嚴重，整天都是瘋瘋癲癲的。

再後來，女兒因為受到葉清夢的影響，也患上了抑鬱症。

最終悲劇還是發生了。

這一生，何晉城都在悔恨自己這一晚的選擇。

想來各種辦法彌補，卻再也無法抹平妻子那被撕裂的傷口。

想到這裏，他的眼睛突然變的通紅起來。

「胡友德，你個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何晉城突然怒罵一聲，抄起桌上的啤酒瓶就朝着胡友德腦袋上砸了過去。

沒有反應過來的胡友德，被結結實實砸中，腦袋頓時爆開一片血花。

「瑪德，何晉城你特么找死啊？」

雖然被砸的有點發懵，但是胡友德這個村霸可不是吹出來的，打架鬥毆對他來說事家常便飯，當即一拳砸在了何晉城的臉上，把他打的跌落在地。

然後何晉城就被胡友德按在地上，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要不是胡友德的小弟，看何晉城都快被打死了，將胡友德給拉開，怕是何晉城這才剛重生，就得再去投胎了。

沒辦法，這個時候的何晉城，只是個好吃懶做喜歡打老婆的二混子，有心跟胡友德拚命，卻完全不是對手。

「何晉城，你特么以後別讓老子再看到你，不然的話，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胡友德捂著腦袋，叫人將何晉城給丟了出去。

躺在地上歇了好一會，何晉城這才感覺緩過勁來。

他艱難地坐起身來，在自己身上的幾個穴位按了按，方才恢復了幾分力氣。

雖然被打的很慘，但是他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重生一次，我也終於能夠彌補曾經的遺憾了！」

「何晉城，前世你是個混賬王八蛋，這一世，你要好好做人！」

何晉城心中暗暗發誓，又坐了一會之後，這才艱難起身，朝家走去。

他的家住在村北頭。

孤零零就他家一個院子。

回到家中，看到屋內煤油燈那微弱的亮光，何晉城笑了，兩行熱淚從眼眶滾出。

「清夢，婷婷……」

他輕聲低喃著，雙腳卻是不敢再往前邁出一步。

因為他害怕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如果看到妻女不在，那就太絕望了。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打開了。

一個消瘦的身影出現。

葉清夢穿着帶着補丁的藍色單衣，手裏端著一個盆，像是出來倒洗腳水。

當她看到滿臉鮮血的何晉城的時候，嚇的尖叫一聲，丟下水盆，轉身回屋關上了房門。

何晉城激動的身體都在顫抖。

真的，這都是真的，她們還在，老婆孩子，都還在。

「清夢，是我，不要害怕！」

何晉城走到門口，敲了敲門，輕聲喊道。

「何晉城？」

屋裏傳來的聲音，還帶着幾分恐懼。

「是我，今晚喝了點酒，路上摔了一跤……」

何晉城苦笑着說道。

房門再次被打開，葉清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何晉城，眼中還是充滿著恐懼。

「你……你沒事吧，要不要去看大夫。」

雖然經常被何晉城毆打，但是畢竟何晉城是她的丈夫。

她很害怕何晉城，卻也不敢反抗，所以平日裏都是小心翼翼做事，生怕惹得何晉城不高興。

何晉城一把將葉清夢摟在懷裏，緊緊地抱住。

葉清夢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要推開，卻聽到耳邊傳來一道沙啞哽咽的聲音。

「對不起，老婆，我以後再也不打你，悲劇也絕對不會發生！」

何晉城終於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放聲大哭起來。

葉清夢不再掙扎，她身體有些僵硬，驚恐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迷茫。

這個男人，哭着跟自己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