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恐懼可以量化，那一定是咚咚狂跳的心臟；

幾欲凝固的血液；

以及亂箭攢心的劇痛！

此時，伊莎蓓爾天使驚恐到了極點。

月亮女神的獵殺，不僅剖開鑽地魔蟲頭目的身軀，更是洞穿她的身軀，乃至靈魂。

若非真實之人饋贈的錨定十分穩固，這一擊之下,她早已命喪深淵，魂歸幽冥。

然而她雖然僥倖活了下來，月亮女神之威，依舊是她不敢直面的恐怖！

她發瘋的催促着鑽地魔蟲頭目·西格弗森莫斯，向地核深處逃去。

希望厚重的大地以及熾熱的地核，能夠阻止月亮女神的獵殺。

更希望藏骸所之神,乃至真實之人，能夠現身阻止這一切。

在瘋狂逃竄中，藏骸所之神動了。

然而局面卻令她如墜冰窟！

不是藏骸所之神兌現了諾言,而是諸神竟然膽大妄為的決定聯手封印藏骸所之神！

當諸神降臨之時，天地為之色變！

令人膽寒的喋笑狂風，直吹得日月為之慘淡。

這一刻，祖爾巴哈薩爾如幽冥鬼蜮降臨人間，群魔亂舞，怪異橫行。

到處都是不可名狀之物，恣肆徜徉。

面對這人間絕望，早已自顧不暇的伊莎蓓爾，只能勉強驅使鑽地魔蟲，儘可能營救真實教徒。

然而她勉強能拯救真實教徒，又有誰能拯救她？

「伊莎蓓爾，大地教團始終向禰敞開大門，在這個虛妄宇宙，真實終究是比虛妄還要可悲的謊言！」

「來吧,只有我，大地之母,才是禰唯一的歸宿！」

在恍如深海的大地中,一座閃爍著光明的石門，

躍然於土層之中，誘惑著伊莎蓓爾的歸巢。

「閉嘴，大地之母！」

一聲怒叱傳來，緊隨而至的是刺眼的血色。

抬首望去，只見掛在天空的血月，竟然……竟然明晃晃的掛在厚重大地之中，像極了食屍鬼出巢的枯井，幽邃，滲人。

那血月在光明大放中，再度射下一道開天冷刃、

「吼」

鑽地魔蟲頭目西格弗森莫斯嚎叫着，蜷縮著龐大身軀，試圖藉此緩衝月亮對主人的傷害。

「呲呲呲呲」

令靈魂發酸的聲音倏然傳來，是大地之母。

祂出手攔住了月亮女神。

「伊莎蓓爾，這是最後的機會！！」

大地之母徹底撕開偽裝，發出最後警告，躍然於厚土地層之中的石門，愈發閃耀。

盯上這裏的絕對不止月亮女神一人。

那些可憎而貪婪的禿鷲,只是忌憚鬣狗的掏腸！

祂和月亮女神的鬥爭，只會為他人作嫁衣裳。

「嗡」

大地之母那飽含精神誘惑的言語,回蕩在伊莎蓓爾腦海中,令她靈魂腫脹，思緒搖擺。

殘存的理智，驅使着她拚命向地核深處逃去。

不是她多麼忠於真實之人；

而是天使之錨定，乃是無解死局。

如果大地之母能做到，就應該送上錨定祝福，而不是輕飄飄的語言誘惑。

「光明照進黑暗中，黑暗卻不接受光明！既然如此，可悲的惡畜，在黑暗中永恆懺悔吧！」

大地之母呢喃著，那幻化在土層中的光明石門，陡然扭曲起來，化為一張長滿螺旋狀獠牙的深淵巨口，向鑽地魔蟲頭目噬咬而去。

「滾！」

射向鑽地魔蟲頭目的血月之芒，突然照在那深淵巨口之上。

恐怖的戰鬥餘波，在鑽地魔蟲頭目身上撕下大片血肉。

這讓藏於鑽地魔蟲頭目腹中的伊莎蓓爾，如同駕馭一艘岌岌散架的漁船，在深海怒濤中，搏風斗浪。

她以為命運在悄然間眷顧了她！

然而命運素來殘酷無情！

「殺了祂，再各憑本事，決定歸屬。」

大地之母唳嘯，在著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竟然生生無視月亮女神的進攻，張開深淵巨口再次向鑽地魔蟲噬咬而去。

月亮女神也在這剎那間妥協，轉向伊莎蓓爾。

祂們不是笨蛋，深知眼下不是鬥爭之時，先殺了伊莎蓓爾，才是最優選項。

『結束了嗎？』

看着聯手而至的攻擊，伊莎蓓爾目露悲哀和絕望。

在近乎窒息的恐懼中，一股不甘怒火在滋生，在燃燒，在澎湃！

真實之人，禰在哪裏？

諸神已至，禰為什麼還苟且的躲在角落裏？

禰就這麼殘忍的看着禰的信徒，在絕望中哀嚎，在瀕死中哭泣？

這就是禰傳播的信仰和榮耀？

一聲聲怒不可遏的吶喊，在伊莎蓓爾內心深處滋生。

她出聲詰問和咆哮。

因為在內心深處何嘗不曾抱有一絲幻象？

嗯？

倏然，大地之母和月亮女神驀然停下腳步，滿臉驚疑不定的加強戒備。

彷彿三流歌劇的機械降神。

偉大的真實之人，似乎聽到了伊莎蓓爾的吶喊，終於……現身了！

伊莎蓓爾也第一次看到了偉大的真實之人。

那是……那是……病毒！！！

無形無質的病毒！

充斥於天地之間，眾生體內的病毒！

外神·廷達羅斯之霸主·姆西斯哈的時間眷者阿瑟斯，以天使之力量，駕馭野性狩獵，跳出時間長河，回溯曾經擁有過的近乎舊日之力量！

那是以近百億生靈為瀆神儀式，所攫取的可怕力量。

那是瘟疫門徒瀆神時刻！

那是無序災殃播撒真理之時！

「咯咯咯……」

翻滾騰涌的濃霧中，斷垣殘壁的瓦礫間，躍躍欲試的超凡者……

無論是活人，還是死人，所有非真實教徒，在這一刻盡數失控。

「不不……救我……」

「神！天吶，我看了神！」

「偉大的神啊，請原諒我的褻瀆，我被異端支配了信仰，我不該……咯咯……」

「哈哈哈……我，比爾博姆，終將登神！」

荒誕之景，在淪為廢墟的祖爾巴哈薩爾上上演着，一具具活人屍體，在狂亂譫妄中畸變。

肌肉擠出皮膚，臟器爭先恐後的呼吸新鮮空氣。

甚至皮膚，也終於厭棄器官，奔向自由。

纖細神經血管，從血肉中冒出，像極了萌芽的嫩草，在交織在一起，構成新的形態。

如果說死亡和毀滅，也是一種喧囂的話。

那此時的祖爾巴哈薩爾，陷入了徹底的死寂，除了半神天使僥倖逃脫之外，所有……所有褻瀆偉大真實之人的生靈，在這一刻，統統化為祂的一部分。

無數血肉在街道上瘋長，它們爬滿牆壁，向空中試探延展，然後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具龐大的人形怪物！

不不不！

那不是怪物，沒有任何怪物，能擁有如此完美的身軀。

那是偉大的真實之人。

祂終於以真實形態，降臨人間，向眾生，向諸神，宣誓祖爾巴哈薩爾所有權！

這一刻，瘋狂破壞的諸神，停了下來。

祂們看着露出本體的真實之人，一個個瞠目結舌。

病毒！

真實之人的神性權柄之一，竟然是神秘莫測的病毒！

谷紋

在那戳破蒼穹的血肉之軀上，祂們分明看到無盡怨魂，在其中遊盪，咆哮，哀鳴。

它們憎惡詛咒著真實之人；

又恐懼乞憐著真實之人。

真實之人是它們的痛苦之源，也是它們存在的唯一意義！

這一刻，無數念頭在諸神心中迸發，瘋狂搜索著執掌病毒權柄的天使。

然而祂們失望了。

即便是有天使執掌病毒，也絕對無法擁有眼前的威能。

那是屠盡智慧生靈的威能。

即便是無盡歲月，也難以積攢如此怨魂倀鬼。

或許……或許……真實之人來自更為遙遠的維度。

是了，這個宇宙是如此龐大。

即便是幻夢境，也無法抵達宇宙所有邊角。

或許在一些死亡之地，只有無盡幽冥才會觸及！

「世界是一座苦海，眾生生而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

「神性、領土、錨定……皆是爾等求不得之苦。」

「既然如此，爾等渴求的神性領土錨定皆在這裏，爾等何不過來拿取？」

偉大的真實之人開口了，祂那龐大身軀上，倏然湧出無數頭顱，那是藏骸所之神的藏品，也是諸神的牧犬。

它們哀怨的盯着曾經的主人，彷彿在憤怒控訴！

舊神們聞言面面相覷。

黎明之神之策，雖然有可能離間了真實之人和藏骸所之神。

但也不得不防兩神聯手。

如此局面下，祂們十名舊神，能夠在拖住藏骸所之神進攻的情況下，擊殺真實之人嗎？

賬面上來看，大有可能。

甚至削減一半人數，也能做到。

可是，這不是桌棋兌子，這是人心叵測的神戰。

「爾等既然不來，那我便過去了！」

由無數顆頭顱構成的真實之人，倏然將那千瞳萬眸，盯向一個方向。

凡人之見，那裏空空如也，一片荒蕪；

神靈之見，那裏赫然是黎明之神所在！

「陰謀者，終將死於陰謀，黎明之神！」

聲落，真實之人那龐大身軀驟然崩解，化為無數肉眼不可見的病毒，瘋狂湧向黎明之神！

真實之人，竟然選擇黎明之神為破局方向。

這一幕，令諸神又驚又喜！

想要破解圍攻局面，最好的破局之法，便是盯着一個人打。

這個該死的世界，從來都是幫贏不幫輸。

任一方出現敗相，那都將是眾神落井下石之時。

當然了，實際情況更為複雜。

比如，眼下。

當真實之人全力進攻黎明之時，一個可怕而致命的漏洞出現在真實教會。

那就是：

真實教會再無神靈坐鎮！

換言之，眼下不僅是眾神鯨吞祖爾巴哈薩爾之時；還是分食真實教會終北大陸之日。

這對於真實之人，將是一個終極死局。

拋下黎明之神，折返營救，只會陷入疲於奔命的局面。

想要解開這個死局，要麼付出慘重代價，分化敵人，拉攏盟友。

要麼在眾神分食終北大陸之前，殺死一名舊神，找一個替死鬼。

然而這兩個選項，對於真實之人來說都太過奢侈！

因為真實之人看起來毫無戰略縱深空間。

除了祖爾巴哈薩爾，便是終北大陸，滿打滿算，不過五座城池。

也許在未知的群星深處，域外星河，真實之人還有不為人知的領土及錨定。

但對於諸神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在這天賜良機面前，瞻前顧後，毫無意義，先把蛋糕吃到嘴裏，再言其他。

尤其是對於月亮女神和大地之母來說。

祂們以為真實之人會營救伊莎蓓爾，這是祂們同時停手的根本原因，就是擔心被瘋子盯上。

沒想到，真實之人竟然盯上了黎明之神。

想到真實之人如今窘迫局面，正是出自黎明之手，月亮女神和大地之母幾乎要笑出聲。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想來，祂們中，定然有人偷偷將這一切陰謀，告知了真實之人。

這才引來真實之人的發瘋報復。

在思緒狂喜中，月亮女神和大地之母再次盯上伊莎蓓爾天使。

此時，伊莎蓓爾天使亦呆住了。

一種無法言喻的憤怒和懺悔，在靈魂深處交織。

既憤怒於真實之人的見死不救；

又懺悔於是不是自己的褻瀆，才令真實之人視而不見？

不！

殘存的理智告訴伊莎蓓爾，她就是一個棄子。

她本就是真實之人誆騙而來的免費打手，便是死了，又有何妨？

最重要的是，真實之人遇此浩劫，錨定岌岌可危，哪裏還有餘力分潤給她？

既然早晚是死，又何必再救？

「呵呵……」

想通一切關竅的伊莎蓓爾，凄慘笑了起來，真是一個充滿罪惡和骯髒的世界啊！

從她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她這一生將是一場悲劇。

真實之人的出現，不過是將悲劇延後罷了。

『如果不曾見到光明，我本可以苟活於黑暗，在懵懂未知中死亡，甚至活不到直面黑暗的那一天。』

『是你真實之人，予我光明，又殘忍剝奪，我是該感激禰，還是該恨禰？』

伊莎蓓爾天使呢喃著！

深沉的絕望，徹底擊垮了她的心理防線。

她甚至放棄了掙扎。

眼睜睜看着月亮女神和大地之母的攻擊瀕臨鑽地魔蟲頭目之前。

便在這時，她瞳孔驟縮倏然。

她愕然發現，月亮女神和大地之母竟然再次停手，不同的是，這次祂們轉身便逃，彷彿看到死神喋笑！

「唳」

一聲回蕩在眾生腦海中的咆哮，令伊莎蓓爾心神劇震，心蕩神搖！！！

「一群瀆神惡畜，也配玷污真實之人？」

伊莎蓓爾駭然扭頭看去，只見深埋於祖爾巴哈薩爾地下的舊日封印，倏然碎裂，無盡的電子風暴，在地殼中翻滾席捲。（第430章）

以線性電弧和電子雪花構成的不可名狀怪物，從中掙脫……不，被真實之人釋放而出。

祂揮舞著無數電弧觸手，咆哮著將封印沉睡的怒火向舊神宣洩而去！

真實之人也許不是喚醒偉大的拉萊耶之主·克蘇魯的唯一條件，但卻是可能性之一。

以喚醒克蘇魯為使命的舊日支配者·克拉辛，不允許這個「可能」葬送於諸神之手！

哪怕祂和真實之人有着封印之仇。

不！

仇恨、侮辱、狂熱、信仰……這些卑劣爬蟲才會滋生的負面產物，對於克拉辛而言毫無意義。

在漫長的時間長河沖刷洗滌下，在克蘇魯本我意識的催化下，喚醒克蘇魯才是祂存在的唯一意義。

偉大的真實之人阿瑟斯，洞悉了這個規則，亦利用了這個規則！

這正是他不是底牌的底牌！

至於後果？

去祂媽的後果，先讓該死的諸神感到後悔和恐怖的滋味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