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安過來看過一次老太太，給送了一些錢，母親一個人在外，她怎麼可能會放心，身上多備著一點錢，她還能少擔心點。

「這裡有三千塊，你先拿著，過幾天我再來看你，不夠我再給你送。」

老太太看大女兒：「你也別總過來，我一個人就能弄得了她，身上帶那麼多的錢也不安全。」

小旅館里什麼人都有，真的丟了也犯不上。

「這孩子，就這樣還不聽話，你說這些孩子都怎麼了，都掉到怪圈裡去了，那個王辰我承認他是有點優秀，再優秀人不往正路上走也沒用，就那樣的家，說牽連就牽連，她怎麼就不為自己想想呢。」

瞧著那人生表是真的風光，除開父母，幾乎算得上是天之驕子了，可加上父母，全部都是負分，負到地獄去了。

母女倆對視了一下，老太太緩緩開口：「她會同意的。」

「我給那個王辰打電話，他也沒接。」

盛明安還是想和對方談，對方主動退出就是最好的。

老太太搖頭：「人家的孩子我們沒有資格總去找，自己的孩子自己管明白了就行。」

管明白常青就比什麼都強，去說人家做什麼，這不也是常青自己個兒願意的。

人又沒逼迫她。

盛明安卻不這樣想，王辰是引誘了常青，所以常青就掉坑裡去了，過去多聽話的孩子，你看著這一路走過來，誰能想到她這樣了，你瞧瞧走到今天容易嘛，轉個身你毀掉這一切那就是太容易了。

這邊安頓好老太太，和小旅館那錢算好，她不能叫盛老太太花錢，一共手裡也沒幾個錢，那邊給常青姑姑寫了信，千不願意萬不願意和那邊聯繫，可實在沒有辦法了，不聽她們的，總會聽她姑的吧。

常青姑姑收到信，坐在炕上看了半天，她認識的字也不是很多，但這封信能看明白，就盯盯的看。

姑父蹲在地上抽煙，家裡地面就是土地嘛。

「這娃娃可能是被人騙了。」

姑父覺得孩子能錯多少呢，從小看到大的，膽子小的很，嘴巴也笨，個性又悶。

養在家裡的時候瘦瘦小小的那麼一丁點，要說娃兒也是可憐，出生媽走了，爹又那樣，好不容易爺爺奶奶盼著她出生，雖然是個女娃但畢竟是個后，家裡有啥也是都給啥吃，常青五歲她爺爺死了，死了以後這個家就撐不住咯，七歲她奶奶也死了，只能姑姑養。

自己家是老婆做主，可日子苦啊，這個溝里，也不出啥，當時都不通水條件能好到哪裡去，他自己兩個女娃，一個十四歲嫁的人一個十五嫁的人。

這家裡好不容易走出去一個，出息了，現在人在大醫院裡實習，將來畢業了呢那就是大醫生，光宗耀祖啊，祖祖代代都沒出過這樣出息的孩子，家裡的表姐妹都想找常青，畢竟出去一個接下去就容易多了，怎麼說也算是一家人，可都被姑姑給按住了，不許找。

姑姑厲害，特別厲害，所有的子女都怕她，都得聽她的，她說一不二，說不能找就不許找，常青在哪裡實習，人在哪裡，他們都不知道，去哪裡找呦，姑姑就一個想法，你們能出去就靠自己，不能出去這就是命，天生蹲在溝里的命。

姑姑說：「她自己不願意，誰能騙她，我得過去一趟。」

壞人總得有人來做，別人都做不好，那就她來。

「這事，我覺得不好……」姑父半天憋出來一句。

娃娃是有錯，可你們這樣管，容易傷了她心，小常青從小你別看她人小，認定什麼了，想要改變不容易的。

姑姑說：「不好就不好，都是為了她好，難不成我還怕她恨我。」

……

常青有時間就要跑老太太這裡來，她比和王辰在一起花了更多的時間，王辰不會催她，可是姥姥這邊，負罪感會催她，這麼僵持著也不是辦法，唯一的途徑就是撒謊。

她先答應下來，以後的事情以後說。

進了旅館的門，旅館的老闆都認得她了，打招呼。

「來看你姥姥呀，找什麼人嗎？」

老闆覺得很奇怪，一個老太太總是住在這裡，這外孫女是念書吧，那一直住下就沒走呢，奇怪。

常青隨意應了一聲，就拐彎進了另一條走廊，那走廊很窄，有些發暗，年代太久了，也擦不出來顏色了，再說這樣的小旅館誰擦它呢，有錢都去住好一點的地方了，走廊見不到光，黑乎乎一片，大白天的老闆也是為了省電，不可能會給電燈。

走了幾分鐘走到門口，敲門。

屋子裡今天還有別的人在，是個年輕的女人，和老太太正在聊天，看見常青一愣。

「大娘，這是你外孫女吧，長得真標緻。」

老太太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看樣子這是有結果了。

常青站了一會，開口：「收拾東西吧，我送你回去。」

老太太問：「送我走行，但是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結果。」

常青抬起頭看了自己姥兒一眼，又垂了下去：「知道了。」

老太太可沒動，一動不動，坐的板板正正，目光停留在常青的臉上。

「你是怎麼想的？」她問。

「就按照你說的。」

「我說什麼了？」

她再問。

「我和他分開。」

老太太點頭，表示很滿意，她繼續看常青，依然沒有動，臉上也沒有欣喜的表情，微微眯著眼睛。

「你這孩子呢從小就不會撒謊，也沒撒過謊，但保不齊你現在為了讓我走就撒了個謊，我呢從來不信命，可這一次我想信一下，你發個誓，用我來發誓，常青你說，你如果騙了姥姥，姥姥就不得好死。」

常青猛地抬頭，撞進了老太太的視線里，她的胸口發緊。

姥姥是最了解她的人，因為了解，所以不信她。

「我發誓，我如果騙了你，我自己會永遠不順，我……」

「沒用的，你拿自己發誓，我不信。」老太太動動眼珠子。

常青是真的沒辦法了。

「你回去吧，想明白再來，想不明白就算了，我知道他好，我知道你迷他，可再迷總會有清醒的一天，是夢就得醒，你離開張衡的時候決心下的那樣的快，那離開他也行，以後還有更好的。」

常青看著傻愣愣的那個人，開口：「大姐，您能先離開一會嗎？我和我姥有幾句話要說。」

「哦哦哦。」那位大姐瓜子都忘記嗑了，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好個牛逼的老太太，壓著孩子打。

她就說呢，好好的就住在這裡，問她是探親還是什麼的她也不提，孩子念書你跑到旅館來住做什麼，原來是為了這個。

厲害。

真是厲害。

她媽當年要是有這兩下子，估計她也不會嫁了，也不會後悔了。

常青蹲到老太太的腿前，她試著去握老太太的手，可老太太不讓她握。

實在是被逼急了，她沒辦法了。

「姥兒，你別逼我……」

「我不逼你，你就得逼我，好男人有都是，以後大把大把等著你，現在是有點難捨難離，分開就好了，你聽姥姥的話，姥姥不會害你，他就再不好我都認了，我想同意，我也想成全你，我不知道這樣做會讓你離心嗎？常青啊，姥姥一夜一夜的睡不著，就為你擔心，你自己清楚走到今天，你比別人多付出多少，家裡還有等著看笑話的，你就甘心這樣嗎？沾上了一輩子就都是污點，做人最起碼得有正確的三觀，做那些的都是喪盡天良，無論是因為什麼原因，都不值得被原諒，包括王辰他自己。」

常青使勁去抓老太太的手，她想要抓住點什麼。

「姥姥，你最疼我的，我和你保證，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她急，眼淚從臉頰流了下來。

老太太反握著她的手，那雙手皺皺巴巴，皮已經鬆掉了，寫滿了歲月的痕迹。

老太太坐在床上看著蹲在自己眼前的女孩兒，她心酸，她流淚，她難過。

沒有人比她更難過，她從來不逼任何人，自己的兒女都不逼，今天破格來逼一個孩子。

可……

看著她，看著她。

沉沉開口：「你要是不聽我的話，我就是死了都不能閉眼。」

常青一個沒有蹲穩，坐在了地上，她鬆開了握著老太太的手。

＊

「我是盛明安，你現在人在哪裡？」

王辰人還在外地，他點了一根煙，這些天這個人不停的打電話給他，看來有事情很急，很急的那件事情他大概猜得到。

看了一會，還是接了起來。

電話里傳出來盛明安的聲音。

王辰想起來常青說的那句話，她說她的姨媽不壞，人是不壞，可是某些時候卻叫人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