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至少得像個人樣
“陛下,內閣剛呈上了今日的奏摺。”賴濟全領著兩個小太監,將兩疊奏摺放在禦案上。
皇帝揉了揉脹痛的腦袋,閉著眼睛說:“先放著吧。”
賴濟全揮手讓小太監退下,先淨了三次手才走到皇帝身後,力度適宜地替他揉著太陽穴。
“陛下,可要宣太醫來看看?老奴見您這些日子都歇息不好。”
“不用了,還不都是掛念著滕譽那小子,朕就擔心他在徽州給朕捅出什麼大簍子來。”
賴濟全眼神一閃,言不由衷地安慰:“您多心了,三殿下第一次辦差,還能自掏腰包捐了幾十萬兩銀,可見其心是認真的。”
“認真是認真了,可這手段還是太嫩了些,剛去就斬了運糧官,做事不計後果,膽大妄為,哪裡像個會辦事的?”
就是捐銀子這件事,皇帝也覺得蹊蹺,以滕譽以往的所作所為,這一步走的極其突兀。
於是他事後讓人詳細查過這件事,他的兒子好端端跟變了個人似的,定是有人給他出的主意。
可查來查去,只查到霍天頭上,要不是親眼見過這個人,他都要以為身邊的情報系統出問題了。
試問,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怎麼可能輕易影響到滕譽的決定?就算是幕僚,這個年紀也太稚嫩了,能有多大的眼界和高深的想法?
可結果就是這麼令人意外,一個自小被遺棄的孩子,竟然也能長成這般文武雙全,真不知道霍家的祖墳冒了幾茬煙。
“外頭關於三皇子和霍家七少爺的傳言多嗎?”
“您指的是…?”
皇帝掀開眼皮朝後撇了他一眼,“明知故問。”
賴濟全老臉訕訕地一笑,裝作不自在地說:“老奴以為您不知道呢,外頭的傳言真真假假的,不聽也罷。”
“那就真真假假的都說一說,朕自會分辨。”
“是…幾乎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三殿下極其寵愛霍家的七少爺,為他遣散後院,府中長得漂亮一些的丫鬟和小廝也都驅逐個徹底,據說,甚至連殿下住的景閣苑也不許年輕的丫鬟小廝踏入一步。
也有人說他們二人是真情,兩廂情悅,否則以七少爺的身份斷不至於一直屈居三皇子府。”
“哦?”皇帝不太關注兒子的私生活,他們後院有幾個人,又好男好女,他幾乎不管。
滕譽和殷旭的事他知道,但瞭解的不多,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年少輕狂一時情迷而已。
“老奴也是聽說的,不過遣散後院是確有其事,很多人都知道,皇上您送給殿下的宮女雖然沒退回來,但聽說也被禁足了。”
“還有這回事?”皇帝睜開眼坐直身體,終於有了點驚訝,“他這是真打算一輩子和霍天過了?”
“老奴不知。”賴濟全垂下頭,掩住眼底的笑意。
“霍正權就沒干涉?”
“自然是有的,聽說元帥大人命黃將軍領著五百霍家軍親自將七少爺綁回家,不許他住在三皇子府,要知道七少爺之前一直都是與三殿下同吃同住的。”
皇帝眉頭一挑,腦子裡自發地開啟了陰謀模式,這二人表現得如此親密會不會另有圖謀?會不會是霍家的意思?會不會是霍家想扶持三皇子登基,他們挾天子以令諸侯?
種種理由他都想了一遍,最終又一一被自己否決。
霍家斷沒有支持一個棄子的道理。
皇帝輕輕敲著桌子,瞥見桌上堆得老高的奏摺,問:“於學中的奏摺到了沒?”
“到了的,厚厚的一本,奴才給放在最上邊了。”賴濟全將於學中的奏摺遞過去給他。
皇帝滿懷心事地將奏摺看來,看完後臉色稍霽,賴濟全安安分分地站在一旁,沒有出聲打擾。
“這於學中還是挺會做事的,這次賑災做的不錯,滕譽的事蹟也可圈可點,值得讚揚。”
賴濟全笑著附和一句:“殿下可是皇子皇孫,自然與一般人不同。”
皇帝把奏摺上關於滕譽的部分仔細推敲了幾遍,既沒有發現過度讚揚也沒有發現詆毀,仿佛只是陳述一件實事,看來於學中的立場還是很堅定的。
就在皇帝覺得滕譽也是可造之材時,禦書房外有太監通報:“皇上,三殿下有信傳來。”
“送進來。”皇帝以為會看到兒子寫的賑災報告,沒想到竟然是一封家書,上面寫著:父皇,兒臣公事已辦完,決定在徽州走訪民情一番,十日後歸,勿念。
皇帝眼角抽了抽,臉色沉了下來,“真是誇得太早了!”
賴濟全小心窺視著皇帝的臉色,發現他並沒有真的生氣,反而松了口氣,於是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殿下把差事辦砸了?”
皇帝直接將家書丟給他,吩咐:“去查查徽州境內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或者是出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
賴濟全快速掃了一眼,就把信放下,然後退出了禦書房。
正巧大皇子提著食盒過來,他忙掛上笑臉迎上去,“殿下又來了?每日都這個時辰,不曾誤了一絲一毫,殿下的孝心可動天地。”
大皇子將食盒遞給一旁的小太監,語氣淡淡地問:“父皇還在忙?”
“剛看了徽州的奏摺還有三殿下送來的信…”
“老三來信了?說的什麼?”大皇子直視著賴濟全,片刻後又從懷裡掏了個荷包出來丟給他,“說吧,可別說你不知道。”
賴濟全笑咪咪地將荷包收好,“哪能啊?三殿下來信說要在徽州多玩幾天,十日後歸。”
“玩?”大皇子暗暗松了口氣的同時,冷哼道:“他也就這點出息。”
“自然是比不得大殿下的。”
大皇子嘴角一揚,從他身邊繞過去,“快跟上,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這段時間他隱隱又回到了從前,父皇依然最看重的是他,最寵愛的女人是他母妃,一切都回歸了正道。
果然,之前都被舅舅壞了事,如果不是他從中攪局,也鬧不出這麼多事來。
郭岩山上,土匪寨子被全面搜了一次,剩餘的錢糧不多,滕譽乾脆分給那些被救下的人,作為他們回家的盤纏和乾糧。
最後被送下山的只有八個人,有一半的人在清早沒能醒過來,據睡在他們身邊的人說,這些人晚上並沒有鬧出太大的動靜,很多是身體熬不住自然死亡,有些是情緒波動太大猝死,也有幾個女人是自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滕譽命人將他們送到家,細心地照顧令生還的百姓感謝不已。
等這些人一走,滕譽立即讓人給魏子安帶信,命他儘快趕上山來,這片山脈這麼大,到底哪裡才有鐵礦,還是魏子安最清楚。
“這些房舍也不用拆了,留著給之後的礦工住,再命人假裝成匪寇時不時下山走一遭,不准傷及人命,要讓外人以為這山上的土匪還在。”滕譽一一吩咐身邊的侍衛。
殷旭打著哈欠坐在石凳上曬太陽,正對面站著他未來的小廝,他指著一旁的茶壺說:“小仁子,給爺倒杯熱茶來。”
汪仁歪著腦袋看他,並沒有意識到他是在叫自己,而且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動手。
在男孩的記憶裡,自己從來沒幹過這種倒水的活。
殷旭等了半天也沒喝到茶,歎了口氣:“就你這木訥蠢笨的性子,將來哪能指望你伺候好爺?”
汪仁依然沒反應,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殷旭在說他,他之所以一動不動地站在這裡,只是因為這個位置是他以往每天都站的,雖然現在籠子不在了,但他習慣了在這個位置觀察周圍。
殷旭砸了一個果仁過去,正中對方的腦門,正想開口訓話,就見對方用那黑白分明沒什麼感情的眸子盯著他,頓時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他喊了卯二一聲,指著汪仁說:“卯二,人交給你了,第一件事情,先把他身體養胖點,至少得像個人樣,本少爺實在看不下去他這副鬼樣子了。”
如果這小子一直長這樣,那也不用指望他能當好小廝了,別給自己領回去一個祖宗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