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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 第117章字體大小: A+
     
    ☆、第117章 【退位禪讓的口諭】

    壽善公主之事報到齊昱跟前時,齊昱正在宗世閣裡被一眾宗親長老圍坐著,對面坐著賢王和溫熙之,右手坐著譽王。

    退位與斷袖之事,一經他講出口便滿室嘩然,在座皆是無法接受,賢王唉聲嘆氣,譽王笑著撫掌,下頭拍桌的拍桌,怒吼的怒吼,這一屋裡頭不像是宗親顯貴,他也不似個皇帝了,直如菜市口討價還價讓他不要缺斤少兩。

    鴻臚寺傳言官一來,在座又都矜貴起來,各自自持著高眉風骨,仰起臉來總算默了一會兒。

    齊昱心裡好笑地拿目光掃過眾人皮臉,手肘靠倚在金座扶手上,令那傳令官開口。

    聽罷傳言官的口述,齊昱臉上掛著的笑才變成真笑,「……留下公主修習傳譯?國君說的?」

    他又問過龔致遠與壽善公主如何,一一聞聽了,爽快點頭應承:「准。黃門侍郎記下,明日鴻、禮二部與光祿寺入宮覲見罷,公主留下,婚宴之事就要開始籌備。」想了想李庚年過幾日就要走了,他嘆口氣,「宜早不宜遲,限令十日內完婚,宣龔致遠御書房覲見。」

    「遵旨。」下頭領命去了。

    齊昱站起身來,曲起手指在閣內的圓桌上叩了叩,懶然笑道:「退位禪讓的口諭朕下了,諸位便備著罷,再吵再嚷此事也沒商量餘地,禪位之事重大,事務繁雜,諸位與其忿然糾纏,不如早作準備,免得諸位在朝上朝下、宮裡宮外、人前人後擱不開手腳。」

    說罷他擺擺手往外走,「散了吧。周福,著人領龔致遠來見朕。」

    周福低頭:「是,皇上。」

    .

    御書房外黃門侍郎報龔致遠覲見時,還報了溫彥之也覲見。

    「一起宣。」齊昱恰批完一份摺子往旁邊一擱,心想這二人不愧是連如廁都要一起去的關係。

    ——龔致遠是以為朕要吃人怎的,還拉個溫呆呆作護身符。

    ——不可理喻。

    龔致遠和溫彥之進來懵然地跪了,還沉浸在方才北城門外的一幕幕裡頭。齊昱叫了人賜座看茶,溫彥之伸手在龔致遠眼前晃了晃才將人拉回神:「龔兄,坐。」

    「哦哦,好……」龔致遠愣愣要起來坐,又想起來稽首:「臣謝皇上賜座。」

    「免禮。」齊昱手邊的事堆成了山,閒話自掠過不提,見龔致遠坐了,便端了茶盞道:「直言罷,壽善公主留下了,朕已令了三部約定婚事與高麗定禮,這幾日著緊準備,想趕在李庚年去北疆前讓你們完婚,你可有異議?」

    「稟皇上,微臣沒有,微臣也望李侍衛能來婚宴。」龔致遠起身噗通又跪下,哽嚥著連連叩首:「皇上仁愛,皇上英明,微臣鄙薄之身,竟得皇上賜福,必定三生銘記,萬死無以為報!」

    「那朕要說什麼,你大約也該知道。」齊昱飲罷一口茶,擱了茶盞,垂了杏眸淡望下去,「你曾說過你崇敬溫熙之,自己宏願也是入九府統錄國庫,可是?……然現今,你媳婦兒是個高麗人,九府之中考量案底你就過不去了,官員中四品往上走的案底也是同理。龔致遠,你那宏願,此生就當放一放了,這功名之事,佔不得兩頭。」

    「……什麼?」溫彥之從未料到此出,在邊上一聽便驚了驚,一時望著齊昱嚴肅的面容,想要勸什麼,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

    齊昱說的一切,正正地講在了理上,又正正地卡在情分中,情理拘佔,沒什麼不妥。

    龔致遠伏在地上,平靜道:「微臣都明白,謝皇上垂訓。微臣此生如此,已是圓滿過了頭,再無索求,如蒙皇上不棄,微臣惟願赴鞍馬之勞,為我朝宏業添磚加瓦便是。」

    「好,起罷龔致遠,你比溫彥之懂事兒。」齊昱笑了笑,「就這兩句說罷,朕沒什麼好講了,你回去等著娶媳婦兒就是。」

    龔致遠卻又磕了個頭,略侷促道:「微臣……請,請皇上屆時蒞臨寒舍,吃杯喜酒。」

    齊昱更笑開了,眼底浮起一抹狡黠搖頭嘆:「朕每日行程有定數,不是說走就能走,要給朕下帖子你得自己寫過報通禮部,禮部再呈到朕跟前,朕蓋印准了下去計入日程才可。你這倒像下口諭似的同朕一說,朕若應了你,下頭幾部議事推搪給誰?他們都要罵死朕了。」

    溫彥之聽著聽著捂嘴就開始笑,齊昱這話卻把龔致遠嚇個夠嗆:「微臣不敢微臣不敢!是微臣不守禮數,甘為責罰!皇上息怒!」

    溫彥之起身把他攙起來:「龔兄,皇上嚇你呢!」

    「啊……?」龔致遠愣愣抬頭看堂上,果真聽齊昱笑得老神在在道:「好玩兒,現下這招數騙不得溫彥之了,拿你笑笑也不錯。成了,朕會去,你安心跪安罷。」

    龔致遠千恩萬謝地跪辭出去,溫彥之便起身也跟著要走。

    「溫員外,止步。」齊昱伸著脖子叫,「進了朕的御書房議事,你什麼話都沒抖落出來,還能那麼好出去的?」

    溫彥之反身回來,靠在殿門口,目色如水般笑:「那要怎麼才能出去?」

    齊昱頓時起身來兩步上前將他給抱了往裡帶,「橫著出去!」

    沉沉笑聲散落一室,周福將拂塵一掃,帶了一殿宮人出去,晚些時候備好車駕守在外頭,妥當要送溫彥之出宮回府。

    裡間中,齊昱從後頭抱著溫彥之,像抱兒猴似的往外走,替他理過袖口,又將下巴枕在他頭頂道:「明日貢院試子完捲出來就要閉館閱卷,今日要點閱卷官,事太多了,我明日再上溫府看你。」

    「你能來?我爹准麼?」溫彥之呆呆紅著臉,抬手拉了拉領口遮住頸子。

    齊昱將他翻來正對著,手指頭往他臉上一逗:「小呆子,你爹昨晚上請我吃飯了。」

    「真的?」溫彥之一臉的笑意頓如水波漾開,「那爹是認你了,真好,你明晚上來,我叫鄭媽媽做燒豬肘子給你吃。」

    「吃吃吃,」齊昱沒好氣捏他臉,「瞧你最近都看長了,一身子還偏偏倒到的,不知道都吃去哪兒了。」

    溫彥之任他捏著臉,嚴肅道:「吃的自然都用掉了。」他抬手指了指腦袋:「吃了往這兒走,我又想你,」攤攤手,委屈道:「就沒了。」

    他這委屈模樣逗得齊昱大笑,將人又摟進懷裡嘆:「不成,你這麼討人愛,我這是又捨不得放你走了,你爹知道了估摸得逼我將昨晚上吃的給吐出來。」

    溫彥之親了親他側臉,「好了,我回去,明日約了知桐去考場接一秋。」

    「他多大個人了還用接?」齊昱不甘心,「我平日從御書房批完摺子,怎不見你來接的?」

    「是知桐要接他,又不是我,」溫彥之好笑,「我家有馬車,我就陪知桐一道去。」

    「好好好,就你有錢就你有馬車。」齊昱笑著放開他,「去罷,晚些我有功夫就給你傳信兒。」

    「好。」溫彥之一步步走出殿去,又回頭瞧他,乖乖衝他笑又沖他招手,招得他自己滿心歡不說,就連房樑上暗衛的鼻血也要出來了,他立在下面都能聽見樑上在不停地吸氣低呼,一抬頭就是幾個黑衣小子在傻傻衝著溫彥之背影傻笑著揮手。

    「德性!」齊昱怒斥一聲。

    暗衛們瞬間收回手作冷酷狀。

    ——我們,真的,非常冷酷,溫員外什麼的,根本就……

    ——招架不住!太可愛嚶嚶嚶!溫員外再招一次手!

    「……」齊昱嘆氣坐回御案後沉著地想,好似溫彥之是越來越開朗了,挺好。

    但暗衛這麼開朗,倒是不太妙啊……

    .

    後幾日譚一秋放試出來,方知桐日日帶著譚一秋來拜會溫彥之,不是親自指點溫彥之給云珠做唱戲匣子就是讓譚一秋替溫彥之跑腿買酥吃。

    幸福來得太突然,溫彥之一開始還沒醒過味兒來,後頭有一天晚上齊昱來看他的時候他講起來,還是齊昱好笑地提點他道:「這叫抱佛腳沾親帶故,你懂不懂,呆子?」

    溫彥之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想來是譚一秋出貢院的時候就說此次抽得了禮部薛侍郎的題,正對手下,答得不錯,那殿試有望了。殿試殿試,天子作考,天子齊昱成日都往他溫彥之院兒裡跑,那譚一秋是該來抱抱他的大腿,而譚一秋年輕,如何想得通這些,還不全賴方知桐腦筋快。

    他想來想去覺得挺可樂,一邊坐在院兒裡給齊昱斟著一壺單樅,一邊道:「哎,齊昱,知桐好聰明啊,我覺得他大約能敵得上二哥的才智……有時候都怕他將我給賣了。」

    「他敢。」齊昱一指頭彈在他額頭上,「那譚一秋這輩子都別想做官,西北養馬去罷。」

    「說起來……」溫彥之捂著腦袋將茶壺放了,笑道:「從前去西北養馬的徐佑徐郎中怎麼樣了?從前他與我同袍時,也是個人才。」

    「確是個人才,還好將他派去養馬了。」齊昱笑嘆了聲。

    溫彥之不明白:「這怎麼講?」

    齊昱道:「有些人好在廟堂,有些人好在山水,徐佑這人不會逢迎,真才實學是有的,從小出身好,沒在地方歷練過,此番還算找到了個適應處。去年年底西北暴雪的時候,他無意新修的馬棚救了幾千匹戰馬,你算算,這是多大個功?」

    「竟有此事?」溫彥之連忙趴到齊昱跟前的桌邊:「那馬棚圖紙有麼?我想看看。」

    ——果,然。

    齊昱見魚咬了鉤,便將腿往溫彥之腿上一擱,舒心道:「自然是有的,替我揉揉腿我就取給你。」

    溫彥之頓時面無表情直起身,抬手打掉他腿,「這我就得問問父親了。」說罷就要站起來去告狀。

    「回來回來!」齊昱連忙把人拽進懷裡抱住,抵著他鼻尖咬牙道:「小呆子小祖宗小告狀精,折騰我你有意思麼,見不著我你就好受了?」

    溫彥之想了想,點頭:「是不好受。」

    然後突然一笑:「但是好玩兒。」然後張口就喊:「父——」

    齊昱扯過他前襟就親上他嘴,惡狠狠欺壓一會兒才放開他道:「再叫我就讓你好生叫叫。」

    溫彥之嫣紅了雙唇,悶聲笑著抱著他腦袋,回親他一口:「你早些親我,不就好了麼。」

    「鬼精……」齊昱由他抱著笑,臉枕在溫彥之頸窩裡,忽覺還挺安穩,稍稍直起些身子,咬他耳朵道:「溫彥之,兩族聘嫁之禮在備了,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溫彥之覺得癢,側臉靠在他頭上蹭了蹭,想想就搖頭,手臂微微收緊道:「不要了,我現下,什麼都有了。」

    齊昱笑,「好,聘禮是送給宗家的,我還有一樣東西,單獨送給你。」

    「是何物?」溫彥之眼睛一亮低頭看他,期待道:「馬棚圖紙?」

    ——嗐,什麼馬棚,還記著呢。

    齊昱沒好氣推開他,「得了,過些日子我接你去瞧,別猜了,猜得我心累。」

    溫彥之乖乖點頭:「你送什麼都好。」

    ——這才像點兒樣子。齊昱滿意地摸摸他腦袋。

    .

    時日往後推了幾日,溫彥之的姑父進京了,溫家同齊氏一族老宗議著這頭一遭的男人嫁娶男人,火氣很是大,一來二往因著喜宴在哪兒辦的事兒都要吵起來,最後還是齊昱莫名其妙說:「還辦什麼喜宴!有病麼!」這才消停了,只在禮單上頭明爭暗鬥。

    想必姑父是忙的,因進溫府只碰見過一回,看溫彥之近來豐潤了些,便語重心長說了句:「瞧瞧,扎馬步給了武基,身子就是好的。彥之,往後也要堅持。」

    「嗯,姑父說的是,我日日都練著呢。」溫彥之恭恭敬敬作揖,目送姑父上車去宮裡議事。

    幾日裡禮單的事情擱著,兩族為了齊昱溫彥之今後住哪兒快要撕破臉,齊氏宗親自然希望能多撈著些油水,有一半兒提議修繕北郊行宮作太上皇居所,這無可厚非。

    齊昱:「有病?九府都沒錢了還這麼糟蹋。」

    溫彥之姑父卻在意齊昱自己名下積蓄的莊子銀錢一類,還要立據,若日後齊昱對溫彥之始亂終棄,齊昱名下產業都得歸溫彥之,叫齊昱淨身出戶。

    溫彥之:「……」

    姑父,他們有的您也有。

    雙方都是百年積蘊的大宗族,規矩奇多,宗事奇雜,事事都要有講究,溫彥之和齊昱的事情若只講姻親,則沒什麼君臣糾葛,便鬧騰來去沒哪邊兒相讓的,都是據理力爭。太后頭疼的要命,有一日終於將溫老爹給招進宮去促膝長談,晚上溫老爹是哭著回家的。

    溫彥之飯桌上頗擔憂地給老爹夾了根肘子,溫家老二問:「爹,怎麼了?」

    溫久齡抽抽搭搭老一會兒,吭吭哧哧道:「……恥辱!」

    「啊?」溫老大吃進去的飯在喉嚨裡嗆了一口,完全震驚:「不是,怎入宮見一趟太后就恥辱上了?父親您做了什麼?」

    溫久齡反手就一巴掌拍他腦門兒上:「想什麼你!為父是說,此番進宮被太后一哭二哭地,不知怎麼就答應不老少事兒,溫家被她扒了層皮,是這恥辱!你想的什麼!」

    溫老大無語:「……我,沒想什麼啊,父親你激動什麼。」

    溫老二溫彥之:「……」

    我們也,一點都,聽不懂,老爹和大哥,在說什麼。

    溫久齡哭唧著擱下碗,拉過幺兒子手道:「老幺,答應為父,這層皮你得從皇上身上扒回來!」

    「……哦,」溫彥之懵懵點頭,「兒子知道了。」

    溫久齡放心點頭,拍拍他臉蛋兒,「好,繼續吃,最近都長好了,真乖。」

    溫彥之默默低頭扒飯。

    日子平順中再過了三日,趕上了放榜,溫彥之接了方知桐、龔致遠一起,隨百姓聚往禮部貢院外的宣端門看熱鬧。

    皇榜之下,一時京中有哭有笑有喜有悲,眾同科中,有買醉忘事的有買掛繩去懸東南枝的,也有如譚一秋這般穩坐釣魚台,老早就知道自己能進士及第入殿試的,正和方知桐一臉冷漠地站在榜邊,思索要怎麼討好溫彥之,兩日後才能從齊昱手裡騙個頭甲有名。

    「也忒沒意思,好賴我倆當初還興奮過一陣兒呢。」龔致遠站在馬車邊上看他二人,撇撇嘴,胳膊撞了撞身邊的人,「是吧,溫兄。」

    溫彥之疑惑:「你興奮過麼?我倒是沒有。」不就是個進士及第。

    「……」龔致遠忽覺魂靈遭受暴擊,一口血卡在喉嚨裡:「當……當我沒說過。」

    溫彥之道:「瓊林宴上東西倒挺好吃。」

    「……是啊,」龔致遠吸吸鼻子,「山珍海味啊,我當年吃完跑了幾日的廁,想來還是福薄,這身子受不住。」

    「你還福薄?」方知桐笑著推他一把,「你娶了公主做媳婦兒還待怎樣?非要福厚到飛來橫禍就開心了?」

    譚一秋舒眉笑問:「致遠哥,婚宴備得怎樣了?近日都瞧不見你人的,忙著伺候公主呢?」

    說到這個龔致遠就唉聲嘆氣,「嗐,別提,從前不知她是誰,見不著還有個想頭,現下就在一城裡呢,還是見不著!每日禮部尋我去做衣裳做彩禮的,我都以為能見著公主呢,結果每回都見不著,婚宴是快定了,但我巴不得能趕快些成婚,不然想她快想瘋了。」

    這一番話頗長,譚一秋聽罷只穩穩點頭,把握了精髓,指著龔致遠嚴肅歸納道:「他就是急色了。」

    方知桐和溫彥之頓時哈哈大笑,龔致遠跳起來就追著譚一秋打,兩個在宣端門下頭亂跑,周邊的人都看著指指點點地笑。

    方知桐笑看著場中神采飛揚的譚一秋,彎起眉眼撞了撞溫彥之:「哎,皇上說起過一秋麼?」

    溫彥之一字一頓:「天——機——」

    「得,」方知桐抱臂看他,「那你擱我那兒的唱戲匣子我就給你扔了。」

    「別別別!」溫彥之連忙轉臉央他,「知桐,你這不是難為我麼?況皇上也真沒提過。」

    方知桐順著溫彥之的話細想了想,點頭,「沒提就好,沒提就是好事兒。」

    「……怎麼好事兒了?」溫彥之不明白。

    方知桐勾著他脖頸笑:「我胡說呢。走,先一道去吃飯,一秋得請客。」

    可方知桐何時胡說過什麼。

    溫彥之稀里糊塗了兩日,齊昱也忙得沒工夫出宮,兩日後殿試落了定,譚一秋是個榜眼。

    「一秋總該是個探花的才學。」溫彥之拎著齊昱袖口不解,「他殿試沒合你意?」

    齊昱倚在溫府東院的門口對他笑:「就是挺合意,所以就點他作榜眼了。」

    溫彥之又想起方知桐之前的話來,問齊昱,「知桐那是什麼意思?為何你要讓一秋做榜眼?」

    「小呆子,」齊昱抬手往溫彥之腦門兒上敲了敲,「我不是跟你講過麼,有人好在廟堂,有人好在山水。譚一秋他老爹被罷官了沉頓在淮南,他又是個腦子缺根筋的書呆子,如今圈上了方知桐,方知桐一身治水的本事、職位在議,卻不能低過了從前的四品侍郎,朝中班位已滿,謄不出來空,你說我為何要點譚一秋做榜眼?」

    溫彥之一想,「你……想放知桐去地方?……狀元、探花入班,頭兩年都不能出京為官,所以你點一秋做榜眼,是要他陪著知桐?」

    齊昱滿意點頭,「見著腦瓜子也長好了些,你吃的也有些用。走麼?我送你的東西備好了,瞧瞧去。」

    溫彥之連忙理著衣裳便同他出了溫府。

    一路輕車碾著春暮的落花,香氣宜人,溫彥之忽想起問齊昱:「今年狀元是何人?」

    齊昱道:「是個寒門子弟,二十五歲,東林人。」他笑了笑,「你同鄉呢,名叫張曉毅,認識麼?」

    溫彥之聽到這名字頓了頓,徐徐搖頭,笑:「我們去何處?還沒到?」

    「畫眉河,」齊昱指指窗外,「瞧,說到就到了。」

    此時正是晚膳時候,河邊踏春的遊人散盡了,二人下車牽手前行,只見一排巨大的木拖車停在河邊,上頭一一都蓋著油布,隱約見得裡頭是木材條棍一類的形狀。

    溫彥之一猜,頓時完全興奮起來:「那是何物?——船嗎?!……等等,船的構件兒嗎?」

    「是構件是構件!老天!」說著說著他幾乎是抓緊了齊昱手臂開始蹦跶,紅著眼睛紅著鼻子要哭了:「齊昱……我好喜歡我太喜歡了,快打開快打開……我要看……」

    ——這就能高興成這樣了?簡直是看見了船能失去理智。

    齊昱是哭笑不得,招了個暗衛將兩個楨楠木做的匣子遞到他手裡,又轉到溫彥之面前:「有更好的呢,你瞧瞧這個。」

    溫彥之按捺激動之情,顫抖著雙手接過其中一個匣子,打開來將裡頭的圖紙畫卷展開,只看了第一眼就整個人一震,老實一個搖晃:「裴……裴裴翀先生的……畫舫圖紙真跡?……」

    他這模樣看得齊昱有些擔心,連忙扶著他:「你怎麼樣,要不要緊?要不改日再看罷……」

    ——朕突然怕你一會兒真高興得暈過去。

    「不不不!就現在就現在!」溫彥之搖搖晃晃地連忙擋開齊昱要接過圖紙的手,看向河邊的那排大拖車:「所以那些,那些都是……」

    「都是仿照這圖紙,新做的構件和雕花。」齊昱寵溺地笑看著他,一言一語將溫彥之的情緒送至最高點:「我知道你喜歡船,但你這呆子,大約更喜歡拼船,故我令李庚年千萬別讓船坊的人替你拼了,定要將這些構件原封不動、一樣是一樣,一件是一件地運回——」

    一個親吻果然如他所料地堵在他嘴上,他面前,溫彥之雙手捧著那裴翀先生的圖紙,已經喜得哭成了個淚人:「齊昱嗚嗚嗚……裴翀先生的真跡……還還還構件……你怎麼知道的嗚……你怎麼得來的嗚……你怎麼——」

    「好了好了,別哭了溫彥之。」齊昱看著他這模樣是心都要化作了水,連忙捧著他臉一氣兒地親了親,「圖紙是沈遊方在胥州的時候為給你賠罪送的,當時我們不是鬧彆扭麼,這圖紙就一直擱在我這兒。前不久我想想,當有比圖紙更討你喜歡的物件兒,現下看來,我所料不差。」

    溫彥之被他捧著的腦袋猛點,胳膊張開抱著他就往他懷裡蹭:「我喜歡,我喜歡……」

    「真喜歡?」齊昱低聲問。

    溫彥之抵在他胸口,抽抽著點頭。

    齊昱親了親他額角,「喜歡就給朕笑一個。」

    溫彥之含著淚笑,直身來微踮起腳,勾他脖頸吻上他唇畔,繾綣輕聲道:「謝過你,齊昱,我真心,真心喜歡……」

    齊昱回應地吻他,抵著他額頭道:「能被你真心喜歡,也是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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