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姐姐生氣也好看】
告別父兄,溫彥之獨自往乾元門接了云珠,便帶了云珠先往宣慈宮去拜見太后。
小姑娘一進宮見什麼都稀奇,看著太監宮女兒的衣裳都覺新鮮,只礙著溫彥之提點禮數,這才沒有胡亂說話。一路走去宣慈宮路上都是平順,到了宮門口上,可聽內裡傳來惠榮太后的陣陣笑聲。
溫彥之由稟後入了宣慈宮大門,在廊上又給云珠囑咐了一遍三拜九叩該如何,云珠乖巧應了,這才理了理身上水綠色的小裙子,由內侍一道帶進正殿去。
進去才知道惠榮太后之所以樂,是因賢王世子齊玨正巧也進宮來拜見太后,此時正學了說書的形容同皇祖母講孝平皇帝本紀。齊玨年初剛滿過七歲,讀的書多了些,個子也長起一些,玉白小臉兒笑得紅撲撲怪可愛,立在太后邊兒上將老人家逗得極開心,見溫彥之領著云珠進來,還沖惠榮太后笑道:「皇祖母,這姐姐真似定安公主那麼漂亮。」
惠榮太后掩唇笑彎了眼:「玨兒小小年紀亦能賞美人了,這點比你皇叔強些,同你父王倒是一個模子。」她抬手沖云珠招了招,笑中帶了絲慈憫,「來,是秦尚書故家的姑娘罷,快到哀家身跟前兒來。」
云珠聽著愣愣的,這就要過去了,簡直忘了三拜九叩之事,溫彥之無奈提她後領道:「云珠,先行禮。」
云珠這才連忙跟著溫彥之三拜之後跪下去,將溫彥之教的話大致告出來:「民女秦氏云珠,叩跪拜見太后娘娘。今上與太后娘娘慈悲浩蕩,特賜秦家平反昭雪,民女感激涕零,無所為報,特隨叔叔入宮拜謝隆恩。」
惠榮太后不做聲垂眼看著,只覺這小姑娘禮數週正,定是溫彥之提點得對、平日教得好,不禁點點頭,和藹誇了兩句。
溫彥之鬆口氣,自己也將初見時候沒周到的禮數給太后補了,二人一起平身起來。
惠榮太后本聽說溫彥之家中之事,原想作問,可礙著小輩在場並不好言語,只得將云珠拉過去瞧著問話。
旁邊齊玨也衝著云珠猛看一陣,笑嘻嘻插嘴問:「姐姐叫云珠,是『落日云挽霞,暮簾雨飛珠』的云珠?這珠字甚好,我名兒裡也有個玨,」他拎著太后袖口伶俐道:「皇祖母,我二人一道給您湊了個珠玉在前,今後您可不准偏心去寵旁的兄姊了。」
「喲,竟能扯到此處。」惠榮太后更笑得厲害,「瞧瞧這玨兒一張嘴,一年比一年厲害了。」她拍拍云珠手背,「成,那哀家得偏心寵寵你們。丫頭,你可別被這小子嚇住,別看他這混世模樣,成日在王府裡還被他娘抽著手心背書呢,也就仗著哀家寵,只在哀家跟前兒鬧騰。今後你也多往哀家這兒來,姑娘可比小子乖,哀家瞧著你比瞧著玨兒更開懷些。」
原是撫卹冤枉的罪臣之女,方有此話,然溫彥之聽了,依舊立在旁邊默默想,太后若瞧過云珠鬧騰的模樣,這話估摸也說不出……
「玨兒竟又比不上這姐姐了?」另側齊玨也自然也不依,可皺眉一陣想想,卻又釋然,瞥眼看看云珠,狀似不經意道:「罷了,姐姐你長得好,我不同你計較了。」
云珠:「……」
……這小子說得像是多大個恩情似的。
可小叔教過宮裡萬賜皆是賞,得謝恩,於是云珠又只好免為其難稽首,「謝世子不計較之恩。」
誰知齊玨竟兩眼一亮立即接了句:「好好好,怎麼謝我?」
云珠懵:「……?」還要怎麼謝?我怎麼預感不大妙。
惠榮太后抬手就在齊玨腦門上一彈:「你也沒臉皮!多小個事,還好意思叫人姑娘怎麼謝你?」
然而齊家男子估摸骨子裡頭還真沒這種臉皮,齊玨摟著太后胳膊央道:「姐姐她自己要謝我的,皇祖母留姐姐給玨兒做世子妃好不好?」
惠榮太后一聽,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你怎時不時就鬧上這麼一出,上月兒的衡山縣主你又不要了?」
齊玨十分坦然:「云珠姐姐更漂亮嘛。」
——這都是什麼鬼。云珠小腿一軟。
從來只有她坑別人的,何曾有被別人套進去的時候?況還是被個初次見面的七歲小子。
云珠整個丫頭都不好了,頓時瞪眼忿然看向齊玨。
齊玨卻笑眯眯地回看過來:「姐姐生氣也好看,特好看。」
云珠小臉都憋紅了,可面對色胚,忽感無力。
一旁溫彥之聽著齊玨的話挺心驚,連連道:「使不得使不得,世子殿下玩笑了,珠兒尚小,當不得的。」
齊玨聽他這麼說,卻像個老大人似的垂眼看著他道:「小什麼,定安公主嫁與孝平皇帝的時候也才八歲呢,怕溫舍人是瞧不上本世子,故才捨不得侄女。」
溫彥之被這小傢伙說得滿腦門兒都是包,一時腦子都有點回不過路來:「……臣,不敢……可是——」
「好了,溫舍人也不必急,」惠榮太后垂眸斂了些笑意,抬手在齊玨後腦上揉了揉,「這小子慣常滿嘴花花,過了這陣兒,也就忘了。若真不忘,咱們再往後瞧瞧也就是,你且安著心罷,云珠這丫頭哀家瞧著招疼,定不讓這小子欺負了去。」
「……臣謹遵懿旨。」溫彥之只好應了,在殿內又與惠榮太后說道幾件云珠長大間的小事,惠榮太后對云珠越瞧越喜,便真如齊昱所言,賜云珠作了個琅台縣主,有些食邑,提點溫彥之時常帶云珠覲見。
謝了恩,溫彥之領著云珠告退出來,齊玨也說不再打擾皇祖母歇息,三人一道出了宣慈宮,溫彥之領著兩個孩子往乾元門方向走,齊玨要出宮,皇城司也在南宮門夾道里,云珠要去那兒找李庚年。
齊玨一路追著云珠問她讀什麼書愛什麼物件,還一副人小鬼大的君子模樣,侃侃而談,溫彥之感覺自己握著云珠的手心兒都被云珠的汗浸濕了,不禁心裡有些好笑,是很難見得云珠除了面見齊昱之外,還能有什麼吃癟的時候。
云珠走得目不斜視,看都不看齊玨:「民女沒世子殿下讀書多,世子殿下就別問了。」
然齊玨好脾氣,展顏一笑就道:「沒事,姐姐想多讀書,就來王府裡同我一道看!」
云珠滿臉李氏冷酷:「世子殿下抬愛,民女不敢當,世子殿下還是自個兒看罷。」
齊玨頓覺受傷,繞到云珠前頭皺眉道:「為何為何?我喜歡姐姐啊,姐姐來就是了!」
云珠板起臉,終於忍不住了:「姐姐我不喜歡小孩子!」姐姐我只喜歡美男子!你胳膊腿兒都沒長利索呢!
齊玨一愣,哦了一聲,竟十分自然從溫彥之手裡拉過云珠的手拍了拍:「好,姐姐,那今後我們不要小孩子。」
「……?!」云珠完全石化,就連溫彥之都忘了將云珠的手給捉回來。
——世子殿下真是好大一個犧牲啊。
——可怕。
此時恰恰走到宣德門三人要分道,齊玨還頗不捨地搖了搖云珠的手,看了眼溫彥之道:「溫舍人,姐姐的手今後只能由我牽,你不可堦越。」
「哦。」溫彥之面無表情把云珠手握回來,「男女有禮,世子殿下,此言恕臣不能遵命。」
齊玨頓時不大高興,小嘴兒一撅,可又被四下僕從催著回去,只能作罷,走著走著還一步三回頭地看,終於被僕從扔進了乾元門口的馬車裡。
溫彥之和云珠活生生鬆了口氣。
云珠茫然道:「師父說宮裡吃人,我從不信,現下才知道這宮裡果真是吃人的……」
溫彥之搖著頭笑,拉著她往南宮夾道走:「走罷,別想了,總歸你是要去吃你師父的。」
云珠一聽這話又稍微開心了些,催促溫彥之趕緊走快些。
.
齊昱在武英閣裡一坐就是大半日。
府兵改制不是那般容易,一國上下不止三五府,更有些偏遠族民聚居所在,一一都要開圖紙列事宜細看詳論,此制又架在農耕上,每府兵營皆有屯田,議事到後來還點來了戶部的人。
眼見今日成閣還是倉促,許多文書尚在兵部堆壓並不完善,一日是論不完所有事情的。堪堪申時日輔,齊昱瞧了瞧天色,便曲指敲敲龍椅扶手上的金鑲獸首道:「今日論下的先記著,明日午時前各部將府兵細則一一理了,朕留後看看方好定奪。」他點了溫熙之道:「朕瞧著改制後的民耕之事尚不全,你先說說想法?」
溫熙之道:「稟皇上,民耕還需同北道大壩改建之事關聯,且須慢議。」
如此今日也就能論到此處,齊昱便點頭散閣,明日再來。
豈知諸官將將起身,黃門侍郎又從外面報來,說鴻臚寺崔長丞求見,十萬火急。
溫久齡立在溫熙之邊上灰眉一皺:「這崔蒲忒失禮,文中事怎可報來武閣裡,況鴻臚寺有什麼十萬火急,我怎不知?」
看來事出非常。
齊昱細想一二,便又坐下了,也不拘文武分家之禮,只點了武官先行跪安告退,宣崔蒲進殿,留了溫久齡與溫熙之在閣,心想聽了鴻臚寺要事後還需深入談談他與溫彥之的事。
片刻後,鴻臚寺長丞崔蒲匆匆忙忙疾行進來。
崔蒲雖年紀不大,卻是個石悶子直腸子,一進來也不多禮,當頭跪下就忙慌慌講:「臣叩見皇上!啟稟皇上,鴻臚寺今日接了外邦文書,來自高麗,信說高麗國君一行已至上都,按時日推算,預估近日便到京城了!」
此事一月前齊昱就看過高麗使臣的上表,所以是清楚的。他細想崔蒲也不會因此事大呼小叫,便皺眉問:「怎麼,高麗國君在路上出事了?」
「非也!」崔蒲從懷裡一把掏出那邦交文折,往前一遞急急道:「稟皇上,不是高麗國君出事,而是這來的不只是高麗國君啊!……高麗國君帶著女兒壽善公主一道來的,臣惶恐,怕高麗此番是想與我朝結姻緣之好,特帶了公主來向皇上和親的!」
「……和親?!」堂下溫久齡溫熙之驚得異口同聲。
——皇上要和親了那咱家老幺怎麼辦?!
父子二人立時瞪眼看往齊昱。
齊昱被這一看,額角又開始突突跳著疼起來,翻開那摺子一瞧,果見「攜女覲見」四字好生生寫著,不禁直想將這摺子貫到地上去踩上幾腳。
——朕這是個什麼鬼運道!此事若叫小呆子知道了該如何是好!
——老高麗國君這糊塗東西,這是要玩兒死朕才安心!
齊昱一把將摺子拍在扶手上,沉聲命道:「黃門侍郎,速速去禮部給朕宣蔡尚書、薛侍郎覲見,御書房議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