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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 第93章字體大小: A+
     
    ☆、第93章 【你何時回來的】

    是這聲音,是這人,一切都比齊昱所思所夢過的真實百倍。

    可相思太長,這結束也太突然——

    齊昱在屏風邊上頓了一步,一時間,他三月來在寒夜裡描入腦中的數種重逢景況摩肩接踵,擁擠,喧囂,場場與現下眼前的人影疊在一起,竟覺這一刻好似千年萬年那麼長,半瞬的怔忡摔碎在面前,他倏地俯身蹲下緊緊抱住溫彥之,啞聲道:「你何時回來的!」

    溫彥之本是一身疲累,被如此一抱險些斷氣,只艱難地從烏青袖口中抬起手來,繞過齊昱明黃龍袍的肩章云繡抱住他笑道:「……剛回來。」

    齊昱把人從懷里拉開,澀著雙眼老實瞧了一陣子,是喜這呆子回來,卻又恨他瞞著自己空相思,滿腹心事到了頭,也不知是盛了高興還是裝著心酸,直覺那滋味像是老鉛灌入,叫他一句責怪的話也說不出,端詳著溫彥之的臉,只忍著道出句:「你瘦了……」

    溫彥之緋然雙目中全是喜意,其中汪著的盈澤更將齊昱繾綣印在最深處,勾唇一笑:「我倒覺得我老了。」

    「那你是治水治老的,還是想我想老的?」齊昱一時笑起來,可酸意在鼻尖卻洶湧,忍得頗難,只又把溫彥之拉入懷裡,再度緊緊抱住。此時忽而發現,溫彥之這雙肩膀竟比他從來估摸過的都瘦削,而他竟是靠著這雙肩膀所屬的人,在靜宮裡挨過了這三月冬風春花。

    他的溫彥之,終於回了。

    回得倒是突然。

    齊昱瞭然地抬起頭看御書房的中樑上,李庚年正逮著周福高空懸坐著朝他笑,一手捂著周福嘴巴,另手還空出來衝他招了招;他身旁兩個暗衛一人抱了個黃門侍郎蒙了眼睛捂了嘴,也是笑得發顫,簡直是副山賊形容。

    齊昱不由嘆了聲:「我這殿上暗衛都聽你的了,溫彥之,你要是弒個君,別提多容易。」

    「別胡說。」溫彥之正色把他略推開一些,「以後不這樣了,我只想讓你——」

    齊昱忽如其來落下一吻鎖住他言語,輾轉中帶著使壞的噬咬,右手從他後背滑到後頸托住,半分不容他退避,就如此一點點攻佔他的唇齒。溫彥之開先還臉頰微紅,一時凝在他懷裡,片刻後動起情來,由不得探手勾住他脖頸纏纏回應起來,分外難捨難分。

    暗衛在樑上看得擦鼻子抹眼淚,心滿意足,懂事地帶著兩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黃門侍郎一蹦一蹦出殿去了。

    而周福在樑上擺了擺手,內侍宮女一言不發目不斜視地盡數退下。他又點了點李庚年罩在自己臉上的手,超然地示意他不用了。

    在李庚年愣愣放開之後,周福悠悠抬起拂塵遮了自己眼睛,好似老僧入定。

    李庚年:「……」

    ——原來,你是,這種公公。

    過了會兒,周福感覺李庚年戳了戳自己後背。

    他保持著拂塵蔽眼的姿勢不滿道:「又怎麼了,李侍衛?」

    李庚年幽幽道:「周公公,拂塵可以撤了,皇上抱著溫員外進裡間去了……」

    「什麼?!」周福猛地拿下拂塵,果見腳下大殿上已經沒人了。他還來不及作想一二,裡間已經傳來一陣男子沉笑,尾音拖曳在曖昧中,很有番蝕骨銷魂的意味。

    周福:「……?」

    ——哎等等,咱家這兒還停在溫舍人給皇上夾花枝餅呢,他二人這三月不也就是寫寫小情書麼,怎麼這就睡上了?

    ——皇上他南巡都去作了甚啊!

    李庚年在旁,頗志得意滿地看著周福完全沒有參與感的神情,感慨於自己充盈地見證了自家皇上的一遭情路,特意低調炫耀道:「有一陣了。」

    周福從小陪同齊昱長大,可說沒什麼事不知道的,李庚年本以為這話能叫周福哀怨地看著自己,然後叫自己速速招來其中過往,可誰知,周福居然有點生氣道:「李侍衛你怎不早點說這事兒?延福宮的床榻用度咱家都來不及拾掇了!今夜你叫溫舍人怎麼睡!你說!」

    ——我……能說啥?李庚年居然被吼來愣住:「……皇上床那麼大,還睡不了個溫員外?」

    周福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灰白眉毛一抖一抖:「在外不講究就罷了,回了宮裡難道還要將就?別說這宮裡多添個人,就是多添隻貓兒狗的,那吃食兒的碗得備下,喝水的盅得放上,冷不丁牽出去溜溜還得有牽它的金絲繩子!更何況是皇上著意的人!嘖嘖嘖,真不知你南巡時候是如何伺候皇上的,皇上定吃了不少苦頭!」說罷這話,執起拂塵一戳李庚年:「快把咱家放下去,咱家要速速趕去延福宮!這御書房也要招熱水,晚膳根本還沒多添碗筷多添菜,香爐裡燃的還是安神香呢!快快快!來不及了!」

    ——哎喲咱家所有安排都要被打破了!李侍衛你這戳鍋的漏子!搞驚喜能不能捎帶上咱家別總如此突然!

    ——噫!這可是皇上頭回兒帶人回來啊!怎可隨便處之?!

    李侍衛在周福絮絮叨叨中,拼著一耳朵老繭將人放下了地,於是周福好似旋風一般刮出了御書房,遙遙看著,那夕陽餘暉中,周福左邊一指便是一眾小太監端著盆景花束跑過去,右邊一指又是一眾小宮女端著玉器擺件奔過來,不一會兒又領著人去御膳房張羅晚膳了,殿外登時好不熱鬧。

    一時看得李庚年自愧不已,十分羨慕。

    ——本侍衛竟只為皇上買過金瘡藥祛瘀膏和熱茶……且俸祿有限,還沒買最貴的。

    ——吃的雖有豬尾巴湯……可皇上還氣得差點潑在本侍衛臉上。

    嘖……真是特別寒磣。

    「李侍衛!」周福聲音遙遙傳來,人腦袋突然從殿門口露出半截兒來。

    李庚年茫然抬起頭看他。

    周福不知從哪兒掏出張花箋和軟炭筆,「溫舍人平日裡都愛吃些什麼,你說給咱家聽聽。」

    李庚年:「……?」

    ——敢情宮裡這花箋是蔚然成風了還是怎麼的。

    嘆了口氣,他好脾氣地蹲去了周福身邊,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然御書房裡間的龍榻上,齊昱想的自然不是吃什麼晚膳。此時周福的食兒啊水兒啊金絲繩子都同他沒關係,他側臥在裡間的龍榻上,曲腿支頭看著被他堵在裡頭的溫彥之,暫且還沒急著剝他衣服,目光只從他眼角眉梢滑去髮絲,又落在他身上的烏青官袍上。

    抬手握住他手指親在嘴邊,齊昱眯起眼笑:「這顏色顯老成,你還是穿內史府的衣裳好看。」

    溫彥之腦內鬥爭了好一晌,終於還是抽回手來,「不行,我得起來。」

    實在過不去自己心中那道檻。他心想白日宣淫也就罷了,可此處也算內朝重地,皇上審批奏章之處,辟出的裡間是為供政事疲乏時休整的,不是用來做那檔子事的。

    他剛探個身子起來就被齊昱按下了。

    「你當我要做什麼?」齊昱微微挑起眉頭,閒散地壓了只腿在他小腿上。

    ——這呆子的腦子現在好似愈發靈活得過了。

    溫彥之半支著身子,面無表情看著他:「沒,什,麼。」

    這吃癟又不露聲色的神情,是叫齊昱熟悉到了骨頭縫裡,頓時覺得眼前的溫彥之像只含著綠草的白兔,可愛得讓人想揉上一揉。於是他就真的抬手將溫彥之揉進懷裡抱住,唇角在他額頭上印了又印,也覺得不夠,卻只能嘆了聲:「瞧你兩眶吊著青,叫我還能捨得做什麼?」

    溫彥之在他懷中一頓,二人間竟忽發了一陣寂靜,隨後溫彥之跟著他嘆了口氣。

    「……也是我不好。」

    齊昱見他像是有甚心事,不免支起身子來,「怎麼?」

    溫彥之揉了揉眼睛,聽聞他不打算做什麼,便斂了袍子隨意坐起身來,動作間竟覺有陣頭昏腦漲。

    他就近靠在背後的床架上,盤著腿,輕輕握住齊昱的手指,嘆了口氣:「我離開縈州前,忙了個天昏地暗,終將河堤、水壩督建成型,接著只剩了文書與善尾。文書之事我所學甚少,知桐說我作得馬虎,就把我摘出來,而善尾多是款項結清,我亦幫不上沈公子的忙,知桐看了我半晌,囑我不如先帶上他察錄各河道情狀的冊子,先行回京述職……」

    齊昱忍著笑道:「方知桐許看你心思都飛到我這兒來了。」

    溫彥之不語了片刻,嘆氣點了點頭,「原本我是同龔兄一道帶著云珠走的,然走了一城多遠,忽發現我走得糊塗,那冊子竟沒帶。龔兄笑話我丟了魂,便說,正好常平倉的糧錄晚幾日就出來,他回去趟,便也無需等那糧錄寄送回京了,等拿了糧錄與那冊子他再上路,讓我帶著云珠先走。他自雇了車架回縈州,我……竟也就真的帶云珠先走了……」

    說到這處,倦意罩在他頭頂上,齊昱竟在他疲乏的神容上看見絲懊惱。

    「齊昱,我從前不這樣的……」溫彥之略有心煩地皺起眉頭閉眼,曲起手指在額間敲了敲,「都被你給害了。」

    ——行啊溫彥之,能將皇帝說成場禍水。

    齊昱覺得心裡此時就差開出花來,只偏頭枕去了溫彥之盤起的膝上,作出副藍顏禍水該有的模樣——英眉舒散,大字躺平,悠哉笑道:「方知桐通心,龔致遠懂事,他們知道你是著緊見我,倒也不會怪你。」

    「可……誰又不急?知桐秉著老秦生前遺願,為了治水人都快累垮,若是沒有一秋時常照顧一二,恐怕已經病下了。再說龔兄,他母親在京城,業已六十有二了,父兄早亡,姐妹均已出嫁,按說惦念家中老人,他也是心急的……」溫彥之怔怔抬手,垂頭用目光細細摩畫齊昱的面容,指尖帶過他的眉心,「有時,你們都對我……太好了,好得都過分了,我竟覺自己當之不起。」

    齊昱仰看著溫彥之,杏眸中映著的,是溫彥之倒掛的,怔怔愣愣的模樣。

    他不禁笑了笑,抬手勾了溫彥之脖頸將人拉下來親了親,溫聲道:「你就沒想過我們是為何?」

    溫彥之抬眉微愣,旋即自嘲似的笑了聲,道:「或然因為,我確是個不醒事之人罷……」

    齊昱無奈搖了搖頭,捏他臉蛋道:「你總只記著人家給的好,卻也從不想想自己對人家的?溫呆呆,你若不信任方知桐,他在縈州怎可施展抱負?你當年考學時沒搭救過龔致遠,他還做什麼官?——便說今日李庚年能幫你這忙,亦是因為你曾說過要為他去找沈遊方打架。」他放開手去起得身,隨手抓了床尾的被衾鋪過來,「我看你是累了,想這許多,不如睡一覺。」

    溫彥之聽了他這話,心中隱約寬慰不少,可卻是出神地看著他,目色深深的,透在齊昱英挺的眉宇間:「齊昱……我捨不得睡。」

    齊昱抬手將他髮簪拔了,揉揉他一頭軟順的青絲:「睡罷,這回醒來你能見著我。」

    溫彥之合衣慢慢躺倒在軟枕上,目光卻還看著他:「譽王殿下,還好麼?」

    齊昱點頭,「好些了,近日能出來走動走動,前日御花園裡他還問起你。」

    「問……問我什麼?」溫彥之頓時緊張上了,「你是不是同他講了——」

    「尚未,瞧你這慫樣。」齊昱沉沉笑出來,「他是問你治水之事。你先睡罷,周福備了晚膳我來叫你,吃了一道去瞧瞧他。」

    溫彥之尋思了片刻,點點頭。

    齊昱好整以暇抱著手臂,就這麼看他慢慢閉上眼,可過了會兒,溫彥之雙眼竟又睜開了。

    簡直是意料之中。

    「還有什麼放心不下,一道說完。」齊昱好笑地睨他。

    溫彥之被他這麼笑著,卻還是面無表情從被衾中伸出根玉白的食指。

    「再……再親一下。」

    沉靜低厚的笑聲頓時灑滿整個裡間,齊昱捧著溫彥之的雙頰狠狠地親了他百十來下,將人整張臉都親得紅撲撲的,終於長長舒出口氣來:「朕的溫呆呆回來了,可算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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