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舅子看弟夫，不死不快

　　若夏佐在這裡，大概是認不出這片沙灘是鄀九州曾經帶他來的那個地方。

　　曾經金水星的海水燦爛如同融化的金塊，檸檬黃色的天空也溫暖又清新，如今海水發灰發綠，肮髒不已，天空也被無數縱橫的細線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格子，如果能從宇宙中觀察這個星球，大概會覺得這個星球是被鐵絲網困住的囚徒。

　　鐵絲網，或者說天網，是應對蟲族大軍的高空防御網。

　　此刻鄀九州抬頭去看，還能隱約看到天幕外閃爍的粒子炮和電漿炮，蟲族的殘肢或者金屬骨骼戰鬥艦的殘骸從網的空隙落下，在遭遇天網下的第二層防御網，被雷電轟擊數十秒，依然沒有被完全消滅，最後落入海水中。

　　海風吹拂著，帶來常人難以忍受的腥臭味。

　　遠近聞名的金水星之海，已成為戰場上的墳地。

　　在不少居住在海邊的居民反映有小股瘟疫產生後，軍部直接將居民們遷移進地下的防御堡壘，反正，這個時候還住在金水星，一定是戰爭相關者。

　　居民被遷移走後，這片區域幾乎沒有人來了。

　　鄀九州手裡拿著密封袋，密封袋中裝著的正是他從夏佐那裡討來的一束頭髮，此刻頭髮被他拿在手裡揉捏，在再揉幾下，密封袋大概都會被鄀九州揉破。

　　哨兵點了一根煙，幾下抽完，又點了一根。

　　還沒有二十分鐘，他腳底下已經躺了四五個煙頭。

　　「看樣子，你比我還著急一些。」

　　突然有人在他背後說。

　　說話的高大男子裹著破舊的黑風衣，帶著一張醜陋的面具，頭髮是黑色的，但發根部卻顯出銀灰色來。

　　他悄無聲息出現在梭車後面，突然出聲差點被鄀九州嚇一跳。

　　不過哨兵表面上依然是那般煩躁的模樣，表情沒有變化，把才抽幾口的煙往地下一扔，用腳踩滅。

　　他轉過身和面具男對峙。

　　「明明是你求著我要頭髮，現在竟然擺出這麼一張大爺臉，xd1001，你不擔心我不把夏佐的頭髮給你嗎？」

　　面具男xd1001，夏佑沒有聽他挑釁的話，而是伸出手，掌心朝上。

　　他索要什麼東西顯而易見。

　　鄀九州眯起眼，思索。

　　這個狂躁症患者在被挑釁後沒有發脾氣，是因為對夏佐太過關心，還是因為米斯特研究所在基因修復方面的研究的確有很大進展，治好了這家伙的狂躁症？

　　如果這種先天基因帶來的狂躁症能治好，那麼夏佐的情感缺失應該也沒有問題。

　　不過……對現在的夏佐而言，治療情感缺失並不是首要目標啊。

　　「切……」

　　他郁郁地打開密封袋。

　　夏佑：「……嗯？」

　　在最強人造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黑髮哨兵從密封袋裡至少二三十根頭髮中，小心翼翼抽出一根，放在他手心上。

　　「喂，收錄基因數據什麼的，一根就夠了吧？」哨兵還跟他確認。

　　額頭青筋直跳的夏佑下意識合手先把那一根頭髮收好，才舉起拳頭來。

　　「怎麼？要打架啊？」鄀九州後挑一步留出緩衝的余地，嘴裡還大聲嚷嚷，「我家夏佐的頭髮本來一根都不想給你的，要不是必須讓你收錄一下他的基因數據……臥槽真打！誰怕誰啊！」

　　鄀九州把密封袋往口袋裡一揣，舉著拳頭就迎上去了。

　　梭車頂部，一盞小燈閃爍著，這是應對監視的強力干擾儀，天空越發晦暗，天幕之上的明亮炮火遮蔽了星光，而在這盞小燈的照耀下，兩人你來我往，打得不可開交。

　　拳風之中傳來隱隱的交談。

　　「夏佐……什麼時候……成你家的了。」

　　「夏佐自己都承認是……我家的，等戰爭結束，我和他就……結婚！」

　　「我不同意！」

　　「你……特麼別打臉啊呸……你誰啊要你同意！」

　　「我是他的半身……我是他的兄長……我和他是同一個人！」

　　鄀九州眼角抽搐，他眼眶下一片青黑的於痕，是剛才被夏佑一拳打出來的，被破相的哨兵心中怒火大起，一拳還回去。

　　他沒有給夏佑臉上留下什麼痕跡，只是打碎了那張面具。

　　夏佑的真容從碎裂的面具下露了出來。

　　哪怕已經見過這張臉幾次，鄀九州也不得不感嘆他和夏佐的相像和截然不同，遠在首都的那個灰髮上校永遠是沒有變化的冰冷面容，五官精緻如同完美的冰雕，而這個人神情暴躁，仿佛死死壓抑，快要噴發出的火山。

　　果然……

　　「……還是夏佐好看。」他說。

　　依然對著臉打過去的下一拳沒有得逞，反而露出空隙被反擊，鄀九州連連後退，氣勢上卻不輸分毫。

　　一拳。

　　「你和他，就算有相同的基因源，在出生後也已經成為完全不同的個體，你是你，他是他，頂多和雙胞胎差不多而已。」

　　兩拳。

　　「所以……他的事情，輪不到你做決定！」

　　三拳。

　　「哈！」

　　兩只拳頭撞在了一起。

　　汗水從手臂，從額頭，從身上任何一處角落滑下，鄀九州保持出拳的姿勢氣喘吁吁，眼睛的視野也被落入的汗水搞得一片模糊。

　　夏佑的模樣也很狼狽，但是比鄀九州好得多。

　　他收回拳，沉默地整理了一下變得更破的衣服。

　　「一根不夠。」

　　撩起軍裝下擺給自己擦去臉上的汗，聞言皺眉的鄀九州磨磨蹭蹭打開密封袋又抽了一根。

　　他唉聲嘆氣地把這根頭髮放在夏佑的手心裡。

　　夏佑眼角一抽，手梗在原處不動。

　　「再給你我就沒有了喂！」鄀九州不滿。

　　「呵呵。」夏佑。

　　「靠！」鄀九州。

　　於是哨兵只能肉疼地又抽出一根，他之前在穿梭機上就數過有幾根頭髮，現在減了三根簡直比割了他三塊肉還疼。

　　夏佑不屑嗤笑，這小子密封袋裡還有二十五根，他眼尖著呢以為他數不清楚嗎？

　　雖然三年中一直在進行狂躁症治療，其實脾氣依然不好的夏佑轉身就走。

　　而哨兵還在他背後大喊：「一定要好好研究藥劑出來！」

　　還需要你提醒麼？！夏佑踢飛一塊小石子。

　　要不是為了夏佐，他一定要殺了一個小子！就算不殺，也不會來見他！

　　他捏緊手中的三根頭髮，板著臉登上被他藏在隱蔽處的飛行器。

　　***

　　夏佑會找鄀九州，是為了夏佐。

　　精神領域破碎，並不是好事，就算夏佐的精神領域胚胎破碎唯一的好處只有暫時確保了他不會被米斯特研究所注意。

　　因為精神領域破碎後，精神力依然會增長，只是它們不會被主人束縛，無時無刻不在發散。

　　夏佐這些年對偽精神射線的使用進步很大也是因為他增長的精神力。

　　但再增長下去，不受控制的精神力只會讓夏佐除了痴呆，只剩下死亡一條道路。

　　擔心這件事擔心了三年，甚至故意讓自己的精神領域受傷好讓研究所研究修復精神領域的方法，成功找到修復方法的夏佑還沒有高興一秒，就發現，他雖然有方法，卻沒有辦法不露痕跡地用這個方法修復夏佐的精神領域。

　　就在這時，他在戰場上遇到了鄀九州。

　　這並不是他和鄀九州第一次在戰場上相遇，好幾次這個哨兵當著他的面用斬艦刀將一只艦蟲砍成兩半，作為衝鋒者帶領人類軍隊衝破蟲族的包圍，穿戴武裝骨骼舉著長達數百米的斬艦刀的哨兵在宇宙中看起來就像威武的戰神，要不是他作為強大嚮導，要負責指揮比沙子還亂的精神蝶蟲群，不然早就下場和這個哨兵大戰一次。

　　後來他才發現這個哨兵是幾年前擋在他和夏佐之間，說「你要是過來，我就殺了你。」的小子。

　　似乎和夏佐關係很好的樣子……夏佐有比和他關係更親密的人！

　　明明他才應該是和夏佐關係最親的人！

　　氣不過的夏佑立刻拋下什麼蟲子蝴蝶，和鄀九州打了一架。

　　然後……就是每次在戰場上見面打架了。

　　一來二去熟悉起來，大概是因為他們心裡都牽掛著同一個人。

　　鄀九州原本只想找這個研究所的人尋找治療情感缺失的方法，卻沒有想到從夏佑處得到有關夏佐精神領域胚胎破碎，可能痴呆甚至死亡的消息。

　　互幫互助達成的是十分迅速的，除開彼此，他們沒有別的幫手。

　　鄀九州去首都帶回夏佐的基因數據，夏佑把基因數據帶到研究所，研制針對夏佐的精神力修補藥劑。

　　如果可以，把基因修補藥劑一起研究出來就更好了，哨兵如此設想過。

　　夏佑沒有他這種想要撞大運的想法，米斯特研究所三個組的研究員一起研究三年，才尋找到稍稍能起作用的基因修補方法，這還是他這個*樣本一直在邊上才有的效率，如果不是精神力修補藥劑的配置只需要將使用者的基因數據帶入公式就可以配置，本身對研究不在行的他根本無從下手。

　　隱身的飛行器飛入一個隕石的凹陷中。

　　光軌伸展，將飛行器引導進入隕石內部。

　　從飛行器打開的艙門後跳下，無視周圍因為他出現而陡然安靜的研究員們，夏佑徑直走向二區的精神領域研究組。

　　天花板上的攝像頭跟著他移動。

　　霍普金斯博士抬眼看光屏顯示出的監視畫面，愉悅勾起嘴角。

　　「哦，我的好孩子，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