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天方夜譚（二十八）

　　在亞瑟念出巴爾姬絲心底的那個名字時，四周殘餘的渡鴉和茶隼如同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它們身體裡大多含有一絲精靈之力，這都是強行從神鷹身上撕扯下來的，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排斥起來也就尤為輕易，決定自爆的時候，整個通道都炸成了一片火光！

　　「山魯亞爾，趴下！」亞瑟厲聲命令，然後就被神鷹一把扯進了懷裡，黃金色的羽翼在他身後猛然合攏，把爆炸和火光全部隔絕在外。亞瑟知道這時候亂動只會拖後腿，所以他緊緊抱住了神鷹的腰，整個人縮在他懷裡，如此親密而不設防的舉動倒是讓神鷹微微一怔。

　　很快他就顧不上享受這片刻的溫存了，通道開始坍塌，神鷹有心尋找巴爾姬絲，茶隼和渡鴉的自殺式襲擊又讓他不得不忌憚。如果只有他一個還好，但是現在王在身邊，精靈之力無法動用，他不得不單純依靠物理防禦向外突圍。

　　「跟著山魯亞爾。」亞瑟從他懷裡探了個頭，一眼就看到了鳥群之中的山魯亞爾，主角光環在他頭上閃閃發光，這樣一個外掛不跟白不跟！

　　神鷹雖然有些疑惑亞瑟對山魯亞爾莫名的信賴，最後只是陰森森的看了一眼國王，就乖乖跟在對方身後。緊跟對方之後，無論是鳥群的攻擊還是下落的碎石，都明顯有所減少，神鷹不得不感歎王的神機妙算。

　　前腳剛剛爬出裂縫，後腳整個地面就完全塌陷，山魯亞爾臉色蒼白的回望，因為劇烈運動而火燒火燎的肺部總算可以稍作休息。

　　一根被火燒過的渡鴉羽毛飄落到神鷹腳邊，神鷹不悅的盯了一眼那根羽毛，瞬息之間就有金光將羽毛徹底撕裂，金眸注視著那片廢墟，半晌，滔天的金色光焰將裂縫原來所在的位置徹底淹沒，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坑洞，裡面滿是砂礫被高溫熔化而形成的結晶。

　　山魯亞爾有幾分驚嚇，但是亞瑟適時的從神鷹懷裡探出頭來，語帶寬慰，「他只是太生氣了一些，畢竟巴爾姬絲，是背叛王座的逆臣，這次竟然逃掉了。」

　　雖然不再被稱為孩子，亞瑟的身量仍然與神鷹有著差別，被抱著根本夠不著地面，嚴重影響他與山魯亞爾的交流。他在神鷹懷裡掙了掙想要下來，原本只是抱著他的手臂一下子收緊了，緊緊匝在腰際，神鷹很輕鬆的制住亞瑟，對待山魯亞爾的態度突然變得非常友好。

　　「王受傷了，我的脾氣有些暴躁，非常抱歉。」

　　亞瑟莫名其妙，「我沒……」

　　「王受傷了。」神鷹斬釘截鐵道，轉向山魯亞爾，「不知道您能不能暫時提供落腳地，我想為王療傷。」

　　山魯亞爾一聽所羅門王受傷，頓時無比緊張，連連點頭應是，「這是我應該做的，我馬上召來僕從，如果不嫌棄，還請在我的王宮之中落腳。」

　　神鷹謙遜地微笑著，感謝了山魯亞爾的慷慨仁慈，亞瑟根本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就被抱上馬車，浩浩蕩蕩的狩獵隊伍第一次在沒有獵到太多獵物的時候打道回府。

　　山魯亞爾自命為賢明的君主，自然仰慕當年通知偌大帝國的所羅門王，他為亞瑟和神鷹安排了最好的房間，還貼心的詢問需不需要醫生。神鷹拒絕了他，表示有自己就好。

　　等到四周再沒有一個外人，亞瑟才被放下來，第一件事就是轉過頭去，不贊同道；「我明明沒有受傷，何必……」

　　衣擺破風的聲音響起，在亞瑟說完這句話之前，神鷹已經單膝跪地，羽毛幻化的長袍佈滿瑰麗華美的花紋，現在的姿勢卻連每一根頭髮絲都透著溫順。

　　「擅自出口不實的言辭，請您降罪。」

　　亞瑟一句話背不上不下的堵在喉嚨裡，他深吸一口氣，正要繼續說什麼，這句話又再次胎死腹中。

　　「我只是擔心您的安全。」神鷹誠懇地抬起頭，金眸中飽含著悔恨和鄭重，「親密如巴爾姬絲和阿加雷斯都可以背叛，我實在無法相信任何一個出現在您身邊的人！」

　　「特別是……」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很輕，垂下的睫毛顯得有些委屈，「特別是，您似乎很喜歡他。」

　　這醋吃得真有技巧！亞瑟在心裡感歎了一句，然後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

　　「其實後一句才是重點，對嗎？」

　　神鷹的視線紋絲不動，更加誠懇地注視著亞瑟，「如果您非要這麼想，我只能承認。」

　　這個明明用著敬語卻一點都不肯吃虧的傢伙，亞瑟一時拿他沒辦法，他的記憶並不全，怎麼知道神鷹竟然是這樣的性格？在其他魔王的敘述之中，神鷹可是高貴凜冽的很，現在看看眼前這只，亞瑟感到有些頭痛。

　　「而且，我並沒有完全說謊，您確實受傷了。」神鷹仍然保持半跪的姿勢，卻失禮的直接握住了亞瑟的手，那只手上還殘留著殺死渡鴉時被爆炸傷及的灼燒痕跡。

　　是有點疼，不過充其量只是小傷而已。亞瑟並不在意，正當他打算把手抽回來的時候，神鷹動了，直接傾身而下，柔軟的唇舌就覆在了亞瑟的手背上。

　　不是禮節性的親吻，就算是吻手禮，也不應該應用在亞瑟這樣的男性身上，比起親吻，用舔舐來形容更加恰當。神鷹的舌尖沿著兩根指骨間的凹陷，一直滑到指縫，然後是掌心的紋路。亞瑟給他色氣的動作舔得頭皮發麻，正要猛地抽回手，神鷹下一秒已經放開他的手腕，仍然恭恭敬敬的半跪著，臉上帶著抱歉的表情。

　　「已經治療完畢，失禮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都不足以形容亞瑟現在內心的浪潮，他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很難得的快要被一句話噎死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往常只有亞瑟撩人的份，現在他終於嘗到被撩的感覺了。

　　神鷹大概覺得撩得差不多了，再撩下去亞瑟很可能會直接暴起，於是果斷收手，轉而談起正事。

　　「國王山魯亞爾，既然能承蒙您的重視，想必是有用的人。」頓了頓，神鷹繼續分析，「我也確實發現了，他身上有種神異的氣場，就好像您當年。」

　　亞瑟看不見的地方，神鷹的表情微微陰沉。他的王被世界熱烈的擁戴，這是天經地義的，他並不希望看到第二個所羅門王的誕生，那會讓他覺得王受到了侮辱。為此，他在所羅門王死後，顧不得沉溺於悲傷，而是動作飛快的策反了終於所羅門的魔王，鼓勵他們放棄新王，繼續沉溺在舊主的幻夢之中。

　　索性巴爾姬絲選定的繼承人也足夠「爭氣」，他的無能和暗淡徹底地讓魔王們失望了。

　　亞瑟並不知道神鷹在想些什麼，不過想想他對所羅門的重視，山魯亞爾與所羅門的相似之處恐怕會格外紮心，於是他很自然的摸了摸神鷹的頭，手下柔軟的長髮就像小鷹的絨毛，只是一邊堪堪及耳，一邊卻長到腰際。

　　對於愛惜羽毛的神鷹來說，這是恥辱。

　　「如果所羅門不是王，你仍然會追隨他嗎？」他詢問神鷹。

　　「當然！」神鷹不太喜歡亞瑟把自己和所羅門割裂開的這種說法，「就算您不是王，我的生命和信仰也仍然歸屬於您！」

　　「既然這樣，那還有什麼可不舒服的？」亞瑟微微揚眉，手上的動作更加溫柔了一些，「王是一代一代的，傳承無關血緣，之前被選中的是所羅門，是……大衛，這一次被選中的是山魯亞爾，僅此而已。」

　　「大衛」這個名字讓神鷹的眉宇皺起，他遇到所羅門的時候，大衛王早已故去，他的靈魂據說升上天際，與神明並肩，所以神鷹對這個人並不瞭解，可是王最後對巴爾姬絲發動讀心，卻分明讀出了這個毫無關聯的名字。

　　事情發展到這裡變得有些複雜，巴爾姬絲和魔王的反叛，能吞噬精靈之力的飛鳥，這些構成所羅門死亡的因素來的突兀而莫名，如果說這背後另有他人操控，說起來還會更加通順一些。

　　現在只看王對已經故去的大衛王有多少尊敬……

　　「大衛有問題。」亞瑟又不是這個世界的所羅門，他是所羅門的轉世，嚴格意義上講，所羅門只是他遙遠的人格投影，因而直呼父之名對他來說，並不構成心理壓力。

　　「我懷疑他沒有死透，」亞瑟說得毫不客氣，「什麼與神明並肩，只是好聽的歌功頌德，真正的大衛王就算是聖人，也應該像我一樣投入輪回，頂多保有生前記憶。」

　　「但他沒有。」神鷹說道。

　　「是，他沒有，這就是大問題了。」亞瑟回憶了一下在記憶中見到的大衛王，試著憑自己的閱歷分析那個人。

　　「大衛王是個獨斷的王者，奴隸制度就是他最先提出的，雖然帶來了大量的收益，卻同樣為平民帶來了諸多痛苦。所羅門與他的政見存在分歧，就算我沒有拿到後來的記憶，也知道這種分歧在後期會逐漸激化，尤其是在所羅門握有更大權力，而大衛垂垂老矣的時候。」

　　「和諧的父子關係會因此蒙塵……」亞瑟眼眸微沉。

　　天家父子之間，這種現象非常常見，最後往往會導致激烈的對抗，不是兒子提前把父親趕下臺，就是父親捨棄這個繼承人，重新選擇一名聽話的傀儡站在台前。

　　「如果這樣……」亞瑟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幾下禮貌的敲門聲響起，竟是山魯亞爾親自來了。

　　「亞瑟先生，之前我派去通知店鋪的人回來了，說有一位商人迫切的想要見您。」

　　商人？亞瑟一時之間，只能想到巴塞爾。

　　巴塞爾之前出發販賣香料去了，現在算算時間，剛剛好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評論裡好多小天使說滾回去重讀《天方夜譚》，其實不用啦，蠢作者習慣主線原創，也就是所羅門大衛兩個之間的撕逼這條主線會是原創，其他穿插熟悉的故事這樣的。

　　《國王尤南和智者魯揚》的故事很快就會展開，如果有小天使看過也可以科普一下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