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傑克與魔豆（十五）

　　四周澎湃著能將人生生蒸發的熱度，鳳凰得意的一聲長鳴，噴出幾點火星。玉質紫流光的藤蔓已經折去三支，餘下的還是緊緊纏繞在一起，結成護盾硬抗了鳳凰真火。簫聲突兀的停止，蕭簡直要破口大駡！

　　「穆！你在幹什麼？！無論如何簫聲都不能停！」

　　亞瑟疼得幾乎要跪下了，穆緊緊的擁抱著他。折去主藤的痛苦如同人類被砍斷四肢，何況一下被毀了三支！這樣劇烈的疼痛亞瑟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如果不是選擇退休，疼痛本應是他更加習以為常的東西，有的時候他甚至會主動受傷，因為嚴重的傷勢反倒會激發他骨子裡的凶戾。

　　「鳳凰！你本是部族的圖騰，奉仙人之命將在危急時刻出手相助。現在西方入侵，滅族之災就在眼前，你依然不為所動嗎？！」

　　鳳凰鳴了兩聲，像是在嘲笑。

　　仙人？仙人早死了！再沒有人能束縛它！它本就是蔑視人類的凶獸，什麼庇佑？它反而時時刻刻都想要殺盡這些仙人的遺族！

　　正好它這次從九天之上降臨人間，不如就趁此機會，將這些人殺盡，將神器毀去，從此天上地下再沒有可以束縛它的東西！想到這裡，又一團鳳凰真火在口中醞釀，它冰冷的注視著穆，就從這個人開始，這幅樣貌和氣度總讓它產生有關仙人的聯想，實在是礙眼的很！

　　視線越過穆的肩膀，淺紫色的眼眸中瞳孔鋒利，亞瑟動了動手指，一支主藤悄無聲息的向上延伸，在半空中猛的發力，捕獲了占盡優勢的鳳凰！

　　鳳凰一團真火頓時吐歪了，像屁股上被戳了一針一樣，一個猛子就紮進雲層之中，拼命翻滾著，五彩羽毛與雷雲摩擦之間濺起點點雷光。亞瑟頓時覺得身上一陣酥麻，主藤已經被扯得快要斷裂，他不能繼續留在地面上。

　　「穆……先鬆開手……我要……」

　　「不行！」穆緊緊的抱著亞瑟，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打算，「鬆開你的主藤！我們不馴服神獸了！」

　　亞瑟的眼睛緊盯空中翻滾的鳳凰，藤條越勒越緊，鳳凰發出疼痛的鳴叫，「這世上沒有這麼好的事情！它享受東方部族的供奉這麼多年，卻沒有絲毫感恩回護之心，只有滿腔想要報復的恨意！今天哪怕我們想要收手，它也絕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穆知道亞瑟說得對，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放手又是另一回事。

　　「穆，我說過，」亞瑟眼裡沁出一點輕柔的笑意，「我是很記仇的。」

　　除了光拿供奉不幹活之外，鳳凰曾經傷過穆，這是亞瑟動手最主要的一點，他向來睚眥必報，這一點無論是在輪回空間還是在更久遠的之前，都從來沒有改變過。

　　穆定定的看他良久，最終閉上眼，低頭親吻了亞瑟頭上的小葉子。

　　「這些小東西，我不希望再少一片。」

　　沿著本體，亞瑟極其順利的借助慣性被甩上高空，看准了著陸點，他義無反顧的死死抱住了鳳凰的脖頸，用力勒緊！比剛才更憤怒的鳴叫聲響起，鳳凰從來沒有遭受過被人乘騎的恥辱！它瞬間翻上雷雲又瞬間貼近地面，狂躁的掙扎著，這種條件下亞瑟根本動彈不得，只能一再用力勒緊鳳凰的脖頸。

　　簫聲讓鳳凰的動作屢次遲滯，才沒有讓亞瑟在幾個大拐彎處被甩下去。地面上的人驚訝的看著騎在鳳凰背上的通天藤，一邊用靈術輔佐，一邊豔羨不已。

　　能乘騎神獸，哪怕用死一次來交換也是好的！

　　鳳凰繞開突然聳立的山岩，一口火焰燒毀了攔路的樹木，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亞瑟的臉色蒼白無比，凌亂的羽毛不斷擾亂他的視線，讓他根本判斷不出什麼時候該讓本體相助！

　　亞瑟幾乎要被晃吐了！一個發狠，他硬生生拽下了一小把絨毛，鳳凰淒厲的鳴叫一聲，也不再吐火攻擊地面上的人了，它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把這株敢動它羽毛的靈植從背上甩下去！

　　手上暫時失去了著力點，亞瑟險些被甩下來。他的身體驚險的歪斜一下，好在反應迅速又抓住了一把羽毛，勉強穩定了身體。不過經過剛才的事，亞瑟盯著鳳凰羽毛的眼神飽含深意。

　　他當過鳳凰，當然知道有一件事對這個種族是無比重要的，那就是——無時不刻都要美美噠！

　　頂著狂躁的風，亞瑟艱難的爬到鳳凰的脖頸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

　　「停下來！不然我要拔你羽毛了！！！」

　　卑鄙！！！鳳凰又驚又怒，想要殊死反抗，結果脖頸上又是一痛，一把絨毛隨風飄散，繽紛五彩的光華讓鳳凰知道，這羽毛是它自己的沒錯！

　　「我說到做到！！！」亞瑟再一次強調，鳳凰又感到了羽毛被拉扯的感覺，頓時驚得魂飛魄散，連連搖頭，飛行的速度也降了下來，歪歪斜斜的飛在空中。

　　這樣最多只能嚇住對方，而無法談合作，亞瑟仍然緊緊抓著羽毛，繼續跟鳳凰溝通，「我們這次召喚，不是為了操控你，而是為了拯救部族！西方的勢力侵入過來了，他們砍伐了大片樹林，獵捕珍禽異獸，甚至還搜羅了大量本來應該用來供奉你的香木！」

　　鳳凰頭上的羽冠顫悠悠的立了起來，代表它已經有些在意，亞瑟趁熱打鐵，繼續勸說，甩鍋甩得面不改色。

　　「西方人的信仰與我們不同，他們不崇拜鳳凰，反而認為那是深淵的使者，要歸屬於惡魔一類。他們一旦得勝，不說獻給鳳凰的香木沒有了，連你自身恐怕也難保！他們可是連龍都能煉製成傀儡！」

　　躺著也中槍的拉維斯：……

　　鳳凰露出猶疑的神色，它鳴叫了一聲，態度已經有了些許鬆動。不過在降落之前，它又急促的高鳴幾聲，要亞瑟帶它去眼見為實，如果西方的小蟲子真的那麼無禮，它肯定會動手的，這畢竟也關乎它自己的尊嚴。

　　「那是當然。」亞瑟一口咬定，他相信，在看到那片被毀壞的林地之後，鳳凰絕對會憤怒的噴火！

　　於是鳳凰算是暫時相信了他，準備落地，目光嫌棄的掃過被自己燒毀的梧桐雙樹，更加鄙視的掃過嬌弱的千年火鳳仙，最終勉強落到了亞瑟的本體上，挪動了一下腳步，讓自己的尾羽美美的垂下來。

　　亞瑟手軟腳軟的從鳳凰背上下來，差點一腳踩空從本體上跌下去，簫聲驟然提高，鳳凰只覺得頭腦一懵，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抬起翅膀扶住了亞瑟，幾秒之後回過神來，殺人的目光投向執掌神器的穆。

　　穆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一些訣竅了，這神器完全是為了控制鳳凰而打造的，也許當年的仙人預感到自己將要隕落，為了防止曾經馴服的凶獸報復自己的遺族，特意打造了神器，只是使用上有諸多限制。

　　逆天的靈力量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怕是需要直系血脈。

　　他的父親是東森族人，而母親，則是曾經號稱仙人秦家的最後遺民。其實到他母親那一代，「秦」這個尊貴的姓氏已經沒落得不能再沒落，所有人已經將仙人血脈當成了虛無縹緲的上古傳說，因為這支血脈根本沒有丁點出奇之處。

　　現在看來，出奇之處需要有神器在手才能顯露，而且如果不是之前得到了靈力灌體的大機緣，穆根本感受不到那種微弱的血脈鼓噪，更別說側面運用神器駕馭不馴的鳳凰。

　　被簫聲催動著，鳳凰不情不願的把亞瑟從高處送下來，它是驕傲的神獸，當然不可能雙腳沾地，只有至純的靈植可以讓它棲息一會兒。亞瑟表示理解，他從半空中跳下來，穩穩的落進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裡。

　　穆的氣息把他包圍了，幾近脫力的身體慢慢放鬆，連一句話也來不及說，他就沉沉的睡了過去，朦朧之中似乎有人在親吻他頭上的小葉子，挨個兒挨個兒的，充滿了痛心。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的限糖令是不是沒有了？亞瑟徹底睡過去之前還在想這個。

　　亞瑟心痛萬分的錯過了他可以放肆吃糖的時期，因為他完全把這段時間睡過去了！

　　從床上爬起來，亞瑟絕望的看著窗外春暖花開的場景，他明明記得睡著的時候還是快要入冬的時節，那麼他這一覺到底睡了幾年？！

　　在床邊茫然了一會兒，亞瑟閉眼感受了一下空氣中彌漫的靈力——全是穆的，讓他感到熟悉又安心，心中的焦慮頓時淡去許多。

　　哪怕睡了這麼長時間，衣飾仍然整齊，好像早上剛剛打理過一樣，亞瑟直接推門走了出去，陽光讓他不適的眯了眯眼，稍微適應了一會兒，才看清四周的景色。

　　來來往往的人顯得非常忙碌，不時有靈術師操縱植物吊起沉重的物品，儼然一副備戰的架勢。亞瑟在中森認識的人不多，不過他一眼望去，顯然看到了幾個熟人。

　　「驍，」他微微揚起聲音，「很久不見了。」

　　正皺眉跟旁邊的人說些什麼的青年聞聲抬頭，看到亞瑟，眼前瞬間一亮，立刻丟下旁邊的人向亞瑟走來，眼中滿溢著驚喜。

　　「你終於醒了，穆也能鬆口氣了！」

　　「我睡了多久？」亞瑟最在意的就是這個問題，生怕自己睡了太久兩邊的戰爭都要結束了。

　　「沒有多久，從去年初冬到現在，四個月左右而已。」驍顯得心很大，「現在醒過來剛好，正趕上全面開戰的時機，以你的能力估計會在戰場上搶到不少功績吧？我都感到壓力了啊。」

　　四個月……確實不算太久，能趕上全面開戰就好。亞瑟向驍問了穆的位置，得知對方正在議事廳接待四面八方的部族首領，於是點了點頭，打算向穆詢問沉睡期間他錯過的消息，畢竟其它人所說的話，亞瑟總是要懷疑一部分的。

　　穿過繁忙的人群，亞瑟連地圖都不需要，直接順著感知到的靈力方向找了過去。

　　然而在已經發出新芽的梧桐雙木旁邊，亞瑟遇到了他不怎麼想見到的人。

　　森本來正在低頭雕刻什麼東西，聽到腳步聲微微抬眼，看到亞瑟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刻刀險些劃傷了手，翡翠色的眼眸中溢出些許複雜的感情。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