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俗話說，天清地濁，而業火焚盡世間所有濁氣，從天地初開之時它便已經存在，一直到二十年前，明鏡從地府中出來之時，將那片業火紅蓮給弄滅了。

　　白奇石道：“……紅蓮生業火，而越溪，便是那顆紅蓮子，也是唯一的一顆。”

　　韓旭目光平靜，似是早料到了這一點——越溪身上這麼多徵兆，他怎麼可能一點猜測都沒有？

　　如今，不過是證明了他的猜想。

　　“我不信這世界上有什麼偶然，她會出現在A市，也是你們故意的？你們費盡心機讓她出現在我身邊，是想靠她軟化我？還是你們想靠她……殺了我？”韓旭頓了頓，輕笑道：“也是，業火能燒萬物，如果師父有心，還真說不定能將我殺死了。”

　　他是世界上唯一能將紅蓮業火熄滅的人，而越溪，也是世界上唯一能見他殺死的。

　　白奇石目光微微一動，他看著韓旭，認真的問：“那麼，如果她勸你，拯救天下，鎮壓邪氣，你願意嗎？”

　　“沒有如果，她永遠不會讓我去做這樣的事情。”韓旭語氣裡盡數都是肯定。

　　白奇石搖頭苦笑，道：“你毀紅蓮，原以為你們該是註定的仇敵，卻沒想到……”

　　他卜出越溪是那一線生機，可是卻沒料到，事情卻會變成這個樣子。更準確來說，他們算錯了越溪的性子。但是越溪如果不是這樣的性子，又怎麼會讓韓旭另眼相待？

　　這一切，就像是一個閉環，說起來也不過是命中註定。

　　韓旭目光冷冷的看著他，道：“就連她的出生，也是你們的設計。紅蓮投胎，肉體凡胎根本承受不住業火焚燒的力量。那位周三通，也是算好了這一切。枉自越溪心心念念著自己的爺爺，卻沒想到，到頭來，這一切都是一場計謀，一場你們從二十年前就算計好了的。”

　　白奇石伸手撫著自己的腳，他回憶起往事來，道：“在二十年前，周三通前輩突然前來告訴我，地府紅蓮凋謝，業火熄滅。而被困在地府之中的明鏡大師，也不見了蹤影。”

　　那時候，他們便覺得事情朝著一個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我進行了無數次的占卜，前路皆是無望，若您有心毀這天下，根本沒人能攔得住您。最後，我以自己的這雙腿以及壽命為代價，終於占卜出了那一線生機……”

　　將業火紅蓮的種子丟入輪回之中，讓她成人長大，這便是那一線生機。可是事情的發展卻不是他們所能掌控的，怕是周三通在世，也完全沒想到，越溪和韓旭，會成為師徒。

　　也是因為是業火紅蓮成人的原因，因而越溪知道許多旁人不知的術法，因為在天地初開的時候，她便已經存在了的。

　　韓旭道：“你們倒是好算計。”

　　白奇石看他，道：“可是我們還是成功了不是，明鏡大師您心軟了，正是因為有越溪的存在，您除了將佛骨取出來，並沒有做出其他的事情來。這一線生機，還是被我們找到了。”

　　韓旭沒說話。

　　“我還以為知道這些，您會厭惡越溪了，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白奇石苦笑道。

　　韓旭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道：“因為是她，所以我能容忍你們的算計。但是，只有這一次，我不喜歡別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忍耐力。”

　　算計是他們的事情，但是他和越溪的相處，卻是真正存在的，他們之間仍是彼此的唯一。就算是算計，能讓他心甘情願，也是白奇石他們的本事。

　　等韓旭離開，白奇石一直繃緊的身體方才微微放鬆下來，他這時候才感覺到，手心裡竟然都是汗水。和明鏡大師對峙，還是給了他很大的壓力，對方用一根手指頭，就能將他給碾死了，這是絕對的武力壓制。

　　他們可不是越溪，在越溪面前，韓旭顯得無害而純良，可是在他們面前，他絲毫沒有壓制自己身上的氣勢，那股氣勢直接能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少爺，這樣就好了嗎？要是明鏡大師做出什麼來……”身邊的人欲言又止。

　　白奇石微微搖頭，道：“不要做多餘的事情，要是明鏡大師想做什麼，我們誰都攔不了。與其提防警惕對方，挑戰對方的忍耐力，還不如什麼都不做，說不定事情還能有所改變。”

　　對方只是取回佛骨，沒有做出什麼報復性的行為，那就已經是最大的幸事了。如果明鏡要毀滅這個世界，他們根本攔不住。

　　*

　　越溪和白齊星來到了隔離病房，醫生們擔心王聰他們的病有傳染性，自然是不會允許其他人進去的，兩人自然不是以尋常的手段進來的。

　　“現在該怎麼做？”白齊星齜牙咧嘴的問，身後的傷扯著疼。

　　越溪將王聰他們的魂魄牽引出來，這三人的魂魄看上去有些透明，甚至魂力不穩定，有種下一秒就要崩裂開來的感覺，這便是三魂七魄被吃了的結果，魂魄並不穩定。

　　補魂是個細工活，對於力量的掌控必須達到很恐怖的地步，若是不仔細，真氣不小心傷到了魂魄，那不是補魂，而是毀魂了。也就是越溪，換個天師來，這事怕是沒那麼簡單。

　　韓旭從外邊進來，白齊星看了他一眼，道：“剛見面的時候，明明你還是個連術法是啥都不知道的。可是這才兩年啊，你就變得這麼厲害了……越溪說你們淘寶店裡賣的靈符都是你畫的，那可是極品靈符啊，我這一輩子怕是都畫不出來。這人比人，還真是氣死人。”

　　說到最後，已經不是說給韓旭聽的，而是自己在那瞎嘟囔了。

　　越溪將王聰四人的魂魄補完，因為附身的三頭羊是地府的生物，本就是陰物，因而他們身上才會出現身體腐爛的情況，只需要將腐肉切掉，慢慢的就會好的。

　　“魂魄雖然補齊了，但是大概還要養一兩年才能回到原來的模樣，而且新補好的魂魄，那些陰物也會特別敏感。所以我在他們身上放了點東西，以免那些陰物將他們給盯上了。”

　　說是放了點東西，其實也就是她的一滴血，紅蓮之血，對於陰物來說，是最為恐怖的東西，別說碰了，聞到都想跑。

　　白齊星道：“說起來你和韓旭在B市也是很有名氣了，尤其是在那些陰邪之物那裡。自從青紅白綠四鬼被你們兩給打跑以後，B市的鬼怪邪物提起你們兩個簡直就像是提起了什麼煞星一樣，好多鬼怪邪物包袱款款的離開了B市，說是要離你們遠一點。”

　　“……你消息倒是靈通。”越溪道。

　　白齊星嘿嘿一笑，道：“我也有經常聯繫的鬼啊，平時也能幫我一些忙，這些都是他告訴我的。所以啊，越溪，要不，以後我就跟著你們做任務吧，積分我也不要多，你們看著分給我一點點就好，一點點……”

　　他伸手比了一個一點點，看起來還真是一點點。

　　越溪和韓旭做任務向來是手到擒來，還記得前幾個月B市的任務都被他們兩給包攬了，也就這幾個月兩人接得沒那麼勤了，不然其他的天師怕是連任務都接不到了。

　　“到時候再說吧。”

　　越溪也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不過不拒絕，在白齊星看來這事就成了大半了，因而他嘿嘿直笑，仿佛已經看見自己抱著大腿走上人生巔峰的未來了。

　　越溪和韓旭沒在醫院多留，回去的路上，韓旭撿著自己和白奇石的一些談話給越溪說了，越溪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

　　“原來我是一顆蓮子啊……”她這麼說，瞧著也不意外的樣子，韓旭有所猜測，她對自己的身份又怎麼可能沒想過。

　　今日陽光倒是不錯，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越溪回憶著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能記事了，從小到大，我身邊只有老頭。這一切或許是他有意為之，可是無論怎麼樣，他對我，的確是盡了心的，我能感覺得出來。”

　　所以，就算知道了，自己的出生，不過是一場有目的有企圖的計畫，並不純粹，她對老頭仍然沒有多餘的想法。老頭永遠都是她心裡的老頭，這一點，無論過了多久都不會改變。

　　韓旭笑，他道：“我就知道師父你會這麼說……”

　　她心裡自己有桿秤，是是非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讓她的想法有任何改變。至少，她和老頭相處的這麼多時日，不是假的，那是值得她記一輩子。

　　韓旭仰頭，看著天上的太陽，周遭人來人往的，熱鬧極了。

　　伸手抓住越溪的手，韓旭輕聲問：“那師父你喜歡現在的世界嗎？”

　　越溪一愣，她認真的想了想，半晌才道：“喜歡吧，雖然這個世界有黑又白，有善有惡，但是仍然值得人們眷戀的……”

　　前邊有個被母親抱著的小男孩，他趴在母親肩膀上，一直盯著越溪看，一雙大眼睛像是紫葡萄一樣，又大又亮的。

　　越溪對他笑了笑，小男孩立刻羞紅了臉，將臉埋進了自家母親的懷裡，然後小聲道：“媽媽媽媽，長大以後，我要娶漂亮姐姐做老婆！”

　　做母親的：“？？”

　　扭過頭來，男孩的母親才看見越溪，當即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拍了拍自家孩子的小腦袋——這麼小就這麼貪色，看見好看的姐姐就喜歡，長大了還得了。

　　越溪走上去，拿了一個護身的符篆放到小男孩手裡，低聲道：“這個東西可不要丟了哦，它能夠保護你平安的。”

　　小男孩張嘴笑，一笑就露出自己缺了牙齒的粉色牙床來。

　　孩子母親看著那張黃符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對越溪友好的笑了笑。

　　“生命，無論什麼時候，都是讓人眷戀的。”注視著那對母子離開的背影，越溪開口道，眼裡帶了兩分笑意。

　　韓旭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揚，道：“生命，的確是讓人覺得很美好的東西。”

　　所以，這樣一個世界，存在著，還是有點用處的，至少還是有點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