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不知所措
錢榮新抹乾眼淚,瞪直眼睛看著吊在天花板上的吊燈,良久,他才開始說話,他的聲音輕輕的,輕到近乎夢囈的地步。
他說:「方遠,你說方嚴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讓我知道是他做的,故意不讓我死,故意讓我告訴你。」
說完,他直直的盯著方遠,眼睛瞪得老大:「故意,想讓你知道,他的真面目。」
方遠無言的看著他,只覺得一股恐懼襲上心頭,讓他冷到全身發麻。
方遠搖著頭:「不可能,怎麼會有人這麼做,這太,太。」
「變態是吧,他本來就是個變態啊,為了讓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錢榮新突然就低沉的笑出來,胸膛急促起伏。
方遠看著他的臉都變成了醬紫色,慌忙跑出去喊醫生,他的腳步踉蹌,幾乎算是慌不擇路的奪門而出。
「醫生,醫生」,方遠大聲吼著,臉色蒼白。待醫生跑過來,他才坐在門前的長椅上發呆。
走廊上的風一陣一陣吹過來,吹得木製長椅冰涼冰涼的。
方遠覺得手像冰塊臉像冰塊,渾身都泡在那種冰冷麻木的感覺中。他茫然的閉上眼睛,腦海中蹦出方嚴溫柔的臉。
方嚴溫柔的笑著:「小遠,我是你哥,小遠,我是你哥」,這句話不停的在腦海中迴盪,迴盪,最後變成了一個魔咒。
一個將他禁錮住的溫柔的魔咒。
方嚴還做了什麼,方嚴將蕭筱怎麼了。
方遠想知道,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方嚴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其實他很怕,他覺得方嚴在他腦海中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溫柔親切的好哥哥,一個是可怕的陌生人。
方遠頓了良久,想努力消化掉錢榮新跟他說的話。
蕭筱不知道什麼時候扶著錢母回來了,錢母看見他,已經沒那麼激動了。
見醫生在裡面,錢母有些焦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撲到門前的玻璃上焦躁的朝裡看,手掌合十,希望自己的孩子沒事。
蕭筱沉默的坐在方遠身邊。
「蕭筱,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方遠道。
蕭筱嘴唇抿了一下:「你不覺得讓我說很殘忍麼?」
「對不起」,方遠道歉。
沉默了一陣,她才道:「你還記得當初我們為什麼分手麼?你肯定不記得了,你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們初中的時候是同學,我那時候特別喜歡你,偷著暗戀你,放學的時候會特意繞到你家附近,就為了能跟你一起走。」
蕭筱說的時候,臉色很平靜,嘴角甚至都帶著笑。方遠想了一下他中學時的樣子,大約沒有什麼小女生不喜歡那樣漂亮的人。
「一直跟了你一年,初中都快畢業了,你才注意到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跟人說喜歡我,要追我。都是小孩子,懂什麼喜歡,你又是那樣愛玩,脾氣火爆。你總是跟你哥吵架,每次跟我在一起,說的最多的就是你哥怎麼了你哥怎麼了。」
「所以,那天你帶我回家,我特別驚詫,你媽媽非常漂亮又溫柔,我也見了你哥,同樣是個溫柔的人,我總想,這麼溫柔的人,怎麼可能有人會跟他吵得起來。」蕭筱睜大眼睛,方遠看著她的臉,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可是消瘦的厲害,輕飄飄的沒什麼重量。
「我們高二暑假分了手,其實我想不起來我們是怎麼分手的,我一直以為是你提出來的」,說到這,蕭筱有些茫然的看著他,「暑假之後我就轉學了,暑假中發生的事情我都忘掉了,所有人都不告訴我,可是最近我突然想起來了。」
蕭筱笑著,露出小小的虎牙,可是她的眼淚卻在眼睛裡打轉:「那天跟你吵架,我負氣一個人跑了,可是卻惹上了附近的流氓,被他,被他」,蕭筱哭起來,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流出來落在地上。
方遠低著頭:「對不起。」
「這不是重點」,蕭筱吸了口氣,「那流氓走之後,就有個人過來了,我當時雖然在有些昏迷,但是還是能聽到聲音,那人說我髒了,配不上他了。我當時一直想,他的聲音真耳熟,可是那之後,我就連那件事都一起忘掉了。」
蕭筱說著轉過臉來看著方遠,她居然笑了起來:「你知道那人是誰麼,你一定知道啊,因為你每天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方遠驀然驚駭的看著她:「是?」
「是啊,他說我髒了,配不上你了,方遠你真幸福。」
「蕭筱,他是恰巧路過還是?」方遠想問這個,他是見死不救還是什麼。
蕭筱盯著他,突然靠過來靠在方遠身上:「見死不救?不,從我不能反抗的時候,就看見他站在不遠處一直看著我,我向他求救的時候,他一直在看著,直到那個流氓走了。你覺得他做了什麼?」
有時候要毀掉一個人很輕易,只需要一句話,幾百塊錢,或者一個念頭。
方遠走出醫院的時候,幾乎抬不起腳,他甚至都不去想什麼,只是看著前面的路,覺得自己該回家了。
現在只要回家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後,就該怎樣還怎樣,生活不會有任何變化。
方嚴還會給他做早飯,送他上學。他還要複習,等著轉中文系,他還要每天練瑜伽,為了減肥。
你看,一切都好好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嘀嘀嘀,你找死啊,沒看見有車麼,死胖子,撞死你了可不關我的事」,差點撞到人的司機探出頭來大罵,看著面前失魂落魄的人一陣惱怒。
「去,遇到個衰鬼,真是倒霉」,見人退後讓開,司機開著車罵罵咧咧的走了。
方遠這才有些回過神來,驚疑不定的看著地上的斑馬線,和對面的紅燈。
他是要做什麼?
「叮鈴鈴叮鈴鈴」,方遠的手機響起來,顯示是方嚴的。
方遠靠在路邊的柱子上看著手機良久,還是沒有接,不想接。可是手機一直響一直響,方遠乾脆直接關了手機,將手機扔到了一邊的垃圾桶裡。
那廂一直打不通電話的方嚴,終於有些暴躁了,他將手機往桌子上一摔,打開電腦開始追蹤定位方遠的手機,最後顯示的位置不是在學校,而是在一個挺偏僻的街道上。
方嚴舀了車鑰匙就離開了公司,開著車奔著那裡去了,方遠的手機依舊打不通。
方嚴有些焦急,車開的飛快,趕到地方的時候,沒有看到方遠的影子,方嚴皺著眉繞著街道看了一圈。
「大姐,請問一下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很胖的人在這裡?」方嚴找到路邊一個小店裡的大媽問道,他特溫和的笑了兩下,就將那大媽對他的好感度提到了百分之百。
「是很胖的小伙子麼?有啊,剛剛還在那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走路也不看路,差點被車撞到了,後來就一直站在路邊,我沒注意他什麼時候走的」,大媽手一指,指著方遠剛剛站的地方。
方嚴走到那個位置看了一陣,沒任何特別的地方,周圍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不知道方遠為什麼不上課跑到這種地方來。
方嚴壓抑著焦急和憤怒的情緒回了公司。
錢榮新說的沒錯,方遠的手機裡一直都有方嚴裝的監控,所以方遠的一舉一動,方嚴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方遠沒有回家,而是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兜裡只有幾十塊錢,還是之前要買東西,帶了一百塊錢找開的,一直揣在兜裡沒掏出來。
走累了,就在路邊買了大碗肉絲面,吃完繼續走,方遠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這個城市非常大,東城區西城區的。
一直走到了傍晚,方遠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這邊不是繁華地段,樓房稀稀落落的,甚至能看到一些很骯髒的角落。
找了個小旅館,方遠為難的跟老闆說沒有身份證,老闆看了他一陣,見他模樣老實,才放了他進去。
好在最簡陋的單間只要六十塊錢一晚上,方遠蜷縮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
後半夜總算睡著了,方遠又噩夢連連。夢到方嚴跟在他身後,他拚命跑,慌不擇路,可是怎麼都跑不掉。方嚴一直不緊不慢的走著,微笑著,笑得無比溫柔。
可是方遠突然莫名的害怕起這樣的方嚴來,怕得渾身發抖。
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吊燈在斜射進來的陽光中發著光,五彩晶瑩的特別漂亮。
方遠眨眨眼睛,愣神的盯著那盞燈良久。無論是被子的顏色,還是枕頭的高低程度,亦或是屋中熟悉的味道,都清楚的讓他明白,他回到家了。
就在他睡著的這段時間裡,他被人弄回了家。
不用說,那個人只有方嚴。
「醒了?餓不餓?我做了飯,都中午了,快起來吧」,方嚴向往常一樣走進來,手中舀著把勺子。大約是熬了粥,炒了排骨,方遠聞到了極香的味道。
他昏昏沉沉的晃著腦袋,整個人都暈暈的,渾身無力。爬起來的時候費了好大力氣,手軟腳軟,整個人都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沒了骨頭。
方遠一瞬間驚慌了一下。
「我,我怎麼了」,方遠訝異的看著方嚴。
「哦,我忘記了,昨天為了怕會吵醒你,就讓你多睡了會。是不是沒力氣?待會就好了,先在床上坐一會,我把飯端來在屋裡吃」,方遠笑著道,轉身走出門去。
方遠靠在床上彎著手臂,渾身被抽走力氣的感覺非常個非常不好。
方嚴到底想做什麼,方遠驚疑不定。
這個人還是他哥麼,這個披著溫柔外皮的人,到底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