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上
葉宇晴的墓在山上。
成揚買好一束百合花,到了墓前的時候,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謝彤站在大理石墓碑的側前方,手插在褲兜裡,低頭凝視刻在碑上的小字。
等成揚走進,她抬眼,微微頷首。
成揚屈膝半跪,將花擺在地上。公會將宇晴重新下葬,把墳塋收拾得很乾淨。她的照片貼在碑前,笑盈盈的眉眼與生前別無二致。謝彤嘆了一口氣,突然開口:「之前看她出現在管琦身邊,我心裡還存了點希望。」
「她不該經歷這些。」成揚輕聲說。
「你不必再自責,」謝彤說,「罪魁禍首都已經死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擾她的安寧。」
成揚搖頭:「我這幾天一直在想,要是最開始我能敏銳點,察覺紀老師的不對勁;或者在她的葬禮上更清醒一些,看出屍體不是她的身體——」
謝彤打斷他:「這不能全怪你。」
成揚沉默下來。
風迎面而來,吹得衣衫獵獵作響。謝彤攏一把頭髮,凝視山下的路說:「紀永豐確實是個可悲的人。我們調查了他的記錄,能看出他心裡的矛盾——無法抵禦譚蓉,或者管琦的控制,又清醒地知道自己做的事是錯的。親手害死了一個自己的學生,又想保住另外那個的性命。他當時誤導公會,將嫌疑推到你的身上,限制你的行動自由,大約都是為了保護你。」
「可他的行動都建立在一個錯誤的前提上。」成揚輕柔地說,「已經沒有意義了。」
謝彤自嘲地苦笑:「我們也在反思管理上的漏洞。對了,研究組把實驗工廠廢墟裡的水箱搬出來了。屍體見光即化,費了他們挺大功夫。他們采樣了溶液範本並做了EEG檢測,確認裡面再無活性思維的存在。管琦是真的死了。」
「好消息。」
「你那時做的很對。」謝彤說,「根據研究組的發現,當年殖民軍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將管琦的思維一分為二,極善的保存在身體裡,極惡的聚集到大腦。大腦入水,就像是正負電子相互湮滅,或者酸鹼彼此中和。總而言之,會重新消融為一體。」
成揚說:「我找到了譚蓉的實驗手冊,當時沒看太懂,只隱隱有個猜想。要是這方法沒起作用,我和寧飛就都死了。」
謝彤浮起一抹笑,又搖了搖頭:「只是可惜了譚蓉,她在學術界本來很有希望。」
「這對譚淵少將而言,想必也是個噩耗。」
「譚少將昨晚飲彈自殺了。」謝彤的聲音輕得近似於耳語。
成揚訝然抬眼。
謝彤帶著幾分嘆惋的意味:「不止是因為譚蓉,他的整個計劃,關於實驗工廠的所有項目,再加上軍隊裡其他的因素……我也不便說太多。」
「是。」成揚應道。
安靜了幾秒,謝彤問:「你的能力確實相當有發展潛力與價值,真不打算去軍隊裡歷練一番?」
「海上服役嗎?」成揚問,「但我的精神體已經和寧飛的融為一體了,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回來。」
謝彤帶著笑意瞟他一眼:「藉口。」
「真的。」成揚說,「是公會覺得我的能力太過危險嗎?我其實並沒有那麼強大的操作技巧,無法同時控制白沙島幾平方千米範圍內的這麼多居民。只有管琦,才擁有這麼強大的信念……和惡意。」
謝彤挑起眉梢:「但你卻能控制一個黑暗哨兵。」
「這是我為數不多的有把握做到的事情。」他不禁微笑起來。
「為數不多?」
成揚想了想,看著地上的百合花瓣,溫柔地補充了一句:「還能保護他。」
謝彤眼角浮出幾抹笑紋:「我先走了。至於寧飛腦子裡的探針,你記得和他商量一下。為了健康考慮,最好還是動手術取出來。」
「好的。」成揚說。
謝彤走遠。黑貓悄然湊上來,在百合花前團成一個小煤球。成揚蹲下來,順著摸它後腦上的毛。它抖了抖耳朵,小聲地咪嗚咪嗚叫起來。
「這是我以前最好的朋友。」成揚對它說,「我們還差點結了婚,不過現在……」他頓了頓,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輕聲嘆道:「宇晴,希望你也能幸福。」
黑白的圖像裡,葉宇晴笑靨如花。
「走吧。」他把黑貓抱起來,「一起去找你的主人。」
黑貓把肉墊搭在他的肩上,又潮又軟的鼻尖蹭在頸窩。他們向山下走去,影子重疊在一起,被陽光拉得頎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