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想起來?成揚微怔。
自從第一次見面以來,寧飛對他的情緒和態度一直相當微妙。但如果他體會到的感情是真的……寧飛喜歡他,願意出手幫助他;但又時不時用尖銳的話刺他一下,還把他這樣五花大綁地關起來。一般正常人會在剛做完愛之後,就把情人——或者床伴,什麼都好——矇著眼拷在床頭嗎?
這讓成揚忍不住猜想,當年寧飛的叛逃該不會是被自己逼的吧。
這不太科學,在公會裡待了這麼多年,他向來只被人誇過脾氣溫和好相處。如果真的對不起什麼人,自己又怎麼可能完全沒印象呢?
成揚眨了一下眼,順著寧飛的話說謊:「想起來了。」
寧飛的呼吸亂了一秒。他的手放在成揚腦後,指尖在眼罩系帶打結的地方發著抖,好像差一點就要把它扯下來。他的聲音也是顫抖的,離耳邊很近。「你終於想起對我做過什麼事了?」他說,聽起來像一句質問。
成揚誠摯道歉:「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真的非常後悔。」
「……你在後悔什麼?」
「我當年不該那樣對你。」
這句話理當是一瓶萬金油,足夠籠統,適用於各種情況。無心之失也好,沒有及時伸出援手也好。只要寧飛能對此有一點觸動,透出一點口風,成揚就能夠把這個話題接下去。
可是哨兵的呼吸忽然平穩下來,伴隨著一聲冷笑,不著痕跡地把自己推開。寧飛指出道:「你根本就沒想起來。」
成揚呼出一口氣,努力把語氣放得溫和:「好吧,我只是查到了公會裡的記錄。」
他以為寧飛會勃然大怒,但對方的表現更像是鬆了一口氣。趁著寧飛還沒說話,成揚飛快地補上一句:「但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哨兵輕哼一聲:「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不是不敢告訴,是不想。寧飛在心裡說服自己。是不想。
成揚明明就在面前,被禁錮得死死的,哪兒也去不了。可他還不滿足。大概是因為一解開桎梏,成揚就會離開。
有那麼幾個瞬間,他想,乾脆就放他走吧。反正這不是第一次,早在少年時期,他就習慣了割裂的痛苦。然後這個想法馬上被更強烈的渴望淹沒。他看著成揚的脖頸,青藍色的血管在皮下微微脈動。他想一口咬下去,將成揚整個吃掉。
字面上的意思。生的也好,煮熟也好。皮一寸寸扒開,血液一點點吞下去,肌肉切成小塊;心臟留到最後,一定要完整地囫圇地咽到肚子裡。
這樣,成揚的心就能留在他的體內。無論去到那裡,他都不再孤獨。
寧飛蒼白著臉站著,被自己的瘋狂嚇得快吐出來。
他最後決定,還是就這樣維持現狀吧。反正成揚還需要他幫忙,如果把人放走了,或者殺死了,他還能上哪兒交代呢。
「說正事吧。」寧飛生硬地轉了個話題,「你不想談談葉宇晴嗎?」
成揚的聲音低落下去:「之前你說你有一些頭緒。」
「是的。」他繼續說,努力將情緒抽離出來,「經過這幾天的追查,我基本排除了謝彤的嫌疑。過程比較複雜,要先從我手上的任務的雇主說起。」
「嗯?」成揚問。
「傭兵這行做久了,看到任務要求,基本上能反推出雇主的目的。」寧飛低啞地敘述,「他要求我分別殺死三合會、華青和禿鷲的首腦,任務涉及海河市三大地下勢力。我本以為他的打算是將本地黑幫頭領一網打盡,趁機讓自己的勢力崛起。」
「所以他雇傭了你?」成揚打斷道,「白鵬、方文浩、還有禿鷲那位,都是黑道大鱷,只有哨兵才可能有這樣的身手除掉他們。公會向來管理嚴格,我們內部人員受法規限制不能隨意出手,而你恰好是在周邊遊蕩的叛逃哨兵。」
「沒錯。」寧飛說,「我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踩點,了解他們的行程,制定計劃。但是在剛殺死華青的白鵬之後,雇主竟然用謝彤的名字換下禿鷲。這不尋常,一個委託發布後很少會碰到這樣重大的更改。所以我有了兩個猜想,於是跑去找你。」
結果他們在公會的還沒真正交談上,就先發生了一場小衝突,讓成揚趁機控制了他。
成揚點頭,示意自己在聽。這樣的氣氛讓寧飛感到安全,覺得自己處於全然的掌控地位。於是他繼續,語氣不由自主地變得更放鬆一些:「第一個猜想,謝彤是禿鷲在公會內部的棋子。我的雇主想切斷公會和禿鷲的聯繫,所以殺她比殺首腦更為方便,價格也更低一些。」
「有點牽強。」成揚說,「第二種呢?」
「禿鷲聯繫上我的雇主,成功讓他放棄原本的目標,轉而打算向公會下手。」
「這就是你當時準備告訴我的?」
寧飛默認了。成揚嘆了一口氣,又問:「你的雇主是什麼人?」
「我不能說。」傭兵說,「職業道德,就像你也不能說葉宇晴和你在執行什麼任務。」
「你已經把他的目標都坦白了,目的也揣測了一番,不差這一點。」
成揚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他幾乎想要服從了。但也只是幾乎。「不。」寧飛說,並希望這種舒服的感覺能不被影響地持續下去。
這是再次見到成揚以來,除了公會裡被控制的那一次,他們之間最平和的對話片段。
成揚說:「好吧。之前你說排除了謝彤的嫌疑,是得到禿鷲正在與你雇主合作的確切消息了嗎?」
「嗯。」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繼續殺謝彤?」
「我打算從禿鷲下手,先追查紀永豐。」
成揚問:「你有線索了?」
「不,」寧飛搖頭,「我有方法。」
「我可以去幫你。」成揚說,語氣溫柔,「你能先放開我嗎?」
「用不著。」哨兵僵硬地拒絕。
成揚的嘴角向下彎去,露出了個稍微有點無奈的神色。「寧飛,」他低聲喊,這兩個字成功地讓寧飛指尖往掌心縮了一下,「就算用不著我幫忙,也還是先解開吧。畢竟人有三急——」
寧飛完全忘了考慮這方面的問題。聽到這話,愣愣瞄了一眼成揚的下體,血色又湧上面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