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偏斜,冷冷地灑在被面上,卻有了些暖意。
池先秋睜開眼睛,將左手伸到右肩上,覆住肩上的海棠花。
小狼崽還抱著他,腦袋就靠在他的肩上,身上的魔氣便隨著他一呼一吸,全都打在海棠花上,便像是春日暖意催花發,攪弄得他不得安寧。
池先秋把他的腦袋推開,但他很快又貼上來,沒辦法,他隻好把他整個人都推開,自己鑽出被窩,坐在榻上,吹一吹外面的冷風。
不過這個法子好像沒什麽用,池先秋用手背試了試額頭,太燙了,這個小崽子的魔氣也太重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狼崽子已經睡著了,只是還攥著他的衣角。他慢慢地把衣角從狼崽子手裡拽出來,把被角撈過來給他抓著,便下了榻。
他披上衣裳,起身離開。還沒走出問天峰,池風閑的聲音就傳來了:“去何處?”
“回傾雲台,師尊可是有事要吩咐?”
池先秋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他站在原地也覺得雙腿發軟,剛要往前倒去,就被人從身後攬住腰站好了。
他轉頭:“師尊?”
池風閑神態冷淡,語氣裡還有些責怪的意思:“專喜歡撿來路不明的東西。”
池先秋:???
為什麽我要挨罵?
池風閑拽著他的腰帶,把他帶出問天峰。池先秋嚇得一激靈,哎了一聲,連身上發燙也顧不得了,連忙抱住師尊的手,生怕師尊處置孽徒,把他從山上丟下去。
池風閑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怕什麽?你撿東西的時候不是神氣得很嗎?”
池先秋連連保證:“師尊我錯了,我就收這幾個徒弟,以後絕不多收!”
及至潭水淹過口鼻,他攀著岸邊的石頭浮出水面,才反應過來,抹去眼上的水:“師尊,你要帶我過來,也不用那麽……”他被池風閑看了一眼,縮了縮脖子,把最後一個字放輕了:“……凶。”
說完這話,他便沉入水中,只有偶爾浮上水面的一串小泡泡,代表他現在在哪裡。
泡得差不多了,池先秋無聲地潛到池風閑面前的水下,趁他不注意,猛地從水裡竄出來,伴隨著“氣勢洶洶”的一聲:“嗷嗚!”
池風閑別過頭,默默地把他的腦袋按進水裡。
腦袋還在水裡,一隻手就悄悄地探出了水面,在岸上摸了兩下,抓住池風閑的衣擺,哀求似的搖了兩下。
他又吐了一串泡泡,連成一圈,都是“愛師尊”的形狀。
池風閑收回手,池先秋便用手一撐,湊到他跟前:“師尊還在生氣嗎?”
“不曾。”
他都這樣說了,池先秋也放了心。
隨後池風閑一揮袖,在寒潭外布下結界,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池先秋隻好把自己去雁回要收徒,結果徒弟被人誆了,收到個假冒的徒弟這件事情,一一向師尊稟告。
聽他說完,池先秋又問:“你打算怎麽辦?”
“自然是找那個假的算清楚,再打一頓、丟下山去,給小徒弟出氣。”
池風閑斷然道:“不好。”
“哪裡不好?”池先秋疑惑,“那師尊以為呢?”
“全部趕走。”
池先秋:我緩緩地放三個問號在這裡。
“那個假冒的底細不明,別有用心,自然是要趕走的。他修為古怪,你應付不來,為師幫你處置便是;至於那個真的,也好不到哪裡去。照你所說,他在關外流浪多年,想來也懂得了許多人情世故,他一開始就沒把你放在心上,往後也不會。他不喜歡你,他只是喜歡你對他好罷了。”
這話池先秋聽得耳熟,仿佛前世池風閑就是這樣告誡他的。確實也被他說中了,顧淮山一向習慣揮霍他的好,什麽也不放在心上。
“這次會不一樣的……”池先秋頓了頓,“他年紀小,我會好好教他的。”
“他不是修行的好苗子,又是妖魔後代,不值得你費這樣大的心力。你想養徒弟也行,等開春了,我請幾個世家家主來,品行端正的世家子弟不在少數,你仔細挑一挑。近來你不是和李家的李鶴玩得好麽?那個孩子為師看著不錯,只是他還小,李家家主不一定會放人,你還要再等幾年。”
這大概是這些年來,池風閑說過的最長的幾段話了。
原本池先秋收徒的心是很堅定的,不單因為系統任務、劇情要求,還因為他確實心疼狼崽子,而他也一直把前世和今生分做兩邊來看。
他盡力想幫狼崽子擺脫做反派的命運,可就前世來看,狼崽子似乎並不領情。
他原以為是自己行差踏錯,再來一次,結局應該會更好一些,可如果是反派本性難移呢?
他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做討人不喜歡的事情?
收了徒,隨便養大就行,反正最後是要去魔界的,又不會記著他。
池先秋思考著,左右搖擺,最後也沒能下定決心,隻道:“師尊,我……考慮一下。”
狼崽子很早就醒了,一覺醒來,發現池先秋不見了,猛地就從床上坐起來。
他摸了摸身邊的被褥,早已經涼了,轉頭看見池先秋的衣裳也沒有了,馬上緊張起來。他撩起衣袖,露出左腕,讓腕上的紅繩顯形,試探著扯了扯紅繩。
但他等不及池先秋給他回應,就下了榻,穿上衣裳出去。
池先秋不會丟下他不管的。
狼崽子繞著問天峰的宮殿走了一圈,卻什麽人都沒看見,一個伺候的道童都沒有。
他繞回到正殿門前,剛要出去找人,便看見遠處池先秋與一個白發的修士一同回來了,他飛快迎上前,環住池先秋的腰,悶聲道:“你去哪裡了?”
池先秋捂住他的臉:“你別靠這麽近,都是因為你,我才要去泡水的。”
“怎麽回事?”
“我……魔氣過敏。”
見他不好多說,狼崽子也不多問,戀戀不舍地松開手,後退幾步,拉開和他的距離,只是目光還黏在他身上。
池先秋歎了一聲,朝他伸出手:“牽手吧,牽手沒關系。”
狼崽子這才又笑了,把手放進他的手裡。
正當此時,池先秋身邊冷不丁傳來一聲咳嗽,他轉頭,對上池風閑的目光,害怕地抖了一下:“……師尊。”他乾笑:“昨天夜裡見過了,再向師尊介紹一下,這只是關外來的狼崽子,還沒有起名字。”
他又道:“狼崽子,這隻……這位是我師尊。”
狼崽子喚了一聲:“師祖。”
大膽!池先秋沒來得及捂住他的嘴,你怎麽專往池風閑的禁忌上踩呢?
池風閑自是沒應,拂袖轉身離開。
昨夜池先秋要去傾雲台親手捉拿冒充的狼崽子,打的主意是出其不意、無聲無息,這個法子拖到現在可能就用不得了。
假冒的那個修為極高,這時又是在玉京山裡,若是逼得他狗急跳牆,只怕會傷及玉京山的弟子們,所以現在不急著動手。池風閑吩咐了幾個長老布陣,準備穩妥地將這隻大魔捉拿。
池風閑不讓池先秋插手這件事情,,所以池先秋這幾日要不是在問天峰給狼崽子抹藥膏,要不就是陪著李鶴玩耍,偶爾還會傾雲台吃頓越舟親手做的午飯,還得安撫好顧淮山。
四處趕場,忙碌也不過如此。
這日他正在問天峰帶狼崽子看書,李鶴也在一邊。
午後困倦,隻教了一會兒,狼崽子就變作原形,賴在池先秋腿上不肯起來了。李鶴見狀,也倒在池先秋身上,哼哼唧唧地發懶。
狼崽子不是很樂意跟他分享師尊,齜著牙,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吼聲威脅,被池先秋按回去了。
“都這麽困?”池先秋撥了撥一人一狼的眼皮,狀似憂愁道,“那我想下山玩兒,誰陪我去呀?”
他話音未落,兩人就迅速坐起來,雙眼發亮,都很精神的模樣。
“那就都去吧。”他牽起兩個人的手。
臨行時,池先秋給狼崽子穿了件披風。畢竟他現在和那隻“狼崽子”長得一模一樣,被人瞧見,容易引起誤會。
“再過幾天,等長老們的陣法布置好了,把那個假的抓住,你就可以不用穿這個了。”
狼崽子點頭:“我怎樣都好。”
若不是池先秋攔著,他早就飛去傾雲台,和那隻假冒的大打一架了。
但是想想那人的修為,自己大概率是打不過他的,萬一到時候要池先秋來收拾殘局,那就不好了。
有更穩妥的法子,池先秋不用冒險,這樣就很好。
“那走吧。”
他帶著兩個孩子,才走出問天峰,便“偶遇”了顧淮山。
他像是特意蹲守在問天峰外的,見池先秋出來,便上前喚了一聲:“師尊。”
狼崽子往池先秋身後躲了躲。
顧淮山倒像是不在意的模樣,目光從裹著披風的狼崽子身上輕輕飄過,重又回到池先秋面上,大約是有所察覺。
池先秋同他說了兩句話,便帶著狼崽子要走,錯開半步之後,顧淮山忽又停下腳步,回頭喚了一聲:“師尊。”
“怎麽了?”
“師尊晚上回傾雲台嗎?”
“大概是不回去了。”
“好。”他點頭,看不出表情。
“你有事情想跟我說嗎?”
“沒有……”
池先秋再等了一會兒,他再不開口,便帶著兩個徒弟走了。
顧淮山看見那個穿黑色鬥篷的人悄悄牽起池先秋的手,池先秋隨他去了,還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手指。
池先秋一手牽著一個小崽子,在山下閑逛。一路走來,特別受各個賣零嘴的小販的歡迎。
走了有一會兒,池先秋要帶著兩個崽子找個地方坐坐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原來你在這裡啊!”
說話的少年從他們身後追上來,拍了拍狼崽子的肩,語氣很是熟稔:“小狼崽,你怎麽穿成這樣?我在旁邊看了好久,才確定是你,怎麽樣?你找到你師尊了嗎?當時我們說好的,你找到落腳的地方,就會收留我的,可不許食言啊。”
那少年一身白衣,身材瘦弱。面上雖沾著灰塵,也蓋不住他太過豔麗的容貌。狐狸似的眼睛,左眼下一顆小痣,笑的時候便跟著動,靈動狡黠。
狼崽子卻很不喜歡他似的,緊咬著後槽牙,一口一口吃掉了手裡的梨花糖,就轉頭去看池先秋,仿佛在問池先秋怎麽不走了。
那少年有些尷尬,但也只是默了一瞬,很快就恢復成方才的模樣,笑嘻嘻地要牽他的手:“你不記得我了?我是碧流山上的小狐狸祝真,那時候你去找師父,經過碧流山,我還收留你住過一夜呢。”
作者有話要說: 狼崽子:呱(滾啊),不要妨礙我黏著師尊!
晚上零點還有一更~
收到了來自咕咕咕的深水魚雷,胖胖生流下了激動的眼淚,抱抱小可愛,嗚嗚嗚感謝在2020-12-1721:00:56~2020-12-1815:48: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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