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欽看著好像始終沒法適應宴雲何的甜言蜜語,又意外好哄。
宴雲何肚子醞釀了一籮筐的話,尚未拿出來用,這人就被哄好了。
也不能說是哄好,畢竟招惹虞欽的人不是他。
想到成景帝,宴雲何就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成景帝如今不過十八,卻久浸深宮朝堂,歷經明爭暗鬥,又不像從前還有個太子佑儀暗中教導,性子愈發極端。
任用虞欽和白茵這兩兄妹,卻一個在錦衣衛,一個放皇城司,還不叫他們相認,這一手棋便落得極差。
換個脾性剛烈些的,不再管這勞什子江山社稷,於冬狩上調轉槍口,即使不叫成景帝滿盤皆輸,但置身險地亦是有可能的。
宴雲何安撫著虞欽,心裡其實也煩,誰能沒有私心,宴雲何也有。
只是在大義面前,再多的私心也只能放下。
他從不問虞欽究竟在為成景帝做些什麽,因為便是知道了也沒什麽用,在仇恨面前,一切的情感都會為之讓步。
宴雲何不會勸說讓虞欽為他放棄仇恨,他能做到的便是竭盡全力地幫助虞欽達成目標。
在虞欽完成一切以後,悵然若失之時,他來成為他的歸處。
見虞欽吃著面,一舉一動間都十分賞心悅目。
“你真好看。”宴雲何由衷誇道。
虞欽用茶水漱口:“怎麽,又想說我是月上掉下來的仙子?”
宴雲何愣了愣,什麽月上仙子?
見宴雲何滿臉茫然,虞欽用帕子擦拭唇角,卻沒再繼續往下說。
電光火石之間,一些被埋藏許久的記憶,仿佛都通過這些字眼,再度喧囂而來,瞬間充斥著他的腦海。
“我……那不是夢嗎?我、我以為是夢!”
宴雲何本來拿起茶壺,想要給虞欽續茶,這下也拿不穩了,瓷器哐當地砸在桌上。
十年前,他在萬花樓因為虞欽,同那嘴巴不乾不淨的楊業打了一架。
也是那一晚,才遇見虞欽,送生辰禮不成,最後隻好下廚做了碗長壽面。
後來他痛打楊業之事,到底讓是讓永安侯知曉。
萬花樓那等地方最是人多眼雜,消息傳得飛快,不多時東林書院的弟子不但去喝花酒,還未花魁打架的事便傳得到處都是。
書院弟子雖不算正兒八經的官,但對名聲的影響還是極大,那時不少夫子都向院長周重華提意,要將帶頭鬧事的一乾人等,尤其是那宴雲何,逐出書院。
永安侯聽說以後,為了此事,求到了東宮那裡。
於是周重華在一次與太子佑儀下棋之時,聽到太子溫言勸道:“淮陽年紀還小,難免不懂事。還望先生再給他一次機會,日後我定會叫人嚴加看管。”
太子都這般發話,周重華便抬了一手,罰宴雲何每日抄書,後院掃地,晚上還要去聽半個時辰的教誨,希望以此感化這個頑徒。
不止如此,宴雲何還被永安侯召回府去,請了家法,狠狠打了一場。
臉上也是青紫交加,被扇的數個耳光,腫脹尚未消下。
為美人一時意氣出風頭易,隨後而來的苦果承擔起來倒是難。
宴雲何叫這麽多人看了笑話,心裡自然也有點難受。
他覺得丟人,幸好外面隻傳是為花魁打架,沒再牽扯出許多事情。
要不然不只是他,連虞欽也要受其連累。
宴雲何不覺得他為虞欽出頭,對方就得感謝他,說不定虞欽還覺得他是麻煩,又給他惹事。
好在現在傷未養好,暫時不用回東林受罰。
遊良哭哭啼啼地來探望他,他也因為萬花樓一事,被他那大學士的爹提到了府裡,抄書抄到手都腫了。
後來還是方知州登門拜訪,好好勸說了遊伯父,才將遊良放了出來。
難兄難弟湊在一塊,遊良便提出一醉解千愁。
他正好從家裡偷出了遊大學士珍藏的愛酒,叫千日醉。
這酒的大名,宴雲何早有聽聞,兩人一拍即合,晚上躲在臥房中飲酒。
宋文勸他們不得,只能出去為他們把風,好不叫旁人發覺,省得宴雲何臉上的淤青未消,又要增添些顏色。
然而等宋文再度進房,就發現只有遊良醉得東倒西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本該在房中的宴雲何卻失去蹤影。
此時從侯府神不知鬼不覺消失的宴雲何,已經出現在東林書院外圍,試圖從牆上翻進去。
誰也不知道一個醉鬼,是如何趕了這麽遠的路。
他翻牆的時候,反應遲鈍,跌進了東林書院的竹林。
泥地松軟,沒有摔傷,卻還是將前些時日受過家法的地方,碰得生疼。
宴雲何坐在地上,扶著腰低聲抽氣,昏沉間看到月亮越過竹林,越來越近。
他迷蒙著眼,自言自語道:“月亮怎麽落了下來?”
“宴雲何?”一道聲音響在他耳邊。
宴雲何揉了揉眼睛:“月亮還會說話?”
“你在這裡做甚?”
宴雲何皺了皺眉頭:“我……我要做什麽來著?”
那團白光照亮了來者的臉,仿佛一下撞進宴雲何的心裡,他癡癡地望著那人:“你真好看,是月上掉下來的仙子嗎?”
虞欽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你不是被罰在家中嗎,怎會出現在此處,還渾身酒氣。”說到後來,語氣變得嚴厲:“難道還嫌先生罰你罰得不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