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雲何閉上眼,他就知道,只需要給虞欽一點線索,這人就能立即猜出。
他知道虞欽是成景帝的暗線之時,都這般生氣。
虞欽若是知道自己唯一的親人進了皇城司,該是何等心情。
他怕虞欽當夜便殺進皇宮,大逆不道地弑君。
“你也知她的能力極強,便是在皇城司,也無人敢小瞧了她。而且她不需要出危險的任務,比你想象得要安全許多。”宴雲何語速極快地說道。
虞欽臉色卻瞧著更差:“她不只是親事官?”
隱娘身居要職,似這種情報機構,知道得越多,就越難脫身,除非是死。
冬狩將至,這時不能鬧出任何岔子。
“寒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宴雲何面色微凝:“就像我沒辦法阻止你,你也阻止不了她。”
虞欽好似一瞬間被抽光了所有氣力,他不再掙扎,仿佛明白了什麽。
宴雲何:“她是你妹妹,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的脾性,她又為何這麽做。”
……
嚴公公不疾不徐地殿內引路,隱娘隨在身後,面色過於蒼白,倒顯得那雙泛紅的眼圈頗為嚇人。
隱娘聽嚴公公說,成景帝已經歇下了,本想離去,哪知不多時有內侍行出,喊她進去。
成景帝穿著明黃色的中衣,身上簡單披著一件外套,並未束發,眉眼還帶著倦意。
瞧見隱娘,便伸出手衝她招了招:“不必行禮。”
嚴公公適時退下,隱娘上前數步,而後低下頭道:“陛下,兄長他好像發現我身份了。”
成景帝飲了口濃茶醒神:“你今日不是去了永安侯府?”
隱娘抿唇:“宴大人隻說讓我去見見侯夫人,可宴席過後,兄長卻在後院等著我。”
成景帝:“我隻問你,可悔了?”
後悔用另一種身份活著,悔這些年不同親人相認。
雖然免了行禮,隱娘卻還是再度跪下:“隱娘不悔。”
“哪怕讓你對上虞欽,你也不悔?”成景帝低聲道。
隱娘按在地上的手,微微發抖,手背有數枚滲血指印:“兄長走錯路,為仇人賣命。若真到緊要關頭,我…… ”
說罷,隱娘看到眼前的地毯被濕出了一片痕跡,是她的眼淚,雖泣不成聲,但她還是逐字逐句道:“我不會手下留情。”
這些年她避開京城,遠在雲洲管轄皇城司情報。虞欽與太后之事,她一開始並不相信,然而隨著京城越來越多的消息傳來,她逐漸動搖。
虞欽是唯一的親人,是她犧牲一切也要救回的人。
可是虞長恩同樣也是,是她的祖父,是她除了娘親以外最親近的長輩。
她能活到今日,只因大仇未報。
“只是!”隱娘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只是兄長……雖糊塗,卻罪不至死。只求陛下看在隱娘這些年為皇城司所做一切,留他一條性命。”
燭火搖晃,殿內深深,除了隱娘,無人知成景帝究竟給出了怎樣的允諾。
……
宋文小心地瞧了瞧門,看到宴雲何探出頭來。
“大人,隱姑娘走了,聽門房說離開的時候臉上還有淚。夫人已經歇下了,但我想明日她就會來找你算帳。”
宴雲何擺擺手:“知道了,讓你吩咐後廚做的吃食,可做好了?”
宋文提起手裡的食盒:“做了,特意在高湯裡放了參片,特意給虞大人進補用的。”
宴雲何滿意點頭,他接過宋文手裡的食盒,那是一碗素面,只是侯府即便是素面,那湯也是用各種珍饈熬製而成。
將面推到虞欽面前,宴雲何說道:“先用膳吧。”
虞欽沒有動,宴雲何皺眉道:“可要我喂你?”
說罷他真拿起筷子,夾起面條往虞欽嘴裡送,虞欽卻側過臉,避開了。
宴雲何有些苦惱,回想起他爹哄他娘時,從來都是做小伏低,任勞任怨。
但今夜虞欽氣的不是他,受著這折磨的卻是他。
雖然只要同虞欽待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做也是好的。
“虞寒初,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宴雲何故意遲遲不說後半句,如願地看到虞欽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在打量他是否真的在生氣。
宴雲何露出笑顏:“我就親你了。”
這般不正經,叫虞欽再次轉過臉,不再瞧他。
宴雲何站起身,繞到他面前,彎下腰道:“娘子為何不看我?”
虞欽好像忍無可忍:“宴雲何!”
“誒,娘子有何吩咐。”宴雲何應得極快。
虞欽憋了半天,才說道:“我並非女子。”
“我知你不是,還有誰能比我更能體會,你到底是不是郎君嗎?”
宴雲何認真道:“只是我想與你成親,想死後與你共葬同陵。我知你做不成我的娘子,也當不成宴雲何的夫人。”
“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這世上有這樣一個人,想著你,念著你,想同你過度余生。”
他從不遮掩自己的愛意,他隻害怕他表達得不夠多,不夠讓虞欽心軟。
心軟到……願意從原本定好的路上回過頭,來到他身邊。
第七十七章
宴雲何說完,便瞧見虞欽慌張地移開了目光,耳垂倒是漸漸紅了。
他什麽也沒說,卻乖巧地拿起那雙筷子,無需宴雲何多言,就低頭吃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