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否認,方知州確實已經第一時間轉告陛下。
將情報上告,是方知州職責所在。但立刻來通知宴雲何,又是身為多年兄弟的情誼。
宴雲何坐了下來:“行,我知道了,多謝。”
方知州驚疑不定道:“你這態度不對。”
宴雲何:“怎麽不對了。”
方知州:“你怎麽一點都不慌。”
宴雲何:“我既然敢做,就不會慌。”
方知州沉吟一陣,隨後有些震驚地望著宴雲何:“難道……”
宴雲何解開盔甲,粗暴地往地上一扔,盔甲撞出清脆的金屬聲,他面上沒有半分松快之意:“我在殿前親口對陛下承認,我有心儀之人。”
方知州倒吸了一口涼意:“你瘋了嗎?”
宴雲何陰沉地抬起眼:“你猜陛下是何反應?”
方知州沉默半晌:“若是他有反應,你今日也不會在此練兵。”
所以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成景帝的態度幾乎掀開了這張明牌,毫不顧忌地告訴了他們,虞欽的真實身份。
宴雲何壓抑著情緒了:“他是虞公之孫,滿門忠烈,陛下怎能這般對他。”
方知州倍受衝擊,一時間竟也感到悲涼湧上心頭。
“他做了滿朝文武人人喊打的奸佞走狗,背負一身罵名。不該是他來做這樣的事,瀾之……為什麽是他,怎能是他。”
宴雲何憋了足足一日一夜,卻在此刻,再也忍不住所有情緒,紅了眼眶。
第六十八章
雖然宴雲何同方知州提過數次,他懷疑虞欽是成景帝安插在太后身邊的內線,但方知州皆認為,這不過是宴雲何的揣測。
甚至覺得宴雲何在感情用事,所以才有這般荒唐的猜想。
現在猜想成了真,方知州震撼的同時,又與宴雲何有著同樣的想法。
怎麽能夠是虞欽!
宴雲何不能想這些年虞欽在京都,究竟是憑什麽樣的信念活下去。
在他的計劃中,是否曾有過考慮過未來。
宴雲何能猜到,答案是沒有。
一個有未來的人,不會像飛蛾撲火般耗盡自己的一切。
有損壽命的功法,經年累月的劇毒,鋌而走險的身份,孤注一擲的謀劃。
虞欽所做一切,無非想證明虞家的清白,就像八年前他將倒下的牌位扶起,要親手擦去蒙塵的忠心。
可是這為何要用虞欽的一切來換,就算有朝一日,虞家的清白找回來了,那他自己的呢。
眾口鑠金,滿身汙名。虞欽難道沒有想過,即便是證明了當年虞家並非謀逆之臣,他這些年毀去的名聲,亦再也找不回來了嗎?
在鳳來樓,宴雲何不敢問。他飲了下酒,接受對方親吻時,仍不敢問。
在他於邊境沙場拚搏時,虞欽已經走上了他無法再觸及與挽回的路。他什麽也幫不了他,就像八年前,虞欽身陷牢獄,他無能為力一樣。
一切都沒有變,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
方知州猛地站起身,宴雲何叫住了他:“你去哪?”
“求一個答案。”方知州面色凝重道。
宴雲何疲憊地說:“去哪尋,陛下那?”
方知州額心微跳:“去調這五年來的卷宗。”
“若是能叫你看出,你早就發覺不對了。唯一能看出苗頭的,應該便是他在宮裡被抹去的記錄。”宴雲何靠在椅背上,像是失了全身力道:“現在想想,難怪沒有宮裡記錄,這是陛下授意,連你也不知。”
方知州緩緩落座:“陛下為何要瞞著我們。”
下一瞬,方知州就意識到,因為虞欽是不能見光的棋子。
不能見光,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他內線的身份,除了成景帝。
這樣身份的背後,涵蓋著什麽樣的意義,那就是虞欽的身份,與死士沒有區別。
一旦被發現,便是死路一條。
若不是宴雲何執著於虞欽,這個身份本不會被發現,或許能隱藏到最後。
任誰也想不到,虞欽竟是成景帝的人,是從最開始便是,還是中途兩人交易以後,虞欽才答應做內線,這些都不得而知。
“淮陽……”方知州聲音微啞:“算了吧。”
這不是他第一次勸,卻比上一回更無力,這與立場對立不同,是肉眼可見,更為沉重的,讓人無能為力地難料未來。
“算了。”宴雲何重複著這個詞匯:“怎麽算了,你可知我為何放著好好的侯位不襲,非要跑去邊疆。我跟他之間,如何能算了。”
說到最後,竟有些瘋狂與偏執,不過只是瞬間的,宴雲何就閉上眼,將情緒都斂入心裡,再睜眼時,他又恢復冷靜。
方知州被他最後那眼看得一陣心驚,這是他第一次瞧見宴雲何這個模樣。
甚至是宴雲何離京的理由,竟是為了虞欽,他也是今日才知。
再多的言語,都十分蒼白,方知州最後隻留下一句:“日後若需要我幫忙,我會盡我所能。”
兄弟之間,不必多言,宴雲何隻輕聲道:“多謝。”
方知州從神機營出來,仆役立即取下馬車踏板。
卻見方知州登上時狼狽踩空,險些跌落在地。
仆役立即扶住魂不守舍的方知州:“大人,你沒事吧。”
方知州勉強地搖了搖頭,面色蒼白道:“沒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