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娘勸誡道:“陛下,你若想尋些樂子,不如……”
成景帝搖頭道:“朕隻賭這一局。”
他將籌碼拋擲桌上:“入場的本錢要得再多,朕也賭得起。”
……
宋文小心地給宴雲何裂開的嘴角上藥,還是弄疼了大人。
他忙收了手,埋怨道:“虞大人下手真重!大人你對他一片真心,他卻…… ”
“你等等!”宴雲何躲開了宋文的手:“你怎麽知道是虞欽揍的?”
“剛才我端茶水上來的時候,你和方大人正好聊到虞大人,我不小心聽見了。”宋文理直氣壯道:“大人下次如果要跟別人密謀,記得把門關好。”
宴雲何沒好氣道:“沒事,下次真有了不得的內容被你聽見,直接殺人滅口好了。”
宋文一個激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著臉道:“大人你不能這樣無情啊,我可是跟了你幾十年!”
“打住!”宴雲何不讓他嘴貧:“你去叮囑我院裡那幾個下人,今晚的事情別讓娘知道了。”
其實他更想去天牢裡調查一番,只是現下的嫌疑太重,別說是去天牢,連永安侯府的大門都不該出。
只能寄希望於方知州,能不能從天牢裡看出點什麽。
然而次日方知州帶來的消息,卻讓事情陷入了迷霧重重。
方知州說,他去了天牢以後,現場的痕跡幾乎都被清洗乾淨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通常像這樣的大案,痕跡應該都需要保存下來,繼續查探。
但現在什麽線索都沒了,他也只能從牆上留下的痕跡分析些許。
“天牢裡應該發生過一場很激烈的打鬥,牆上留下不少刀痕,還有一個深入牆面的掌印。我看那深度,沒有幾十年的內力,不可能留下這樣的痕跡。凶徒應該擅用掌法,的確不像是虞欽。”
宴雲何單手扶額:“就算不是他,他也是知道一些內情的。”
昨夜虞欽來找他,別看話少,信息量卻大。
甚至精準到五天內能結案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虞欽知道的遠比他要多。
方知州安慰道:“算了,既然他說了五天結案,那就再等等看吧。”
說完後,方知州還眼神微妙道:“所以虞欽過來,就專門跟你說這兩句話?”
“沒有。”宴雲何道。
方知州追問道:“還有別的?”
宴雲何:“我是說,他說了四句話,不過有用的就這兩句。”
方知州:“……”
宴雲何放下手,挑眉反問道:“怎麽,你不信?”
方知州竟然還點頭:“皇城司成立了五年,就監視了他五年,在我的印象中,他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宴雲何很好奇,從方知州的角度看,虞欽會是怎麽樣的人。
方知州用扇子敲了敲下頜,才尋了個形容詞:“衝動。”
宴雲何讚同地點頭:“的確挺衝動的。”
方知州:“明知道這時過來找你,決計尋不到好處。”
說罷他轉眼望向宴雲何,竟發現這人在笑。
方知州又開始頭疼了:“你能不能正常些?”
宴雲何勉強收了點笑意,但並不成功:“虞美人好不容易下凡一遭,我還不能樂一樂?”
方知州實在受不住他:“萬一是你自作多情呢?”
宴雲何無所謂道:“我自作多情也不是一兩回了,爺樂意,仙女就是該被捧著。”
方知州用扇子試圖給他腫脹的臉頰再抽一回:“仙女要是聽到這話,只會後悔沒再給你一下。”
宴雲何一下躲遠了。
等方知州走後,那同友人閑話的放松便悄然褪去,隱蔽的焦躁又湧上了心頭。
對局勢的無法掌握,迷霧重重的現狀,以及虞欽,都成了無盡的煩心事。
宴雲何往榻上一靠,拿出那紫玉葫蘆,幽幽地歎了口氣。
也不知何時睡著,曾經的往事再次尋到了夢中。
那一年,他因高燒昏迷了五日,險些沒了命。
在他好不容易醒來,卻還是掙扎著要下地,前往天牢時,宴夫人才哭著說:“虞公已逝,此案已定,淮陽你別再鬧了,你鬧了也沒用啊,我們誰也幫不了他們。”
宴雲何張了張唇,唇面乾裂滲血,他卻感覺不到痛:“那……虞欽呢?”
宴夫人眼含熱淚,衝他緩緩搖了搖頭。
下一瞬畫面急轉,宴雲何清楚這是個夢了,他不敢再夢下去,又舍不得離開。
那是八年前,他與虞欽的最後一面。
空蕩的虞府,桌倒椅歪。
他沉默地在虞欽身後站著,看著對方拖著形銷骨立的身軀,將這些板凳張張扶起。
直到虞欽看見那些倒下的牌位,才有了片刻的情緒波動。
那些牌位有虞家祖上,有王氏,有父,有母,他將牌位撿起,用袖子擦去上面髒汙。
這裡即將會放上一個新的牌位,確實渾身汙名,尚未洗清的虞長恩。
世人皆知的滿門忠烈,可誰又願意背負這四個字,親人的屍骨累累,卻換得如今這樣的下場。
宴雲何站在堂外,看著堂內的虞欽,屋外的光線仿佛無法探入那高而深的祖先堂。
不知哪來的寒風將唯一的窗給吹上了。
堂內驟然變得昏暗,虞欽身處其中,仿佛下一秒被這襲來的漆黑所吞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