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林寶寶對樓齡說有地方去， 自然是譚默位于南大附近的那棟公寓。

　元旦離開前，譚默將鑰匙給她， 讓她隨時可以過來休息。

　以前林寶寶不懂，譚默為什麼要在南城買套公寓，他本人又不在國內，甚至不在這里住， 覺得他有病。現在卻有些明白了，他在這里買公寓，是因為她在這里， 仿佛從很久以前，他就開始謀劃這一切。

　刷卡進去後，林寶寶將行李丟在玄關， 換好鞋後，又去將窗戶打開，讓帶著冷意的空氣吹進來，整個人神清氣爽， 忍不住抿嘴笑起來。

　她覺得人生的際遇真是十分奇怪。

　以前她總覺得譚默是那麼討厭的人， 現在卻因為那個人，只要想到他， 忍不住開懷起來。

　元旦過後， 譚默就出國了。

　這回譚默有仔細地向她匯報他的行程，兩人偶爾也會打電話或者是微信聊天， 雖然並不頻繁， 卻能讓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情況。

　明明隔著一個太平洋， 遙遠的距離仿佛對他們沒有什麼阻礙。

　甚至並未因為對方離得太遠，而心生怨懟。

　或許是因為，他們早在幼年時期，就習慣分別，所以就算譚默不在，她也不會太過想念，每天一通電話問候，一句微信問候，知道他現的很好，有消息就行了。

　林寶寶在這方面並不強求。

　譚默的公寓依然空蕩蕩的。

　林寶寶在這里待久了，覺得有些難以忍受。

　于是趁著天色未晚，她又跑到街上，搬了一些她喜歡的東西回來，裝飾在公寓里，不知不覺間，空蕩蕩的公寓漸漸地多了一些她的東西，也多了幾分人氣，看著終于不再那麼壓抑冷清。

　只是，沒有譚默的公寓，林寶寶待了一晚，仍是覺得冷清壓抑得厲害。

　明明以前也在這里住過幾天，為什麼突然覺得難以忍受呢？

　或許是因為少了那個陪伴的人，獨自一個人時，再熱鬧的地方，也會變得冷清起來。

　難以忍受的林寶寶再一次失眠，然後第二天一早，就打包行李，趕往機場。

　***

　林寶寶的外婆家算是地道的江南水鄉之地。

　林寶寶的外婆是地道的南方女子，林寶寶的長相和個子，就是遺傳了外婆，儼然就是個地道的南方妹子。

　不過她的性格不像，沒有南方妹子的溫婉柔和，反而攻擊性十足。

　下了飛機後，又坐了兩個小時的車，終于抵達外婆家。

　外婆家在一個水澤豐茂的小鎮里，四面環山涉水，透著某種與世隔絕的味道。這里的人說話總帶著某種江南特有的韻味，听在耳里，儼然就像一曲軟噥小調。

　林寶寶小時候在小鎮里生活過一段不短的時間。

　父母離異後，她雖然被判給爸爸，但因為離異的夫妻倆反目成仇，彼此慪氣，她先是被媽媽送到譚家，接著又被送到外婆家。直到林爸爸再娶，同第二任妻子生下第一個孩子，她才被接回林家。

　林寶寶拉著行李，走在小鎮濕潤的街道上。

　小鎮不像外面的大城市，這里充滿歷史的味道，顯得陳舊而蒼桑，路上隨處可見一些步調慢悠悠的老年人，整個小鎮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養老鎮，很少能看到年輕人。

　這里的娛樂不發達，年輕人也不多，甚至並不熱鬧。

　林寶寶一路看過去，很快就抵達外婆家。

　外婆家是一棟獨門獨院的三層宅子。

　這種宅子在小鎮並不少見，幾乎家家戶戶都是這樣的格局，人少佔地面積就多。

　隔著院子里的欄柵，可以看到院中郁郁蔥蔥的花草，雖然是冬天，卻仍是格外的旺盛，甚至開了好幾種花，顯然這個院子是被人精心地伺弄著。

　林寶寶喜歡這樣充滿生活情調的地方，這小鎮也是她在外面時，曾經懷念過的地方。

　林寶寶站在院門口看了會兒，方才掏出鑰匙進門。

　“外婆，我回來了。”林寶寶朝屋子里喊一聲。

　這聲音沒喊出外婆，倒是將鄰居的一位大嬸喊出來了。

　她站在院子對面，笑著對林寶寶說︰“寶寶回來啦，你外婆今兒一早去西山那邊和人唱曲兒去了哩。”

　林寶寶听罷，朝那大嬸道︰“張嬸，我知道了。”

　張嬸和外婆是幾十年的鄰居，和林寶寶的媽媽一起長大，也是看著林寶寶長大的長輩。

　林寶寶和張嬸說了會兒話，問了下外婆近段時間的生活和身體情況，都是知根知底的鄰居，張嬸對老人家的情況也知道一些。

　得知她老人家一切安好，她也放心了。

　和張嬸敘舊完，林寶寶將門關上，自己進了房，利索地將行李搬到三樓的房間。

　昨晚沒睡好，林寶寶雖然有些累，但看已經午時了，想著等會兒老太太回來沒飯吃，又拿錢到附近的市場去買菜。

　外婆獨自一人生活，有保姆照顧，不過听說這兩天保姆家有事，請了兩天假。

　林寶寶只能自己動手。

　等林寶寶將兩菜一湯做好，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

　穿著一身懷舊旗袍的優雅老太太走進來，看到餐桌上的菜時，下意識地看向廚房，見到從廚房里走出來的外孫女，不由露出個笑容。

　“寶寶幾時回來的？”

　林寶寶笑道︰“今天早上的飛機，外婆，過來吃飯。”

　外婆將披肩解下，去洗了手，方才坐到餐桌前，和外孫女一起吃飯。

　林寶寶的外婆是舊時代的地主家的小姐，擁有很多舊時代的習慣。

　然而在那年代的人眼里，這樣的出身，算是“成份”不好，所以後來她和結婚幾年的丈夫離婚，並且將唯一的女兒帶走。

　在那年代，女孩子不值錢，這也是外婆唯一能帶走的東西。

　離婚後，外婆一直沒有再嫁，將唯一的女兒養大，定居在這小鎮里。

　林寶寶從小對外婆的印象，就是一個非常有格調又優雅的老太太，十指不沾陽春水，就算數十年的艱苦生活，也沒讓她長進一些。

　依然天真而單純，固執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外婆唯一的女兒，林寶寶親生母親——楊意書女士，也遺傳了其母一樣的德行，同樣十指不沾陽春水，一個嬌生慣養的嬌小姐，活得頗為自我而瀟灑。

　這兩個女士一起養出的唯一的孩子林寶寶，則像個野孩子一樣，粗糙地長大了。

　楊意書女士不僅一次地感慨，這女兒不像他，一定是像她那暴發戶的父親。

　林寶寶每次听到這話，都嗤之以鼻。

　要是她像她媽媽，早就餓死了，不餓死也要哭死。

　林寶寶覺得自己這樣很好，可以很好地保護好自己，讓自己健康地長大，沒有在青春期時忍不住報復社會。

　吃過午飯，外婆泡了壺花茶，優雅地品茶，一邊問林寶寶的生活和學業，例行關心。

　林寶寶簡單地回了幾句。

　她知道外婆是關心她的，但隔代的隔閡太深，加上小時候的心里陰影，讓林寶寶無法理解外婆的生活方式，所以祖孫倆很少能談得來。

　不過隨著年紀漸大，加上去年開學時外婆大病一場，林寶寶看到老人家花白的頭發、臉上的皺紋，願意給予老太太更多的耐心和關心。

　老太太也感覺到林寶寶的變化，她雖然不是一個稱職的長輩，卻是一個非常敏銳的老人，打量外孫女，和藹地笑道︰“寶寶這次回來，變了很多，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林寶寶頓了下，坦然道︰“是啊。”

　外婆馬上感興趣地問，“是哪里的男孩子？長得怎麼樣？家里是做什麼的？可靠麼？”

　林寶寶沒有說譚默，只是含糊而敷衍地應對幾句。

　倒不是她想瞞著外婆，而是擔心外婆沒能管住自己的嘴，將這事向她那在國外浪的媽吐露出去，到時候楊意書女士為此特地跑回來，又有得她頭疼。

　楊意書女士在林寶寶心里，不是一個能依靠的媽，而是一個大麻煩。

　這種麻煩，一輩子不見她都不會想念。

　外婆一臉欣慰地說︰“寶寶年紀大啦，是該交男朋友的時候，哪天有空，帶男朋友回來給外婆看看，外婆幫你把把關。听說現在的年輕人啊，不像以前的年代，比較浮躁，講究什麼快餐愛情，快餐愛情哪里能當飯吃，可不能被騙了……”

　林寶寶听著老太太的嘮叨，嗯嗯啊啊地應著。

　最後林寶寶實在受不了老太太原嘮叨，決定回房睡個午覺，養足精神。

　***

　小鎮的冬天非常暖和。

　在這里，甚至不用穿羽絨服，只需要披上件大衣出門即可。

　林寶寶在外婆家總是比較放松。

　外婆家雖然不夠熱鬧，但沒有討厭的人，外婆又是個有格調的優雅老太太，每天都有自己的事情忙碌，伺養院子里的花草，和鎮里的一群老姐妹們唱曲兒，做一些傳統的手工，每天忙忙碌碌，生活得十分充實。

　外婆喜歡自己的生活步調，不太會管她，讓她可以自由地做自己的事情。

　吃早餐的時候，老太太就問她，“快要過年了，你幾時回家？”

　林寶寶喝著粥，無所謂地說︰“年三十再回去。”

　外婆得到確定的答案，也沒說什麼，更沒勸她要好好地和林爸爸相處，點點頭，由著她去了。

　林寶寶送外婆出門後，在栽滿鮮花的院子里逛了逛，然後剪了幾枝花，插在花瓶里，接著也跟著出門。

　在外婆家的日子，悠閑而自由，唯一不好的是，沒什麼娛樂，年輕人也不多，林寶寶若是要打發時間，只能每天都跟在一群老太太、老爺爺身後，幫著他們拎東西，學習一些老一輩留下的傳統手藝活。

　雖然無聊，她仍是沒有離開的意思。

　晚上，譚默給她發信息，問她在哪里。

　林寶寶躺在暖烘烘的床上，如實地告訴他，在外婆家玩兒，最近正和街頭一個糊燈籠的老頭兒學習做燈籠。

　等她做好燈籠，就送他一盞。

　譚默說等著她的燈籠，還非常時髦地發了一個驚喜的顏表情過來。

　林寶寶又和他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最後抱著手機睡著。

　隨著年關臨近，很多在外地打工的年輕人回家，小鎮終于熱鬧起來。

　林寶寶也要為外婆準備過年的年貨。

　前幾天，楊意書女士提前打電話回來，說今年不回家過年，要和情人在西西里島渡假，如果林寶寶回林家，那只有外婆一個人過年。

　雖然楊意書女士為了照顧母親，高薪聘請一位保姆過來照顧外婆，可臨近年關，保姆也要回家過年，最後只剩下外婆一人。

　老人家年紀大了，林寶寶只得提前幫她準備好過年需要的東西，使她不必太過孤單。

　晚上準備睡覺時，林寶寶听到外面有車子駛過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色里，格外的清晰。

　她以為只是路過的車輛，沒放在心上。

　接著手機有信息傳來。

　林寶寶看完信息後，瞬間跳下床，隨意地披著一件外套，就這麼跑出去，一路跑到院子，打開院門。

　門前昏暗的路燈下，風塵僕僕的男人站在那里，一張英俊的臉，仿佛正在朝她笑。

　林寶寶腦袋一片空白，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飛撲進他懷里，緊緊地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