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渢止的神色微變,沒有立刻說話,而是以拳頭抵住了下唇。
盛歡心想傻了吧?讓你賭這麽大,挖坑給自己跳。
那些你們必須保守的秘密,真的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嗎?告訴他這樣一個敵對陣營的外人?
盛歡闔了闔眼,未幾,耳畔響起了顧渢止平靜的聲調。
“你是為數不多的能看到‘它’的人,也是為數不多沒有被嚇跑的人。”
盛歡猛地一怔。
他想,前男友的反應不對啊?怎麽非但沒有慌亂失措,反倒像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呢?
直覺告訴他這似乎是一個陷阱。然而問出去的話就猶如潑出去的水,再想收回也難了,盛歡呼出半口氣,心裡頭亦癢癢的,好奇心的鉤子被人提溜了出來。
“那是什麽?”他追問道。
顧渢止說:“很顯然,在外人看來,那應該是一種力量。”
“超能力,三刀絕殺?”盛歡不經意間想起伍琳琅那天同他說的那個詞。
“沒錯。”顧渢止不置可否,“但事實並非如此。”
“事實是什麽?”盛歡問。
“事實是,那是一種遺傳病。”顧渢止說。
盛歡的瞳孔驟縮。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日的顧渢止……
化身為提刀白骨之神的顧渢止,其本身就是世間鋒利無雙的刀刃,以近乎滅世的力量消滅了鬼藤章魚,救下了所有人,其實在更早的時候,在虞城附屬醫院面對金正浩的時候,顧渢止的這份力量也是有所體現的,他以一根手指抵住金正浩的脖子,就輕而易舉的震懾住了對方,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份兒拉風和吊炸天的能力和派頭,就連熊提和伍琳琅提起所謂“三刀絕殺”的BUFF也都是充滿了驕矜與欽佩。
可如今,聽顧渢止說起來,他說這是一種遺傳病,言辭中非但沒有炫耀之意,還帶著幾分厭棄和悲哀的意味。
這個認知令盛歡的三觀大受衝擊,他眼中的驚異與疑惑如氣球般逐漸膨脹,禁不住顰眉道:“你是在凡爾賽吧?”
面對他的奚落,顧渢止聳了聳肩,沒有表現出半分著惱的意思,神色平靜如水,“我祖父曾是比我還要鋒利的刀。”他的目光飄向遠方,陷入了無窮無盡的回憶之海,“他六十歲得了阿爾茲海默症,六十三歲就死了,他的病固然進展的比一般人要快,可你猜他是因為什麽死的?”
盛歡搖了搖頭,表明自己想不到。
“他是被我爸媽餓死的。”顧渢止說。
盛歡豁然瞪大了雙眼。
“他們都說我的祖父是個瘋子,犯病的時候會發狂,甚至會傷人性命,沒有人敢去接近他,就讓他一個人住在偏遠的老宅子裡頭。”顧渢止淡淡的說:“等到他真的得了病,漸漸失去了生活的自理能力,依然沒有人去看他,管他。一個老人,連從輪椅上站起來的能力都不具備,又怎麽能傷人呢?我不明白他們在懼怕些什麽,但是他們的恐懼就是與日俱增的,後來,他們乾脆反鎖了老宅子的門,滿臉帶著笑的將鑰匙扔進了垃圾堆,快活的像是中了彩票一樣。”
“後來呢?”盛歡的聲音有些發顫:“你沒有去救你的祖父嗎?”
“我去了,但去的太晚。”顧渢止閉了閉眼,重新又睜開,眼中燃起晦暗的火苗,“我在家裡幻聽他在喊我的名字,一直在喊,喊的我睡不著覺的地步,於是我偷了我爸的車鑰匙,連夜開車去找他,但是……我沒成年,開車被警察攔了,在路上耽擱了好久。”他舔了一下發乾的唇角,低聲道:“等到我去的時候,天上下大雪,到處都結冰,老宅房子的鎖眼兒被凍的變了形,備用鑰匙斷在了裡面,我就拿手切開了門……門在我的手底下比豆腐還要脆。”他笑了一聲,“那時我就知道,祖父留了東西給我,並沒有留給我的父親,我與我的祖父才是真正的一脈相連,那些幻聽也並非全是幻,是他要走了,在跟我告別吧,畢竟他一直是一個神秘又有故事的老人。”
“你父親想必不配。”盛歡輕聲說。
顧渢止搖了搖頭,笑容複雜。
“他是應該將這點兒基因特征遺傳給我父親的。”他的笑容有些複雜,四分冷酷、三分怨毒、剩下的三分是對世事炎涼的無奈,“如若我父親和我一樣得以嘗到他生前非人的苦楚,也就不會這麽待他,讓他的後半生草率收場。”
盛歡沉默。
事實上,顧渢止的話如同空氣亂流,在他原本平靜的腦海中席卷而過,掀起了滔天巨浪,轟然作響。
他想,顧渢止也許會與他說許念姿的多年糾纏,說父母親的婚姻逼迫,說他們顧氏財團的豪門恩怨,說他們那些有錢人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恨情仇。
但沒想到,話題竟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按照時間推算,顧渢止與他交往的時候,祖父已經去世很久了。可他跟顧渢止交往一年,從未知曉對方有過一個祖父。
那就仿佛真的是顧渢止心底的一塊見不得人的瘡疤,旁人不問,顧渢止也不會主動去揭。
盛歡忽而感覺到心口刺痛,他甚至有些迷惘起來,想他曾經自詡與顧渢止親密無間過,可現在看來,竟然真的談不上了解對方。
如果他知道顧渢止其實曾有過一個被當做瘋子而悲慘死去的親人……那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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