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他聽見樓下傳來說話聲。
“有人在嗎?”
聲音低沉磁性,意外壓倒了耳蝸裡漩渦般的嘈雜心跳聲,如安眠曲,如聖歌。
多說幾句……再多說幾句。
“店面的燈牌好像被我扯壞了,賠償的話,我應該找誰?”
店面的燈牌……對了,他們網咖的燈牌年久失修了,會壞很正常。
所以這是現實,是安全的現實。
盛歡如夢初醒,猛地從床上翻坐起來。
他用尚在顫抖的手推開邊窗,從這裡可以直接看到樓下的街道,黎明前的風吹在臉上沒有那麽刺人,將渾身的汗濕帶走了幾分,他低下頭,對上一張熟悉卻又不那麽熟悉的面孔。
盛歡愣住。
“不考慮下來一趟嗎?”顧渢止昂起頭,衝他笑了笑。
盛歡“咕咚”吞了口唾沫。
別下去。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別下去,這是一個陷阱。
但腿腳卻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般,慢吞吞的挪開了步子。
推開店門,盛歡才發現,“盛世網咖”四個字已經變成了“皿世X咖”,而始作俑者站在那兒,手裡拎著一截斷電線。
“突然掉下來,我以為是蛇呢。”顧渢止說。
盛歡“啊”了一聲。
他很困,無法分辯其中的真假,隻局促的揉了一下衣角。
“沒事,本來也壞的差不多了。”他小聲說:“不用你賠,你走吧,我上去了。”
說罷他轉身,卻被顧渢止再次喝住。
“可它剛才掉下來的時候電著我了。”男人慢條斯理的說:“既然不用我賠你,不如你賠我吧。”
盛歡:“?”
第9章
盛歡猛地扭過頭去,頭上飛過幾個豆大的問號。
要麽送上門被訛,要麽就訛人,怎麽好像非要跟自己扯上點關系不可的樣子?
兩年前他不告而別,只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顧渢止,當年不知道如何面對,現在只會更加不知所措,他本來也不是什麽長袖善舞的人。
所以時隔兩年,顧渢止再次找上門來,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不,不會,他的窩一直就在這盛世網咖從來沒變過,如果要興師問罪,早兩年就該來了。事實上兩年前顧渢止也沒有過多糾纏就選擇了放手。
也是,虞城商業巨鱷顧家的獨子,全面發展保送名校的尖子生,無論怎麽看都是前途一片大好,不必為了他這樣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坎兒逡巡逗留,邁過去才是正解。
今天來應該也只是一時興起,隻為看看他這個見錢眼開的主日子過得如何,以消解當年的怨恨吧……盛歡無奈的想,無論顧渢止說什麽,他不反抗就是了,反正已經夠無地自容的了。
胡思亂想間,顧渢止已經走到他身畔。
跟當年相比,盛歡長高了,顧渢止也長高了,兩人還是相差半個頭,對望時恍惚還有種回到學生時代的錯覺。
顧渢止頷首看他。
盛歡穿了一件白色的無袖舊衛衣,寬松居家,襯的手臂勁瘦,胸廓側壁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流暢到沒有一絲贅余,臉孔倒是沒什麽變化,清秀如初,除了兩個大黑眼圈。
跟三年前比起來,青澀感褪去了不少,但另一種純且欲的氣質盈上來,顧渢止想,這衛衣的效果跟女生穿吊帶有什麽區別?
“那個電壓不高的,被電一下應該……沒什麽大事。”盛歡道。
如果不是顧渢止,一般人可能還真聽不出來他是在安慰人。
“可我手疼。”顧渢止說。
他將手舉到盛歡跟前,平攤著掌心,骨節明晰有力,指骨冷白修長,關節處有一些薄繭,讓這雙手看起來性感卻又不是那麽遙不可及。
盛歡的目光微動。
他的基因裡好像還存著一些條件反射,在看到這雙手的時候就會想把自己的手放進去,潛意識如此,但理智遏製了他。
“我頭還有點兒暈。”顧渢止補了一句。
“那你進來休息會兒。”盛歡無奈道,心知躲是躲不過了。
“好。”顧渢止微微一笑:“謝謝。”
盛歡抬手捂了一下額頭,沒再吭聲,轉而推開了網吧的門。顧渢止緊隨其後,盛歡身上不情願的情緒以及要溢出來了,是個人都能看得見,但顧渢止無所謂,他早料到兩人的見面不會太愉快,但他今晚仍然是來了。
網咖裡的狀況比他想的還要破敗,隨處落手都是灰,顯示屏和主機也都是過氣型號,顧渢止沒有落座,只是抄兜倚在一處桌角,狀似好奇:
“你拿了五百萬,都沒有把這裡裝修一下。”
……
這是嘲諷嗎?
盛歡無從分辯,他繞到櫃台後翻箱倒櫃,“都是我爸爸的東西,我不會動。”
顧渢止以為他要翻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沒想到他從一個塞滿了發。票的櫥櫃裡翻出了兩包口味不同的泡麵。
這凌亂邋遢的程度讓顧渢止歎為觀止,他皺眉道:“你這算是夜宵還是早餐?”
“無所謂啊。”盛歡說:“你要吃嗎?”
少年吊起眼梢看他。
那件地攤甩賣二十塊都不見得有人要的衛衣是純白的,一般人應該不會買,畢竟這色調容易顯黑,但這規律在盛歡身上不做數,他白的驚人,反之,發絲和眼睛的色調極深極純。輪廓細膩的像是個瓷做的人,纖細,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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