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陸朝宗說話, 總是能戳到蘇阮的心坎裡。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便將她擔心的東西給拎出來, 用掌心捏的粉碎。
然後告訴她, 你瞧,不必再擔憂了, 它已經不在了。
靠在陸朝宗懷裡, 蘇阮側眸看著綺窗外的天色。
今日皎月明朗,寒風凌冽, 但陸朝宗的懷抱卻暖和的緊。
身後的人,有驅虎吞狼之智, 卻寧願攤開一桌奏摺不管, 抱著她與她看月, 解開她心裡頭的那一點小女兒情結。
蘇阮突兀覺得自個兒有些矯情,但心裡頭卻甜滋滋的就像是在冒著蜜糖水。
「去套間暖閣裡。」將蘇阮抱起,陸朝宗攏著寬袖, 將人抱進一旁的暖閣。
暖閣裡設著小爐,小小方方一間置著一張羅漢床。
「原本是座亭子, 蓋上了,裝上幾扇綺窗,便變成了暖閣, 瞧著可好?」抱著蘇阮躺在羅漢床上,陸朝宗幫蘇阮將薄被蓋到身上。
蘇阮蜷縮著小腿躺在暖烘烘的羅漢床裡,小腿抵上被縟裡面的腳爐,隨手又能觸到一邊的手爐。
「真是貼心的緊, 手爐和腳爐都暖著,連炭盆都一直添著火。」繞著自己的發尾,蘇阮側眸看向陸朝宗,眼尾上挑,顯出一抹媚色。
陸朝宗低笑,輕蹭了蹭蘇阮的面頰,「不喜就都撤了,原本也不是在這處的,只是要休憩攝政王府,臨時招過來幫襯的。」
「別撤了,我瞧著照料的挺好。」細軟的發尾點上陸朝宗的唇角,輕緩滑動。
薄唇輕啟,一口抿住蘇阮的發尾含在口中。
「哎呀,你放開,做什麼呢?」蘇阮瞪眼瞧向陸朝宗,把自己的發尾從他口中抽出來。
「髒死了。」嫌棄的看了一眼陸朝宗,蘇阮抓過他的寬袖擦拭發尾。
陸朝宗低笑,聲音沙啞道:「不髒,香的緊。」
「是我嫌棄你髒。」蘇阮縮身躲進被縟裡,露出半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你這處的被縟真舒服。」
「日後,天天有的睡。」陸朝宗靠在羅漢床上,伸手輕撫著蘇阮露在外頭的小腦袋,一雙漆黑暗眸微眯,俊美的面容上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清淺笑意。
羅漢床邊擺著一盞亮堂的琉璃燈,蘇阮嫌棄那琉璃燈太亮,噘著小嘴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陸朝宗伸手,將那琉璃燈盞挑暗。
蘇阮舒服的閉眼,腦袋一拱一拱的鑽進陸朝宗的寬袖裡。
暖閣內點著檀香,被縟上也被細心的熏上了檀香味,蘇阮抱著被縟,感覺就像是抱著陸朝宗一樣,想到這裡,她禁不住的彎起了唇,雙頰臊紅。
原本就是大半夜的來的,蘇阮心中事一了,那睏乏勁一下就湧了上來。
殿門被推開,刑修煒端著一盞茶水進來,徑直往暖閣內去。
陸朝宗咻然抬眸,看向站在暖閣處的刑修煒。
放下手裡的茶盞,刑修煒躬身走到羅漢床邊道:「主子,今日的宮女,您瞧著……」
「那個大宮女不行,換了。」陸朝宗輕按住蘇阮的雙耳,指尖挑起寬袖蓋住蘇阮的臉。蘇阮兀自睡得香甜,將懷裡的被縟抱的更緊。
「是。」刑修煒應聲,繼續道:「宮女都挑的差不離了,那伺候的太監……」
「那太監你便自個兒看著辦吧,都是你手底下的人,瞧瞧清楚。」陸朝宗壓著聲音說話,但那股子威壓氣勢卻是一點都未降低半分。
刑修煒的腦袋垂的更低,跟了陸朝宗許多年,他自然明白陸朝宗的意思。這是在告訴他,那太監若是在攝政王妃的院子裡頭出事,他這腦袋也要掂量掂量了。
「是。」刑修煒躬身應罷,在陸朝宗的示意下將外殿的奏摺連同書案一道搬上了羅漢床。
半搭著腿的陸朝宗一手攤開奏摺,一手還在撫弄著蘇阮的細發。
蘇阮的長發從被縟中蜿蜒流出,猶如絲綢般的披散開,軟綿綿的搭在陸朝宗的腿上,最後晃晃悠悠的懸在羅漢床邊緣。
琉璃燈盞的光很暗,陸朝宗看的有些慢,他放下手裡的硃砂筆,揉了揉額角,然後又低頭看了一眼蜷縮在被縟裡的蘇阮。
睡得真舒服。
伸手掐了掐蘇阮的鼻尖,陸朝宗聽見這小東西發出像奶貓一樣的呢喃聲,在寂靜的暗夜中,酥酥麻麻的直勾著人心。
陸朝宗雙眸隱暗,盯著那拱起的被縟沉靜片刻後,轉頭拿起了硃砂筆。
辰時一刻,綺窗外照進一層淡光,雀兒跳在窗櫺處,嘰嘰喳喳的扇著翅膀。
蘇阮躺在被縟中的身子動了動,但片刻後卻又沒了動靜。
「姑娘,姑娘。」一身穿宮裝的宮女站在羅漢床邊,俯身輕喚。
蘇阮從被縟中冒出半個腦袋,鴉羽似得睫毛輕顫,細碎的陽光點在那睫毛尖尖上,就像是在輕舞。
迷迷瞪瞪的看向面前的人,蘇阮的腦中一片空白。昨晚她睡得太舒服了,現下醒過來懶怠的連胳膊都不想動。
「姑娘,辰時一刻,該起了。」這宮女年歲看著有些偏大,大致是近三十的模樣,蘇阮撐著身子起身,才發現這宮女身上穿的是女官的宮裝,而且看分位好似還不小。
「奴婢是伺候您的侍女尚宮。」女子盈盈行禮,規矩十足。
蘇阮眨了眨眼,纖細的身子摟著被縟坐在羅漢床上,慢半拍的點了點頭。
「奴婢喚止霜。」
「止霜?」
「是。」止霜低著腦袋上前,「奴婢服侍姑娘起身。」
就著止霜的手從羅漢床上起身,蘇阮轉頭看了一眼暖閣。「他呢?」
「主子正在御膳房陪陛下習字,特意囑咐奴婢喚姑娘起身。這暖閣雖舒服,但睡多了容易身子發悶,還是要多透透氣的好。」
「哦。」蘇阮看著那侍女尚宮給自己穿好羅襪繡鞋,然後領著一眾宮娥端著洗漱用具進來伺候自己洗漱。
宮裡頭自然比不得蘇府,這洗漱的東西一排溜的就有幾十種,蘇阮在那侍女尚宮的指導下,一樣一樣的梳洗下來,花了近小半個時辰。
坐在梳妝台前,蘇阮瞧著裡頭被梳起高髻的女子,媚眼桃腮,雙眸含羞,一點唇脂豔色動人。
「這個高髻會不會太誇張了?」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高髻,蘇阮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止霜。
「不會。」止霜放下手裡的桃木梳,面容恭謹道:「姑娘生的美,額白頸細,梳高髻最是再好看不過。」
「是嘛。」蘇阮下意識的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臉,突兀覺得這高髻確實是挺好看的。
「姑娘要用什麼早食?」止霜將蘇阮從梳妝台前扶起。
蘇阮踩著腳上的宮鞋,面色微紅道:「都可以。」
「是。」止霜應聲,將蘇阮帶至外殿。
早膳是早就備好的,樣樣精細,八大碟七小樣的,整整擺滿了一桌子。
「對了,我昨晚上帶過來的女婢,你們可瞧見了?」蘇阮端著手裡的茶碗,突然想起被自個兒留在南陽殿外的平梅。
「刑大人已經安排妥帖,姑娘不必多費心。」止霜給蘇阮端來一碗牛乳。
蘇阮點頭,接過那牛乳輕抿一口,略帶腥氣,但因為加了雪蜜,所以不是很難喝,且奶味濃厚,入口十分新鮮。
用完了早膳,蘇阮見那廝還未回來,便準備回蘇府。她一夜未歸,也不知蘇府內現下急成什麼模樣了。而且馬上就是冬至日了,母親千叮嚀萬囑咐讓自個兒在成婚前不要與陸朝宗相見。
若是她昨夜爬窗去見陸朝宗的事被母親知道,母親怕是又要念了。
坐在止霜安排好的青綢馬車上,蘇阮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宮裝。衣裙一體,高腰束帶闊袖,上衣滿繡飛鳳牡丹,外罩一件小立領的雲肩,將她纖細婀娜的身姿襯托的淋漓盡致。
「二姐兒。」平梅坐在蘇阮身旁,瞧著她這一身宮裝,神色欣喜道:「奴婢還是頭一次瞧見這種顏色的宮裝呢。」
「這應當是用鬱金香根染色製成的。」蘇阮伸手輕觸了觸身上的宮裝,布料細滑,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鬱金香根?」聽到蘇阮的話,平梅驚呼道:「用鬱金香根染出來的衣料子,可不是誰都能穿的。」
「是啊。」蘇阮點頭,聲音細細道:「那廝也是有些太招搖了。」
「其實奴婢倒不覺得這是招搖。」平梅端坐在一旁道:「攝政王給您這件宮裝,一看便知是歡喜二姐兒,想對二姐兒好,畢竟這若是不歡喜,何苦費這些精力去給您張羅呢?」
聽罷平梅的話,蘇阮抿唇輕笑,「這倒也是。」
「依照奴婢看呀,攝政王就是太歡喜二姐兒了,覺得這世上的好物都該配給二姐兒。」
「你呀,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蘇阮斜睨了平梅一眼,嘴上雖是這麼說,但臉上的笑意卻是怎麼掩都掩不住。
「哎呦。」突然,青綢馬車一頓,那駕車的人朝著匍匐在地的男子怒罵道:「怎麼看路的?」
車內,平梅趕緊伸手扶住蘇阮。「二姐兒,沒事吧?」
蘇阮搖了搖頭道:「去瞧瞧看是什麼事兒。」
「是。」平梅撩開馬車簾子往外看去,就見青綢馬車前站著一男子,身後的家僕正把那被打的匍匐在地的人像死狗一樣的托起。
「驚擾了姑娘。」衍聖公拱手,朝著平梅作揖,然後轉身離去。
平梅看著那在大街上被拖出的一道血痕,捂著嘴坐回馬車之中。
「平梅,怎麼了?」看到平梅那張蒼白面色,蘇阮奇怪道。
朝著蘇阮輕搖了搖頭,平梅湊到她的面前道:「二姐兒,奴婢瞧見那衍聖公的手下似是打死了人。」
「打死了人?」蘇阮蹙眉,「光天化日之下,衍聖公府如此顧及名聲,怎麼可能做出這等事,定然是逃跑的奴役或者犯人吧。莫管,咱們回府。」
「是。」平梅的面色依舊有些不好看,但在蘇阮的安撫下還是未多想。
青綢馬車駛到蘇府,往角門處去,卻是突然被一衣衫襤褸的乞丐婦人攔住了路。
「人呢,給我出來,我兒啊……你把我兒弄到哪處去了!」
蘇阮伸手撩開馬車簾子一瞧,那正扒著馬車伕不放的瘋婦人,可不就是李淑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