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有吃過糖呢。陸修心想。
他知道人族的小孩子們喜歡吃零食,最初他認為“他”還小,滿懷希望地準備找到他時,便把自己所有的貨物都取出來,送給他,讓他好好高興一番。
但現在他想必已經長大了吧?三十載了,也許已經不愛吃糖了。
陸修這麽想著,掏錢給貨郎買下了糖,分給那些小孩兒,看著他們吃,就像完成了一個心願般。
我不能陪他長大了。
想到這點,陸修不免難過。
第113章 禹州
當天晚上,他睡在烏鎮的橋下,輾轉反側。
這樣下去不行。陸修再一次告訴自己。
可是我該怎麽做?怎麽做?陸修愈發煩躁起來,就在那一瞬間,陸修的意識忽然變得清澈了起來。
沒有人能窺探我的宿命,因為我的“靈”太強了,但我自己可以!
我為什麽不先自己學命理,再為自己卜測呢?!
想到這一點,陸修頓時猶如窺見了一絲從重重雲霾中透出的、希望的光,對!我可以修習命理學!
事不宜遲,陸修馬上取出一本破破爛爛的、用發黃紙張裝訂的本子,在上面找尋自己三十年來所去過的地點,艱難地回憶著,哪些人能告訴他一些有關宿命的建議……
他決定去山西看看,傳說那裡的佛宮寺住著一名通曉過去與未來的大師,他不奢望這位大師能為他指點迷津,如果他願意教自己一點知識,那就更好了。
於是他離開了烏鎮,前往山西。
但在從前的日子,消息總是傳得很慢,陸修來到應縣佛宮寺時,才發現那位大師已經死了一年多了。
“師父說,”一名傳人朝陸修道,“在他入寂後,會有龍來拜訪他。”
陸修:“!!!”
這是陸修入世以來,第一個說破他身份的人類。
“讓我把這本書給你,”傳人又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說,“願你得償夙願。”
“謝謝,謝謝!”陸修如獲至寶,珍重接過,仿佛在佛宮寺前得到了精神上的鼓勵,又問:“他還說什麽了?”
傳人搖搖頭,做了個“請回”的手勢。陸修在佛宮寺外徘徊,隻恨自己為什麽不早一點來,若是早個一年半載,也許已得到了點撥。
他仍不甘心離去,在黃昏時的佛宮寺前站了少頃,又在台階前坐下了。
陸修就著昏暗的天光,翻看著手中的破舊書冊,上面是有關宿命的一些看法,卻通篇沒有提及如何進行卜測。
“不用看了,那本書上什麽能用的東西都沒有。”一個聲音在面前響起。
陸修驀然抬頭,看見了一名青年,那青年穿著奇特的服裝,漢人們常穿的短褂與坎肩,頭髮卻沒有梳成辮子。
他站在夕陽下,身影拖得很長,陸修本能地感覺到,這應當是另一條龍,這源自於同類之間的直覺。
“為什麽這麽說?”陸修道。
那青年答道:“阿育禪師留給你這本書,不是為了教會你什麽,只是不想你在盛怒之下,拆了佛宮寺。”
陸修:“……”
陸修隻得收起書,近些日子他確實很暴躁,換了無論是誰,在這個世界上苦苦尋找三十年,希望不斷地被打碎,又凝聚,再打碎,也會像他一樣暴躁的。
如果寺裡僧眾只是當著他的面摔上大門,說不定陸修真的會動手泄憤。
他再一次沉默地離開了佛宮寺,就像他每一次沉默地離開每個地方。同時考慮著其他的可能性,也許在什麽地方,還有別的、願意教給他尋找“他”的辦法的人類?
但那青年只是不說話,跟在他的身後。
“你知道怎麽找到一個轉世的靈魂麽?”陸修回身問他的同類。
“我不知道。”青年答道。
陸修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複又往前走,青年始終跟著他。
末了,陸修又想起來了,問:“你會卜測麽?”
“不會。”那青年說,“我雖然也是龍,但一生不學無術,只知道遊山玩水。”
陸修說:“你一定沒有什麽牽掛。”
青年正色答道:“那叫執念,你有執念。”
沒有執念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陸修想告訴他,但他不想與同伴爭吵,因為這沒什麽意義,世上的龍很少,這是他從出生就知道的,三十三年了,他也隻碰上這麽一個。
“你叫什麽名字?”陸修難得地問道,換了平時,他不會往任何其他的東西上投入多少注意力。
“禹州。”那青年答道,又問:“你呢?”
“陸修,”陸修答道,“‘他’給我起的名字。”
“啊,”青年說,“你一定是在找他了。”
於是禹州成為了陸修此生的第一個朋友。
“我的本體在太行山的曜金宮,”禹州說,“在這裡的只是我的化身。”
“嗯。”陸修敷衍地答道,這段時間裡,禹州寸步不離地跟著他,但陸修對什麽化身、龍,統統不關心。他找了個沒人的樹下,坐下來翻看阿育禪師留給他的書。書裡大多是勸人放下,方得解脫的話,但他仍然努力地從中尋找有用的消息。
“我已經很老很老了,”禹州說,“我活了一千兩百多年。”
“咱們可以活多少歲?”陸修短暫地從書中抬起頭,朝禹州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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