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選義到漓江的時候，韓霖正坐在圍欄上喝啤酒。
西區最負盛名的景點，就是橫跨幾個區的漓江。
黃昏的余暉下，晚霞在波光粼粼的江面投下繽紛的倒影，少年腳下零零落落地散著一堆易拉罐。
一輛黑色的車在他身後停下，陸選義穿著襯衣西褲，手裡挽著西服外套，走到他身邊。
韓霖聽見聲音，扭頭看了一眼，笑道：“你這是去了哪個頒獎晚會，還打領結？”
陸選義看著那堆易拉罐，說道：“去了個無聊的宴會，剛好你讓我脫身了。”
韓霖身上還穿著校服，書包隨意地扔在地上，兩人站在一起，仿佛富家公子和落魄小乞丐的感覺。
“叫我來什麽事，又和你爸吵架了？”陸選義靠著圍欄，看向他道。
韓霖眯了眯眼睛，“你在我身上安監視器了吧，這都猜得到。”
陸選義說：“你家就在這附近，這個點不回去在這裡喝悶酒，還需要猜原因？”
“行吧，學霸果然牛逼，”韓霖撐了一下，帥氣地跳下圍欄，“不過你隻猜對了一半，不是吵架，是決裂。”
陸選義皺了皺眉：“他對你動手了？”
“那倒沒有，只不過我在那個家待膩了。走，陪我喝酒去。”韓霖輕松翻過圍欄，搭著他往車子走去。
“等一下，你都喝這麽多了。”
陸選義剛要掙脫，就被他一把摟住了脖子。
韓霖個子沒他高，攬的也牽強。但在韓霖的手掌貼上他的那一刻，他就沒有辦法再產生推開他的念頭了。
“還是不是兄弟了，別廢話。”韓霖不由分說地上了車，仿佛這是他自家的車。
上車後，韓霖熱情地對司機道：“你好呀，上次我們在陸家的花園裡見過。”
寬叔回頭對他笑了笑：“同學你好，叫我寬叔就行，小少爺經常提起你。”
“提起我？和誰啊，說我什麽了？”韓霖好奇道。
“也沒說什麽，就是問大少爺……”
“寬叔，開車吧，天都要黑了。”陸選義沉下臉打斷他道。
寬叔呵呵一笑，轉頭髮動了汽車。
韓霖還要提出疑問，陸選義先發製人道：“燒烤還是火鍋？”
這種問法就好比你問別人“喝可樂嗎”，對方也許會說“不喝”。但你直接給他選擇“可樂還是雪碧”，他八成會二選一。
學霸的圈套總是這麽不著痕跡，韓霖乖乖踩進去道：“燒烤吧。”
他們找了家燒烤店，寬叔下車去抽煙，兩個男孩子叫了一堆吃的和啤酒。
韓霖一杯接一杯，沒多久就有點上頭了，話也多了起來。
他知道陸選義以前和他是鄰居的時候，沒少聽過他們家的閑話，因此也不覺得有什麽丟人，竹筒倒豆子似的和陸選義全說了。
陸選義晃著酒杯道：“你爸說的這話，確實是為你考慮，不過太過武斷了，起碼要和你商量一下。”
韓霖一口悶了杯裡的酒，說：“其實就算我暫時去我外公家，他也會偷偷幫我申請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拿到offer就撕掉。”
陸選義：“……你們家這麽不民主的嗎？”
韓霖習以為常道：“魚西犢家你以為我想來一中？想住在家裡？還不是他整天拿我外公對我吆五喝六……哦，不對，還有個辦法，就是我自己考上國內的大學。”
他說著說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過這比撕掉offer難度還大，我還是選擇前者吧，乾淨省事。”
陸選義卻認真起來，看著他道：“你怎麽就覺得自己考不上了，你很聰明，只是基礎不牢固，以前太貪玩了。”
“哎，好難啊，放狠話的時候容易，真正做起來卻難如登天。”韓霖微醺地放下酒杯，和他面對面道，“同桌啊，我真羨慕你，明年就可以保送了吧。”
“我不保送。”陸選義突然說，“在我心裡，沒有經歷過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韓霖差點被他噎的吐血，捂著胸口道：“對不起，我不該把你當人的。”
陸選義說：“你知道最好的醫科大學是哪所嗎？”
韓霖一時沒跟上他的節奏，愣愣地看著他。陸選義對他輕輕地笑了起來，放低聲音道：“我在那所學校等你。”
趁著韓霖有點呆愣的功夫，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說：“真期待以後看見那個混世魔王，穿上白大褂的樣子。”
一定很帥氣，一定很溫暖。
韓霖不知為何，突然就覺得臉頰開始發熱，他掩飾地喝了一口酒，說：“你這個目標也太高了，我……試試吧。”
“能考上這個學校的，都不是普通人。”陸選義慢悠悠地說，韓霖正以為他要告訴自己難度很大，但又聽他道，“霖霖，你生來就不是個普通人。”
韓霖覺得口中有些酸澀，從小到大，從來沒人跟他說過類似的話。
小時候家裡對他沒什麽要求，長大後他們的要求就是“不犯事”就行。
他也知道自己挺混，但每一個很混的人，內心都是渴望在自己心裡最陰暗的角落，有朝一日能照進一縷陽光的。
就在這一刻，他隱約感覺到，那縷陽光……似乎快要照進來了。
韓霖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看著陸選義，眼神純粹明亮。
他笑了笑說：“真不愧是我第一個想打電話的人，謝謝你。”
說完，便用酒杯碰了一下陸選義的杯子，仰起脖子灌了下去。
陸選義卻沒有動，看著他將酒喝下，心裡反覆想著他剛才那句話。
原來，他是他第一個想打電話的人嗎……
他的心跳忽然就亂了，剛才安慰人時的淡定不複存在，心裡的那個疑問再次得到了驗證。
果然，韓霖喜歡他。
他胸腔裡跳動的炙熱忽然就變得柔軟無比，被這樣一個囂張又單純的男孩子喜歡，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像冬日溫室裡綻放的第一朵玫瑰，嬌豔柔.嫩的讓人不敢去觸碰，即使窗外再寒風凜冽，也隻想保護他不受任何侵害。
陸選義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他紅紅的臉邊，韓霖喝完酒，迷惑地看了看他，不知道他想幹嘛。
刹那間，他腦海裡浮現出之前那個托臉梗，難道陸選義一時興起想玩那個？
不過好歹人家放著晚宴不參加，來陪他喝悶酒，韓霖別的優點沒有，起碼還是懂得感恩的。
他猶豫了片刻，乖乖把臉放到了他手心上，硬生生把人側放著的手壓成了平攤向上。
“你要拍嗎？”韓霖十分配合地問道。
陸選義：“……”
他本來只是想摸一下他的臉，但現在只能騎驢順坡下，左手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韓霖把他手機拿過來，發現意外地拍的不錯，店裡淡金色的光配上托著他下巴的手，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就跟正在撒嬌的小奶狗一樣。
“好看好看，發個朋友.圈。”韓霖剛要問他要照片，突然有覺得不對，“不行，那樣我看上去就不酷了，我還是不發這張了。”
“嗯。”陸選義拿回自己的手機。
兩人吃飽喝足後，韓霖讓寬叔送他去外公家，陸選義對寬叔使了個眼神，寬叔了然。
韓霖低下頭玩手機，剛才他拍了燒烤的照片發了朋友.圈，還故意把韓忠軍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
陸選義看著他釋放黑名單的動作熟練無比，忍不住覺得好笑。
韓霖突然大叫一聲，“喂，你發動態了？還發了我的照片？！”
他把手機反過來面向陸選義，底下的評論已經炸了。
秦亞蘭：【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透，你們是官宣了嗎？？】
曹旭：【兄弟不夠意思啊，吃燒烤不帶我，哼。】
於堯：【你們……公開了嗎？】
李瀟燃：【嗚嗚嗚我也想吃，還有，你們到底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太懂。。。】
唐玉潔：【班長，我想把圖抱走QAQ】
陸選義勾起嘴角道：“你隻說了你不發朋友.圈，又沒說不準我發。”
韓霖頓時啞口無言，論爭辯和歪理他是不可能比得過陸選義的，對方的手機忽然一陣狂響，似乎收到不少消息。
按理來說，給動態點讚和評論都不會有提示的，韓霖狐疑地看著他。
陸選義舉起手機對著自己，明顯不想讓他看見。
霖深時見陸的群聊瞬間消息過百。
灣仔碼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校草朋友.圈！！！[截圖]】
打一頓就好啦：【啊啊啊啊啊啊今天也是為選霖瘋狂的一天！】
我有一個小秘密：【我嗑死了嗚嗚嗚，怎麽每天都在發糖！齁的我頭暈目眩！】
喜歡最好の你：【woccc朋友.圈？認真的嗎？托臉殺！他們是公開了嗎？！！】
灣仔碼頭：【我也有這個疑惑，校草是不是發現霖寶喜歡他了？】
韓霖看著對面的陸選義，只見他的耳朵尖一點一點地紅了起來，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拿手機在看片。
過了不久，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韓霖打開車門道：“這麽快就到了……哎，這是哪裡？”
他看見外面陌生的景色，好半天才發現這是東區的帝錦江灣，陸選義的家。
“我靠，你不送我回去啦？”韓霖回頭道，這裡離他外公家挺遠的，打車去要一個多小時。
陸選義也下了車，關上車門，寬叔迅速開著車消失在夜色中。
這時，陸選義才像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拍腦袋道：“糟了，忘記還要送你回去，寬叔走了。”
韓霖一臉“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拿起手機就要叫滴滴。
陸選義按住他的手道：“這麽晚了，一個男孩子打車不安全，你還是去我家湊合一下吧。”
“你開什麽玩笑，老子跆拳道黑帶。”韓霖不屑地想撥開他的手。
陸選義嚴肅地說：“前兩天的新聞你沒看見嗎，持刀歹徒搶劫了一個走夜路的男人，捅了他十幾刀。”
韓霖道：“你能說點好聽的嗎？這種事發生的概率，堪比我現在就能考上清北好不好。”
陸選義：“……反正你又不是沒在我家住過，急著回去幹嗎。”
韓霖想了想，問道：“你爸媽在家嗎？”
他有點怕見到陸選義的父母，尤其是他媽媽杜薇，他記得杜薇似乎很討厭他們一家人來著。
“在，不過他們回來的晚，你要是不想看見他們，待在我房間不就行了。”陸選義說。
“我不要。”韓霖想跑，卻被他一把拽住。
他晚上喝了酒，有點使不上勁兒，被陸選義拉著，一路往房子裡走。
快到雕花鐵門的時候，韓霖終於找到了靠山，一把牢牢地抱住半開鐵門。
“進去啦，別任性。”陸選義拽著他的腰往裡面拉。
“我不！不！”韓霖倔強地抱著鐵門。
忽然遠方兩道亮光射.了過來，兩人保持著拉鋸戰的姿勢，同時抬頭看了過去。
一輛車在門外停下，後座裡邁出來一條細長的小腿，緊接著，一個踩著紅色高跟鞋的女人從車裡鑽了出來。
她穿著精致的露背晚禮服，手上一個鑽石包，渾身上下幾乎把韓霖閃瞎，他忍不住心想，這不會是哪家暴發戶養的金絲雀吧。
直到他身後的陸選義喊了一聲，“媽，你回來了。”
杜薇蹬蹬蹬地就走了過來，“你去宴會幾分鍾就給我出來了，幹嘛去……”
她走近門口，才看見自家鐵門上長了一個人，是個年輕的男孩子，卷卷的頭髮，漂亮的臉蛋，正四肢並用地纏著鐵門，呆呆地看著自己。
而他的寶貝兒子，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似乎正強行在把這個男孩子往裡面拉扯。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你的寶貝兒子想對人家做點什麽，快（不要）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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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學校均無指代，哪個好是作者隨便說的ovo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