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使團的使者帶著一腦袋的雞湯回去了, 人還是迷迷糊糊的,心裡都覺得這泰錫的神子確實有思想有見解。可惜想法再好, 本國權貴不合作, 那也是枉然。
之後又來了兩撥, 有想要撬牆角的,有打感情牌的, 雲澤四兩撥千斤就推掉了。
美尼斯一開始擔心雲澤應付不了這一個個老奸巨猾的家夥,結果一看他做得很好, 遇上處理不好的直接轉移話題,既不冷落對方,也不落入圈套。雖然態度上還能看出些窘迫和生嫩,但已經比美尼斯想象中的好多了。
“殿下, 您處理得很好, 雖然推拒了,但沒有讓誰感覺受到冒犯而不悅。”在一波使者離開後,美尼斯忍不住想誇了。
雲澤被誇得臉紅:“是美尼斯教得好。”這個必須得誇誇老師, 是老師認真仔細負責還專業。
“不,還是殿下聰慧,舉一反三, 活學活用。”美尼斯還是覺得都是學生有天賦,沒天賦的, 朽木難雕。
邊上沙姆王子聽著牙酸,他越看越覺得兩人有貓膩,尤其是美尼斯, 簡直都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美尼斯了。但是再深入想一想,不可能吧?美尼斯不是守身如玉嗎?何況他要是有這個想法,大神官和姑媽也不可能安心讓一隻狼幫忙守著羔羊。
沙姆王子又可惜地看了雲澤一眼,倒不是對他還有什麽心思。隨著雲澤對泰錫的影響越來越大,他現在是不敢動什麽心思了。他就是可惜雲澤沒有在這裡成家延續後代的打算。
如果雲澤願意留下他的血脈,若是女兒,必是泰錫的第一王妃,未來的泰錫女王,若是兒子,會是了不起的城主,泰錫的宰相。
沙姆還挺期待和雲澤成為兒女親家的,畢竟雲澤長得這麽好看,孩子也差不了。
之所以想得這麽遠,是因為浪蕩了好幾年的沙姆王子終於被催婚了。作為泰錫王的繼承人,已經成年的沙姆王子也到了正經娶王妃的時候了。
第一王妃問過沙姆王子,想要娶什麽樣的妻子。
沙姆王子想了很久,他找情人喜歡找嬌媚無腦的,但是找老婆還是想要那種強勢厲害一點的。畢竟泰錫的第一王妃掌管國家內政,是泰錫女王,掌握極高的政治權利。這個位置若是被嬌滴滴只會后宮爭寵的女人坐上,對泰錫是災難。
個人喜歡,和國家需求,沙姆王子看得很清楚,他從不性情用事。
現在沙姆王子有兩個選擇,找帶著大筆嫁妝的異國公主,或者找泰錫本國有王室血統的貴族女子。
但是這世界上哪來那麽多有能力,足夠應付泰錫國內國外的情況的女性呢?
“神子殿下,我是紅谷的長公主沙迦,幸會。”穿著淺紫色亞麻袍子,看起來就像是女神的沙迦舉著酒杯靠近雲澤。精心打扮過的沙迦隱藏了自己的野心勃勃,她看起來和其他貴族女孩一樣嬌貴柔弱。
但是雲澤還是一眼把她和別的貴族女孩區分開,靈魂裡有野心的人,眼神裡就能看出來。
這個公主……有點像是第一王妃。
“紅谷是個美麗的國家,長公主像紅谷一樣美麗。”雲澤很客氣地恭維道。他對有野心的人沒有惡感,有野心但是走正道,文明才會一直進步。就好像人的惰性促使越來越多便民設備被發明一樣。
嗯,雲澤是認可聰明的懶人改變世界的說法的。
“聽聞神子殿下從神國帶來一種雲朵一樣的植物……”沙迦不肯走,而是更靠近了雲澤一些,明媚的大眼撲閃撲閃看著雲澤。
“紅谷的長公主殿下,”美尼斯一雙眼銳利地看過來,“您失禮了。”
沙迦微微一笑,還是看著雲澤。
然而她擅長用女性的柔弱和低姿態降低人的防備心,雲澤也擅長用溫和無害偽裝自己的尖銳,沙迦的動作對雲澤沒有任何效果。
“長公主,這件事我已經一並交給我們陛下處理,我不太擅長料理這些,抱歉。”雲澤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臉也因為幫不上忙的羞愧而微微發紅。
沙迦給哄過去了,面對著臉紅的泰錫神子,她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兒咄咄逼人了。她又看看一邊幾個隨時準備著起身相護的泰錫王子和祭司,略略明白了他們的保護欲從何而來,這神國來的神子確實過於單純好欺了一點。
如果自己繼續,只怕引起他們的惡感,對她反而不利。
想到這裡,沙迦又是一笑:“請不要自責,神子殿下,是我冒昧了。”
沙迦在心裡默默把泰錫神子這個人選劃掉。人是好人,就是單純了一點,會有利用他的古怪愧疚感。雖然她稱不上好人,但也不至於沒品到這個地步,而且一看就知道泰錫神子很受看重和保護,身邊的‘家長’很多,這種情況對她的計劃非常不利。
實用主義者的紅谷長公主當斷則斷,她退而求其次,直接轉向一旁的沙姆王子:“聽聞春日,庫裡的大道飛花如雪,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就近欣賞呢?”
喲,這話裡有話呀……
紅谷長公主,傳聞裡以出眾的能力壓倒所有堂兄弟獲得全國認可的女人。
沙姆王子舉起酒杯:“我們庫裡還有許多可玩的可看的,如果公主有興趣,不如到那邊我們細說?”
這樣,沙姆王子和沙迦長公主就去了一個角落。
雲澤目瞪口呆,愣愣地回頭看美尼斯:“他們這是?”
美尼斯大概知道他們要說的內容,紅谷王室的事情他也知道,丟掉一個極有能力的長公主,去輔助一個繈褓中的兒子,雖然知道對方對兒子的執著,還是覺得有點蠢。
要知道,在泰錫,國王過世又沒有子女,下一任國王默認是第一王妃,第一王妃可以再找一個有王室血統的丈夫,生下的繼承人就是正統。這年代連個姓氏都沒有,傳承上沒有那麽多規矩。
就是不知道一個沙姆,一個沙迦,這兩個人合作,對泰錫有什麽影響。
“殿下不必憂心,他們有自己的打算。”這邊人太多,美尼斯就沒有細說,他找了其他話題和雲澤聊起來,“殿下,大家都很喜歡您帶來的蛋糕啊。也是陛下得了糖,才舍得給每個桌子上一份。”
雲澤就轉移了注意力,他用袖子擋著臉,皺著鼻子撇撇嘴:“就是太甜了。”
得了許多糖的陛下為了炫耀也是出血了,居然給每個桌子都上了一分齁甜齁甜的水果奶油蛋糕。不過其他人不像雲澤覺得蛋糕過分甜,他們很喜歡這種甜蜜柔軟絲滑的點心。甜?越甜越好,甜才說明珍貴嘛。
雲澤不喜歡那麽甜了,他吃了幾口不想吃了,又不願意浪費,就叉了一塊給美尼斯。
“這個叉子我沒用過。”
美尼斯吃了這塊蛋糕,果然很甜,甜甜的奶油,甜甜的新鮮水果,甜甜的松軟蛋糕,還有甜甜的神子。
雲澤順勢就把自己吃不下的剩下蛋糕都給了美尼斯,不好意思地說:“如果你不介意,都給你吧。”
其實蛋糕並不大,成年男人兩大口就吃完了。雖說一向吝嗇的國王陛下大方了一次,但是再怎麽大方,也就是一小塊,而且一桌一個,想要再吃,那是不可能的。
北國使團所在方向,有資格享受這蛋糕的也就是三個人,二王子傑拉夫,七王子伊休斯,和一個隨行官員,他們沒有帶身份貴重的女眷,若是有,女眷也有一份。至於守衛侍女姬妾等人,是沒有單獨一桌吃飯的資格的。
所以瑪曼琳只能苦大仇深地跪坐在一側,看著那碟子還有奶油拉花的精美小蛋糕。
泰錫居然連蛋糕都做出來了?那個主角在泰錫這麽閑得慌嘛?
曾經想過做美食拉好感度,奈何上輩子十指不沾陽春水,又覺得煮飯做菜是女人的事的瑪曼琳壓根不會做吃的,他連鹽和糖都分不清。所以如今看到像模像樣的小蛋糕就覺得震驚,甚至惶恐,她從這些小細節裡感受到了泰錫王要炫耀的情緒。
炫耀什麽,炫耀蛋糕嗎?不,他是在炫耀甜!
甜味是多麽奢侈的味道,而且蜂蜜做不到這些。能做出這樣甜的蛋糕,只有……白糖!泰錫已經有糖了?
瑪曼琳臉色不好:不,那不僅僅是炫耀,更是一種示威。
所有吃到了蛋糕的人也是一樣想法——示威。
在甜味如此奢侈的年代,提供這樣甜蜜的點心,就是一種國力的示威。
傑拉夫慢吞吞吃下又一口蛋糕,蛋糕很好吃,蜂蜜一樣甜,但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種口感。這樣奢侈的使用甜味,是不是說明他們有辦法從水果中提取甜味了?那又是泰錫的神子帶來的技術嗎?
從他來到泰錫之後,有了高產的作物,有了保暖的作物,有了提高耕種效率的工具,有了減輕廚房勞動的工具,有了庫裡的櫻桃樹大道,有了千金搶購的潤膚膏,又有了這種甜味的點心。
泰錫的神子,是可怕的威脅……
惡意像是潮水一樣湧過來,雲澤這個從小敏感的人就像是聽到不正常聲音的小鹿警覺地抬起頭。
宴會裡賓客推杯換盞,看起來一片和諧。雲澤長長的睫毛垂下,他小口小口吃著銀杓子裡的湯,一邊則想著惡意來源的方向。
“殿下,您看起來不舒服。”美尼斯借著倒酒,低聲問雲澤,“如果難受,我們提前離開。不會有人說什麽的。”以他對泰錫王的了解,不但不會怪罪,反而覺得理所當然:我們泰錫的神子,豈是人人都能接觸的?給你們看一眼,那都是你們的運氣。
雲澤沒有拒絕,他現在有這種任性的權利。
他們站起身,和泰錫王說了一聲就準備離開。
“神子剛來就準備走嗎?”這個時候,北國的二王子傑拉夫站出來,對著雲澤擺出和善的面容,只是說話不太客氣。
美尼斯微有不悅,同樣公式化笑著:“傑拉夫王子想見我們神子的心我能理解。神子殿下一直在庫裡,傑拉夫王子若想求見,或許可以先遞拜帖,便是再急切,禮數還是應該有的。”至於遞了拜帖他們應不應,那就是另一說了。
傑拉夫只是挑了下眉,笑道:“神子既然能開口,何須你代勞呢?神子有自己的想法,不是誰手裡的傀儡,是嗎,泰錫的小小祭司。”
喲,這是要搞事啊?
然而美尼斯表情不變:“我是神子殿下的服侍者,也是神子殿下的代言者。神子殿下心性純白,見不得髒汙和苟且。如果有心懷叵測者靠近,自然還是謹慎仔細一點。哦,傑拉夫王子,我並不是在指您,請不要誤會。”
傑拉夫:……好個未來大神官。
一旁的雲澤忽然伸手握住美尼斯的手,對著傑拉夫微笑點頭:“美尼斯是我的朋友、兄弟和家人,他要說的,就是我要說的,他要做的,就是我要做的,他喜歡的人,我就喜歡,他不喜歡的人,我就不喜歡。美尼斯不是泰錫小小的祭司,他是泰錫最優秀的青年祭司,沒有之一。抱歉,失陪,北國的王子,祝你在我們泰錫玩得愉快。”
說完了又是一個禮貌的微笑,拉著美尼斯就離開了宴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