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4

　　「哈哈哈哈，」視頻中的人笑到捶胸頓足，人仰馬翻，「請允許我再笑一會兒……」

　　「……有那麽好笑嗎？」徐來微微皺眉，語氣淡定得多。

　　「不是，咳，徐來，」陸瀟瀟拼命錘錘胸口，「你聽說過這麽奇葩的事情嗎？」

　　「……」徐來看著似乎嗆到口水，連咳帶喘的好友，充滿關切，無語凝噎。

　　「哈哈哈哈，你們看的可是超級振奮人心幷且音效震天響的人類大戰外星人好嗎？」

　　「……喂……」毫不留情的嘲諷之下，徐來心中陣陣發毛。

　　「同時在電影院睡到不省人事，哈哈哈，散場之後被打掃衛生的阿姨無情搖醒再無情趕走，哈哈哈哈，甚至在吃完午飯之後乾脆各回各家補覺？哈哈哈……」陸瀟瀟已經笑到開始出現了「上氣不接下氣」的癲狂症狀，「但問題是，這可是你們的第一次約會！意義重大的第一次約會好嗎！你們倆這波操作真的是五殺超神……」

　　「……都說了前一天晚上沒有睡覺啊？」徐來隱隱開始覺得頭疼欲裂。

　　「哈哈哈哈……說到這個就更好笑了好吧？」陸瀟瀟好不容易平靜了兩秒，却忍不住再一次破功，「我真的服氣，你們倆，新婚燕爾，熱血沸騰地熬了一整個晚上，結果……就是在認真討論該怎麽信達雅地翻譯英語劇劇本？」

　　「……陸瀟瀟！」徐包子詞窮到只能幹瞪眼。

　　「不是，真的，徐來，剛在一起的第一天晚上興奮得睡不著覺，這個真沒什麽，」陸瀟瀟喘了一大口氣，語氣中還是帶著調戲的笑意，「但問題是……睡不著覺得時候，你和任學霸聊的竟然是這種正事？這誰能扛得住？哈哈哈哈……你們學霸的世界真讓人抓耳撓腮，大開眼界……」

　　「……」徐來索性不再說話。

　　「徐大仙女，你知道爲什麽男生喜歡約女孩子去電影院嗎？」經過長達半個小時的肆意嘲諷後，陸瀟瀟終於可以用正常的語氣正常說話。

　　「……請問陸瀟瀟大人有何高見？」儘管被嘲笑得體無完膚，徐白兔依舊好脾氣地請教到。

　　「因爲那裡面黑燈瞎火，最適合悄咪咪做一些光天化日之下不好意思做的事，」陸瀟瀟一副過來人的語重心長，可說著說著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是哈哈哈哈……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你家那位學霸是腦回路异常還是實在太不爭氣……」

　　「……他剛剛參加了一整周高强度的數學比賽，又一晚上沒睡，會累不是很正常嗎？」

　　「……徐來，我覺得你在任學霸的熏陶下，」陸瀟瀟被女生完全將重點抓跑偏的困惑回應驚掉了下巴，心有戚戚焉地得出結論，「也成功進階爲一個我等凡人只能仰望的神經病……」

　　「……」徐白兔只好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重回沉默。

　　「我的意思是，」陸瀟瀟只好「明人不說暗話」地直白開口，再一次表現出深切的痛心疾首，「你看，你們錯過了多麽完美的初吻時機！以你家那位老幹部的保守和謹慎，嘖嘖嘖，我覺得他送你回家的時候敢牽你的手就算勇氣可嘉了。」

　　在「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連夜奮戰下，劇本已經被兩人神速地翻譯完成了接近一半。

　　可是頭腦發熱盲目拼搏的慘痛後果是——

　　在放映廳燈光剛剛變暗，熒幕上剛剛開始播放廣告的一瞬間就酣然入夢，幷且觀影全程都睡得昏昏沉沉的徐來對於整個上午的記憶的確只有一片空白。

　　電影不差這一場，約會也不差這一天——這是兩位都因爲嚴重缺覺而有些神游天外的神經病一致得出的結論，於是在隨便吃了一家快餐填飽肚子之後，索性决定各自回家補眠。

　　徐來恍惚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接近六點四十，慌慌張張拿起手機，雖然微信裡幷沒有來自男生的信息，但除去周醫生的「我和爸爸到家怎麽都沒把你叫醒，就先去外婆家吃飯了，晚上給你帶飯回來」之外，還有陸瀟瀟發來的一大串「【天塌了.jpg】」的表情包和連續三條「啊啊啊啊信仰崩塌了！！！」。

　　迅速洗了把臉，給徐醫生和男生分別發去「睡過了【害羞】，替我向外公外婆問好」和「差不多可以起了呢【揮手】」，女生抱起一盒丹麥餅乾，舒舒服服窩到沙發上呼叫陸瀟瀟。

　　然後，在陸瀟瀟「你今天都幹嘛去了？看新聞了沒」這樣風風火火的開場白之後，徐來彙報了自己和任清風的情况。

　　再然後，就爲原本心情極差的好友義務播撒了如上所述長達半個小時的快樂種子。

　　當然，前一天晚上所有少兒不宜的相關細節，由於實在羞於啓齒，徐白兔還是默默進行了選擇性隱藏。

　　因此，面對好友對於某人諸如「保守」和「謹慎」的調侃，還是情不自禁會臉紅心跳的女生，儘管非常想皮上一句「你對這個一上來就敢不自量力挑戰單手解內衣的大色魔的誤解依舊比馬里亞納海溝還深」，却不得不在此克制住這種想要瘋狂吐槽大猪蹄子的欲望。

　　不過，好在，此處不能皮，自有能皮處——

　　「哦，瀟瀟，所以你和阿歡的初吻就是發生在黑燈瞎火的電影院對不對？」

　　然後徐狐狸悠哉悠哉地在心中默數，3，2，1——

　　「啊啊啊啊啊啊！徐來！！你就是和你家老狐狸學壞了！！！真的好煩啊！！！！」

　　「好啦，我都任勞任怨地讓你嘲笑了這麽半天了，咱們就算兩清唄，」徐白兔愉快地笑笑，關心起了另一件正事，「你下午著急忙慌找我有什麽大事？還天都塌了，嚇我一大跳。」

　　「唉……」陸瀟瀟格外配合地一秒陷入哀愁，「你是甜甜蜜蜜地和男人約會去了，肯定顧不上刷手機，但是今天網上一個大瓜直接把我砸傻了好嗎？」

　　「什麽情况？」徐來不由好奇地問道——能讓早已看淡娛樂圈的風浪的老牌追星女孩陸瀟瀟感到信仰崩塌的，想必是能讓微博癱瘓的特大八卦。

　　「唉……真的好想哭，」陸瀟瀟頽喪地將自己拋回到椅子上，「下午的時候尹楚航和曹璐璐官宣分手，明明之前都傳出要訂婚的消息了！我是真情實感粉了他們三年！」

　　這對CP是娛樂圈中耳熟能詳的模範情侶，當初共同參加了一個國民知名度極高的綜藝節目後假戲真做，在一片唱衰聲中磕磕絆絆却堅定不移地走過了五年。雖然期間也分別經歷過大爆與低谷，可兩人永遠共榮辱同進退，吃瓜群衆自然也因爲這樣的情比金堅好感度UPUP，口風大轉，甚至自發成立了催婚團，揚言「楚璐就是娛樂圈露水姻緣的最後出路」。

　　也不怪陸瀟瀟覺得天崩地裂。

　　「那因爲什麽呢？」徐來向來對於娛樂圈中的各類八卦興趣缺缺，可所幸有陸瀟瀟這樣消息靈通的好友，所以永遠也能走在時代的最前沿。

　　「問題就是！兩個人幷沒有說原因是什麽啊！都是什麽『感謝相伴』什麽『永遠是親人』這種信息量爲零的官方套話！」陸瀟瀟極度憤慨，「真的急死人……明明上個月還在紅毯上恩愛合體，一周前還在微博互動來著啊！」

　　「……那這麽說，」徐來冷靜分析道，「可能是原因複雜到三言兩語解釋不清，也可能兩個人覺得這是私事不願意拿來炒作。不過，瀟瀟，即便他們給大家一個理由也不一定是真的啊？」

　　「但是真的太突然太讓人難以接受了，」陸瀟瀟萬分沮喪地小聲嘟囔著，「每次和阿歡吵架，我都會刷他們兩個的視頻或者新聞勸說自己人間仍有真愛在……」

　　「瀟瀟，娛樂圈的水有多深你還不知道？」雖然對於好友消愁的方法有點想笑，但徐來不可能在這樣的時刻表現出來，只是帶著安慰耐心開口，「那裡面的所有人都在努力凹人設，你能看到的不過都是些表面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而已。」

　　「這些道理我都懂，但就是覺得特別不甘心，總覺得如果他們倆不能圓滿就真的沒法相信愛情了，」陸瀟瀟的聲音無精打採，「明明一起經歷過那麽多風雨啊……」

　　「瀟瀟，別難過了，雖然我也覺得很遺憾，但是很多問題幷不是用『愛情』兩個字就能解决的，」徐來試圖將話題從尹楚航曹璐璐兩個人身上轉開，故作輕鬆地試探道，「况且，你相不相信愛情難道不應該是看阿歡的表現嗎？」

　　「唉……徐來，有的時候想想未來，覺得真的好迷茫，」可陸瀟瀟似乎因爲女生的話陷入了另一個層面的深思，「雖然現在一切都挺好的，但是你說如果大學沒有順利考到同一個城市很久都見不到面呢？如果大學裡出現了更喜歡的人呢？就是因爲每次想到阿歡都會不由自主想到這些特別現實的難題，所以才會想要將『愛情』這兩個字最美好的一面寄托在遙不可及的愛豆身上。」

　　「好像這樣就可以規避這些煩人的問題一樣？」徐來聽懂了好友話中的含義，同樣若有所思的開口，「但是瀟瀟，規避幷不能解决問題啊。」

　　「徐來，雖然說你們剛剛在一起，問出這樣的問題可能很奇怪，但是，」陸瀟瀟不答反問，「你會擔心有一天和任清風分手嗎？」

　　「……我倒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徐來沉默了片刻，才慢慢組織起語言來，「不過，如果不考慮有一天他或者我被其他人瘋狂吸引到不管不顧一定要分手這個可能的話，應該不會吧。」

　　「把你的樂觀借給我十分之一怎麽樣？」陸瀟瀟隱隱有多雲轉晴的趨勢。

　　「倒不是我盲目樂觀，而是從理性的角度分析，」徐來邊思考邊慢慢開口，「至少從性格，三觀，家庭，或是對未來的規劃來看，我和任清風都沒有什麽本質上不可調和的矛盾點。在這之上，即便是産生爭執，也應該屬能够被及時解决的問題。」

　　「你就不怕什麽時候天降一個妖艶賤貨把你家任學霸勾搭走嗎？」

　　「……那就要分類討論了吧，」徐來依舊說得不緊不慢，「如果是屬他被瘋狂吸引到不管不顧一定要立刻分手的範疇，那我只能說，走在馬路上還有被從天而降的花盆砸中的可能對不對？這一類風險顯然任何人都規避不掉，胡思亂想也沒有幫助。如果沒有瘋狂到這種程度，他自己自然會去做『值不值得爲了這個人和我分手』這樣的利害分析，如果他覺得值得，那就與『非常瘋狂』等同處理，如果他覺得不值得，也自然不會分手。」

　　「繞了半天，我就只聽出了一個字，」陸瀟瀟的聲音終於恢復了一些元氣，「佛。」

　　「當然不是。瀟瀟，因爲讓他判定『值不值得』的籌碼在我手裡。在他沒有不喜歡我的前提下，如果作爲女朋友我能一直做得比他的期望值更好，那麽他選擇分手然後和另一個人從頭培養默契的代價也更大不是嗎？」

　　陸瀟瀟似乎有所觸動地將女生的話咀嚼了片刻，才又問道：「那……如果有一天這樣的喜歡隨著時間變淡了呢？」

　　「真到了那個時候，大概兩個人共同經歷共同擁有的已經非常多，想要乾淨徹底一刀兩斷的難度也會非常大了吧，」徐來有問有答，語氣波瀾不驚，「一定會有其他甚至比喜歡二字更有約束力的理由將關係維繫下去，比如說習慣，比如說責任，或者比如說親情……」

　　「……徐來，每次你以這樣的語氣說話的時候，」陸瀟瀟忍不住插嘴，「我都覺得是在聽我媽講大道理……」

　　「但是，瀟瀟，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想要儘量推遲這一天的到來。」

　　「推遲？」陸瀟瀟不由重複了一遍。

　　「聽說過一首非常可愛的詩嗎？」徐來的眼中帶上非常和煦的笑意，「不愛那麽多，隻愛一點點，別人的愛情像海深，我的愛情淺。」

　　「這又有什麽關係嗎？」陸瀟瀟又是一楞。

　　「如果喜歡作爲燃料注定不可再生，總量有限，」這一次，徐來露出了一個調皮的笑容，「那麽，要是在剛開始的時候合理控制用量，不燒太猛的話，就應該能燒很久。」

　　挂上陸瀟瀟的電話，享用完周醫生從外婆家帶回來的美味大餐，依舊沒有收到男生回復的徐狐狸看了看已經接近八點半的時間，决定好心將顯然昏睡過頭的任狐狸叫醒。

　　比想像中還要久的的撥號聲，在女生幾乎决定放弃前一刻，才響起男生帶幾分茫然與慵懶的聲音，顯然是剛剛被吵醒：「……喂？」

　　「Good evening Mr.Ren，」女生柔聲開口，公事公辦的語氣，將聲綫壓得成熟，「This is the wake-up call you requested. It』s 8:30pm now and it's time to get out of bed. 」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的確反應了片刻，才是女生熟悉的，帶著隱隱笑意的，「Any additional 色rvices？」

　　倒是問的女生一楞，一時沒有想到要怎麽回應。

　　「What about……」男生的語氣中是難掩的愉快，「An evening kiss？」

　　「哦，所以陸瀟瀟酣暢淋漓地嘲笑了你一個半小時，」任狐狸慢悠悠從床上爬起來，聽說了徐白兔的凄慘境遇之後，不但絲毫沒有表露出同情，反而可憐兮兮地質問道，「徐來，什麽時候我才配得到同樣寬宏大量的對待？」

　　「……怎麽可能，」徐白兔自動忽略了最後的疑問，「後來當然就在聊八卦了。」

　　「比如說？」

　　「今天尹楚航和曹璐璐分手了，」回想起好友的劇烈反應，徐來不由帶上幾分無奈的笑意，「瀟瀟說再也不相信愛情了，我安慰了她半天。」

　　「爲什麽這兩個人分手會讓陸瀟瀟不相信愛情？」任直狐是真的困惑。

　　「因爲他們兩個是娛樂圈裡的愛情垯本啊。」徐白兔解釋得簡短。

　　「爲什麽陸瀟瀟會相信娛樂圈裡有愛情？」任直狐只是更加困惑。

　　「……反正瀟瀟相信，」徐白兔覺得，和直男聊天是真的難，「然後她覺得自己和阿歡前途未蔔，感傷了半天。」

　　「……這兩件事又有什麽邏輯關聯？」任直狐的困惑指數已然爆表。

　　「……任清風，我好像又有點想要挂電話了呢。」徐狐狸笑眯眯地好言威脅道。

　　「好好好，」任直狐知錯就改，「我不說話，我聽。」

　　「然後瀟瀟還問我會不會擔心有一天和你分手。」鑒於任狐狸態度端正良好，徐狐狸便溫溫柔柔地繼續彙報。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

　　「……」徐狐狸一時不能確定是不是信號出現了問題。

　　「……」又過了片刻，聽筒中依舊鴉雀無聲。

　　「……任清風？」徐狐狸只好輕聲開口詢問道。

　　「……我不是不能說話嗎？」任狐狸這才略帶委屈地重新開口。

　　「……」徐狐狸這一次真的很想挂電話。

　　「好好好，我說話，」任狐狸再一次乖巧地確認後才乖巧開口，果斷選擇了絕對不會出錯的問題，「那你怎麽回答她？」

　　「任清風，如果是你，」徐來帶幾分期待地問道，「你會怎麽回答？」

　　男生自然聽出了女生的認真，慎重地思考了片刻。

　　「徐來，還記得一周之前被孫思淩打斷的話題嗎？」

　　「……嗯，」徐來的心重重一跳，「怎麽？」

　　「那天，我本來想繼續說，」男生微微一停，「所有我想要做到的事，我一定會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