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6
看完了電影，吃完晚飯，徐來將陸瀟瀟還給早就等在餐廳外的謝與歡，笑著拒絕了兩人提出的「我們一起送你回家啊」的提議，打趣道：「我怕自己瓦數太高。」
徐來知道，不在同一個學校的兩人平時談的算是异地戀，能够相聚的時間幷不多，自己已經霸占了好友大半個下午加大半個晚上，怎麽好意思再繼續做電燈泡。
陸瀟瀟得到了徐來「安全到家後一定發微信」的再三保證後，才依依不捨地和女生告別，再任由謝與歡牢牢牽起了自己的手，甜甜蜜蜜地講著悄悄話離開。
徐來站在原地，看著好友溢滿幸福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嘴角——衝著謝與歡願意耐心等到兩人吃完飯聊好天，不著急也沒催促這一點，她願意給這個小夥子加分。
女生拿出手機，正準備給周醫生發送「我現在回家」的同一時間，新的微信。
「我在樓下咖啡廳，high够了準備回家時說一聲【揮手】」。
若不是徐來確認了四周視綫所及範圍內都沒有任清風的高瘦身影，她幾乎就要懷疑男生正在某個角落暗中偷窺自己的行踪。
可任清風確實只是靜靜坐在咖啡廳的一隅，左手托腮，微微低頭，右手在一個筆記本上飛快地寫著字。男生習慣性將制服襯衫的袖子卷至小臂之上，咖啡廳溫柔的橘色燈光將他坐姿筆挺的清俊側影照得無比精神立體，整個人散發著和年齡不甚相符的儒雅的書卷氣息。
徐來想，每一個有白襯衫加持的男生看上去總會更帥一些。不知爲何，這樣專注認真的任清風竟然讓女生心生「不忍心打擾」的猶疑，無意識間放緩也放輕了脚步，甚至産生了無比荒謬的「不如再另找一張桌子坐下來等他學習結束」的想法。
正想著，徐來注意到男生隔壁桌幾個穿著不認識的校服的妹子正帶著花痴的笑意竊竊私語，互相推搡間，其中一個偷偷拿起手機對著男生瘋狂地按下快門——那一瞬間，受到莫大啓發的徐來忍不住微笑，同樣拿起手機，準備偷拍一張P上兔子耳朵，作爲期末考試結束後的驚喜發給男生。
大約是隱隱聽到了嘰嘰喳喳的女生正在探討的內容，或是聽到了快門的微弱聲響，又或者，只是與徐來有著某種神奇的心靈感應，任清風在那一刻忽然抬頭，看到靜靜站在數步之外舉著手機笑得狡黠又坦然的女生，微微揚起了嘴角。
被定格在徐來手機裡第一張任清風的照片，是男生帶著縱容淡然微笑的正臉——很帥，帥到女生最終沒有忍心P成兔子。
每一次大考結束，除去張榜公開的前十名，每人都會單獨收到一個成績彙報條，上面詳細羅列著單科分數與總分的班級排名和年級排名。
徐來看著自己手中小紙條上年級排名的「18」，心跳加速，不敢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徐來，說真的，你讓我特別有危機感，」許嘯川無比好奇地凑過來看了一眼，然後笑著感嘆道，「按照你這個穩步進步的速度，不用高三就能把老任從第一名上踢下來了。」
「……老許，請允許我表達對你的感激，我能考好是因爲同桌優秀。」徐來頑皮地轉移了話題。
「擦！這話可不能隨便說，」許嘯川瞬間警覺了起來，連連搖頭，「你身爲良家婦女，那必須是在自家男人的百般呵護下取得了今日的成就，你故意提起我，就是心懷叵測公然挑撥我和老任的兄友弟恭。」
「噗……」徐來一時間也顧不上反駁「自家男人」四個字，忍不住反調戲到，「所以你這是公然和祁大神宣戰了嗎許愛妃？你知道在現在這個時代，兄弟情指什麽嗎？」
「……徐來，我覺得你絕對也是條千年的狐狸，之前說你只有百年的修行，折煞你了，我向你道歉啊。」許嘯川無比鄭重地低頭，可惜依舊沒能幸免於一頓痛打。
徐來的期末考試成績難得得到了向來寵辱不驚的周醫生的表揚：「誒，考得不錯。」
剛進家門的徐醫生一邊換鞋一邊露出一個壞笑：「我看和小任的差距可還有點大，還得繼續努努力。」徐來頓時明白了自己在面對任清風時偶爾的無力感爲何這樣熟悉——她的親爸也時常同樣不著調。
「我看要不是有小任幫忙答疑解惑，差距會更大的，」親媽狠毒地進行補刀，「徐來，你是不是該開始收拾行李了？」
這一瞬間，徐來所有的好心情消失殆盡，撅嘴加瞪眼無聲抗議後，癱在沙發上刷起了手機。正在微博上看一個非常搞笑的視頻時，微信像是出了bug一樣瘋狂地推送同一個提醒「有人@你」，持續了將近一分鐘後直接將微博的app卡死。
徐來點進微信，才發現班裡的群中是清一色刷屏的「你家任清風火了【壞笑】@徐來」或是「地下約會被抓現行了吧【壞笑】@任清風@徐來」。
女生微微皺眉，向上翻了好一陣才看到根源是一個女生分享的知乎回答，問題是「有哪張不知名的男生照片讓你特別心動念念不忘珍藏至今，一直想知道他的名字？」
這個被分享的回答洋溢著十足的熱情。
「實在無法控制內心的激動和洪荒之力，將昨天晚上在咖啡廳偶遇的小哥哥發上來讓大家品評品評。進咖啡廳的第一眼就看到這個超級專注，在昏暗的燈光下發著强光的小哥哥，這個認真學習的側面簡直帥慘了有沒有！而且，小哥哥穿的是我們市最牛的高中的制服！在期末考試結束的晚上，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咖啡廳裡面學習的學霸小哥哥！這個精緻的側臉不知道爲什麽還很禁欲有沒有！」
配圖顯然出自美顔相機，磨皮程度和濾鏡的選擇都微微有些過，可是，照片中左手托腮低頭寫字的任清風的確和徐來記憶中一樣閃閃發亮。
「就在我們幾個討論著要不要勇敢去搭個訕的時候，小哥哥突然抬頭了！而且！笑了！啊啊啊！可惜沒有捕捉到他笑的那一瞬間！他笑起來超級溫柔超級暖！和沒有表情的時候氣質完全不一樣！總而言之，就是少女心在那一瞬間炸裂啊！」
分割綫下像是後來補充的內容。
「下面問後來有沒有搭訕成功的，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TAT因爲小哥哥幷不是對我們笑，而是對著一個突然出現的疑似女朋友的漂亮小姐姐。小哥哥見到小姐姐的那一瞬間就放下了筆，然後就開始收拾東西，再然後就毫無留戀地和小姐姐走了！走了！顯然小哥哥是在等小姐姐（大哭）！」
「但是，爲什麽說是疑似女朋友呢？因爲這兩個人完全沒有任何親密的互動鴨？？？什麽拉拉手樓樓肩抱一抱親親臉完全都沒有鴨？？？我們討論了半天也沒得出確切結論，但這不是重點啦！重點是，哪位有緣人（坐標就不直接透露了，坐等有緣人）知道小哥哥姓甚名誰，真的好想認識一下！當然啦，如果順便透露一下小姐姐到底是不是女朋友也熱烈歡迎，麽麽噠！」
這條5天前發布的回答，竟然已經收穫了接近800個贊和400條評論。
徐來忍不住點開評論區。
最高贊的回復來自「柚子味芒果冰」，5天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先舔爲敬！」
第二高贊的回復來自「Ziiiinnnko」，5天前：「臥槽！好帥！竟然還是學霸！」
第三高贊的回復來自「bgxdiregnt」，5天前：「爲什麽我去的咖啡廳從來只有胖大叔？？？」
第四高贊的回復來自「吃胖的小池」，4天前：「這個咖啡廳我經常去，所以小哥哥是SC四中的吧？」
看到這裡，徐來立刻不寒而栗地體會到了網路的强大和人肉搜索的恐怖。
第五高贊的回復來自「鴕鳥也需要睡眠」，4天前：「我去，這我閨蜜的男朋友！只能透露這麽多了。」
看到這裡，徐來一楞，照片中的人的確是任清風沒錯，可在她的印象裡，陸瀟瀟是不玩知乎的，身邊其他要好的女生也沒聽說有人在玩。她帶幾分好奇繼續將這條回復下的回復打開，清一色的「啊啊啊實名羡慕你閨蜜」或者「求你閨蜜的照片，想看小姐姐！」
第六高贊的回復來自「浥輕塵」，3天前：「這是我哥哥呀！哥哥這麽帥當然有女朋友！」
看到這裡，徐來又是一楞，如果她沒記錯，瑤瑤還只是個小學生，不可能會上知乎這種網站。再將這條回復下的回復打開，清一色的「啊啊啊想要這樣的哥哥！」或者「你還有其他單身的哥哥嗎？」
第七高贊的回復來自「TheoryofEverything」，2天前：「是。」
看到這裡，徐來徹底覺得自己腦細胞有些不够用，實在沒理解這樣一個單字有什麽值得被贊的，直到再次點開下面的回復，清一色的「我的媽這是小哥哥本人嗎？」以及「這肯定是本人來回答是不是女朋友的問題了！」以及「啊啊啊，小哥哥看我看我！」
最後這三個高贊回答讓徐來無奈地勾起了嘴角——網上還真是什麽奇葩都有，不知道這些裝神弄鬼故弄玄虛以騙取關注的人能從這樣的玩笑中獲得什麽樣的快樂與成就感，竟然還真的有這麽多無知的吃瓜群衆信以爲真。
閒著也是閒著，徐來順手點進了最後這位名爲「一切事物的理論」的奇葩一號的主頁。
也幷沒有太多內容。
幾天之前關注了問題「如何評價人類的第一張黑洞照片？」
一個月前，六月初，贊同了回答「有哪些「大衆默認科學家搞懂了，實際上沒人能解釋清楚」的例子？」
兩個月前，五月初，關注了問題「有哪些有意思的禮物可以送給女朋友？」
三個月前，四月底，贊同了回答「圓周率裡是否包含所有可能的銀行卡密碼？」
三個月前，四月初，關注了問題「如何理解先驗論證（transcendental arguments）？」
四個月前，三月底，贊同了回答「《空中浩劫》系列裡有哪些著名的梗？」
四個月前，三月中，關注了問題「女朋友生氣要哄，怎麽哄？」
看到這裡時，徐來開始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突然决定認真去調查一下「Theory of Everything」到底是個什麽理論。
百度百科說。
「萬有理論指的是假定存在的一種具有總括性、一致性的物理理論框架，能够解釋宇宙的所有物理奧秘。廣義相對論與量子場論的總合，可以說是最接近想像中的萬有理論。」
重新切換回知乎時，徐來的確有點手抖，再向下一條一條看過去。
這位奇葩一號關注的話題有「數學」，「物理學」，「博弈論」，「哲學」，「天文學」，「足球」，「法律」，「謝爾蓋•瓦西里耶維奇•拉赫瑪尼諾夫」，「肖邦」，以及，「水瓶座」。
幷且，一年前的5月，贊同了回答「一個關於數學歸納法的悖論問題：到底是第N天有N個紅眼睛自殺，還是什麽都不會發生？」
徐來再一次被氣笑了——這個飄飛的任清風，究竟哪來的勇氣大言不慚地說「是」？
女生鬥志昂揚地從「癱坐」改爲「正坐」，迅速注册了名爲「TheoryofNothing」的用戶，默默在那個「是」字下面回復了「不是，謝謝」。
可惜不是微信，沒有「揮手」的表情。
然而，不知爲什麽，女生突然真的有點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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