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陽光明媚的周三上午，徐來懷著無比輕鬆和期待的心情，按照八中季老師所說的時間到達了美國使館旁邊的一家餐廳門口，也算是和暑假將要同往美國的小夥伴們正式見面。
每年成行的八位同學中，除去四中雷打不動有兩個名額外，其他學校則輪流選派優秀學生前往。帶隊老師所在的學校有兩個名額，剩餘的四個名額則由輪到的其餘四校各派一人。
與人有約時，徐來通常習慣提前抵達。可這一次，她才發現自己實在算不上最積極的一批——等在餐廳門口的，除去一眼就能認出的季老師，竟然已經有兩男兩女四個人。
「季老師好，我是四中的徐來。」女生微笑著向著正在與幾人說話的年輕男老師打了招呼。
「啊，歡迎歡迎。」文質彬彬的季老師在刹那間的意外後，也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在微信聊天時，女生的頭像是一只可愛的小白兔，朋友圈內也沒有發布過任何私人照片，外加四中學霸的身份，在愛臭美的15，6歲的年紀上，難免給人留下「對於長相大約不是很有自信」的第一印象。因此，在見到徐來本人的第一眼，身爲男性的季老師難免感到驚奇與驚喜。
女生頓時引起了已經聊起來的四位同學的强烈興趣——在盛川，「四中」兩個字本身就有著無窮大的吸引力，更何况，此刻這個穿著制服靜靜微笑的女生，是個貨真價實的小美女。
一番禮貌而客氣的自我介紹後，徐來知道了眼前瘦瘦小小梳雙馬尾的餘笑荷和斯斯文文瘦長臉的朱思衡來自八中，長了一張「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凶殘臉的劉宗成來自盛川大學附中，最後一位濃眉大眼的短髮妹子秦子衿來自實驗中學。
緊跟在徐來後面第六個到達的十二中男生趙笙揚，一上來就先進行了幽默的自嘲「我是真的不急著長個，都別問也別催」，瞬間就將有些拘謹的氣氛帶向歡脫。
幾個人正交流著在網上看到的面簽心得，預測著可能會被問到的問題時，第七人邁著從容的步伐出現在大家的視綫中——男生身材高高大大，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一副黑框眼鏡下有著英挺的劍眉和笑意滿盈的桃花眼，整個人漸漸走近時，散發著十足的青春氣息與自信。
「誒，挺帥的啊。」秦子衿悄悄對著徐來和餘笑荷咬耳朵。
「我覺得也是。」餘笑荷也偷偷打量著男生，表示贊同。
徐來的心却倏然一沉，之前所有的期待也不由大打折扣。
在目光掃過徐來時，男生嘴角隱隱的笑意也驟然消失，整個人一瞬間冷了下來。
「我是九中的樊嘉倫。」男生在下一秒挂回友好的微笑，與所有人禮貌地握了握手——除去被「無意」遺漏的徐來。
任清風雙手插兜，不急不徐地踩點出現時，秦子衿低聲貢獻了第二波帶著驚艶的評論：「徐來，你們學校選人是按長相選的嗎？」
所有人都感覺得到，這個原本氣場非常隨和，帶幾分散漫的男生，在近到可以看清每個人的臉時，瞬間切換進了某種陰沉而戒備的狀態。
「任清風，四中的。」男生向著大家點點頭，同樣表情溫和而禮貌地和每個人握了手——也除去徐來。
所有人也都感覺得到，在任清風和樊嘉倫握手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用力過猛，表情都帶著清晰可辨的克制，微笑的弧度都异常虛僞。
徐來默默地站在任清風身邊，男生身上令她安定的味道隨著微風清晰地飄散開來。
她想，幸好，任清風也在。
「擦！這特麽都能遇到？」許嘯川在午飯時聽說了這神奇的「仇人相見」之後，驚得連菜都顧不上夾，帶著深深的不可思議看向任清風此刻面無表情的臉。
「哈哈，老任，感情路上多坎坷，祝你好運啊，」符夕辰聽許嘯川聲情幷茂地講述了情人節那天檯球廳的境遇後，帶幾分同情地調侃出聲，「不過看不出來啊，你丫脾氣這麽好，還能有那麽高光的時刻。」
「徐小妹肯定是在你揪住他領子的一瞬間愛上你的，」周逸然皺著眉頭，輕車熟路將菠菜裡面的一根頭髮挑出來扔在一邊，「這波騷操作，不虧不虧。」
任清風沒有開口回應，却覺得冥思苦想了一路的「爲什麽」終於有了合理的解答。
他迄今爲止這短暫的一生中，一共隻頭腦發熱不管不顧地衝動過兩次。
第一次是像個智障一樣在大冬天把大衣當作袋子——結果是被周醫生和季女士群嘲到現在。
第二次是像個智障一樣在檯球廳把樊嘉倫秀懵逼——結果是這個人陰魂不散躲不掉甩不開。
因此，衝動無疑是原罪。
男生默默反思到，從今以後，無論如何要避免貪嗔痴，力求戒定慧。
看來，研讀佛經的確大有裨益。
「哈哈哈，阿歡說，樊嘉倫簽證回來臉氣得煞白，所以你們真的會一起去美國嗎？」陸瀟瀟的電話在徐來踏進家門的一瞬間如約而至，聽得出心情極佳。
「……真的尷尬到死，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徐來坐在書桌前，滿臉無奈與懊惱。
「那你家任學霸什麽反應？」陸瀟瀟想到當時兩人的對峙，好奇地問道。
「……別提了，這個人幼稚起來簡直是魔鬼，」女生回想起早晨在使館裡不堪回首的一幕幕，深深嘆了口氣，「他是打定主意要和樊嘉倫剛到底，我們排隊的時候什麽都沒幹，就聽他們兩個暗戳戳幷且陰陽怪氣你來我往地互掐來著，」說到這裡，徐來忍不住揉揉太陽穴，「但問題是，任清風那個腦子真的全速運轉起來，誰能說得過他？我要是樊嘉倫，我也得被活活氣死再被氣活好幾次。」
「哈哈哈哈，難怪阿歡說樊嘉倫憋屈到一下午都沒有開口講話，」陸瀟瀟忍不住再次笑出聲來，「但是，這樣的任學霸，不知道爲什麽特別有人間烟火的氣息。」
「簽完證回學校的路上，我煞費苦心和他講了半天道理，上次檯球廳，明明就是他起的頭，明明就是他做的不對，幹嘛還要這麽尖酸刻薄不依不饒，真的非常沒有風度。結果！他說『哦』，就一個『哦』字哦瀟瀟，態度擺明瞭就是『你說的都對但我偏不要改正』，我真的被他氣到心肝脾肺腎哪哪都疼……」說到激動處，徐來忍不住喝了口水，才繼續吐槽道，「這才是簽個證，一上午而已，等真到了加州，20多天誒，那畫面太美我不敢想。唉……其實本來還挺期待的，這一下只剩擔驚受怕了……」
「哈哈哈哈，徐來，任清風是天蝎座嗎？」陸瀟瀟又狂笑了片刻，才開口問道。
「……怎麽突然問這個？」對於星座毫無研究的徐來一時一楞，「不是啊，怎麽了？」
「哈哈哈哈，我就是覺得，這一壇陳年老醋，任學霸楞是抱著吃了好幾個月還捨不得撒手，誓死要全方位把樊嘉倫碾壓到渣都不剩，實在是太可愛了吧！」
「……」
「他呀，肯定就是嫉妒樊嘉倫當時貼你太近了，所以呢，我建議，」陸瀟瀟笑意擴大，無比愉快地調戲到，「你趕快主動投懷送抱獻上香吻一枚讓他平衡平衡，一切就都解决了。」
「……說起這個，陸瀟瀟，你和謝與歡進行到這一步了嗎？」徐來不急不氣，不羞不惱，不爲所動地微微勾起嘴角。
「……徐狐狸，是在下錯了，狐狸病是會傳染的，你和任狐狸趕快分手吧好不好。」
正如樊嘉倫無論如何嘴炮不過任清風，陸瀟瀟也向來不是徐來的對手，今天也不例外。
兩個女生終於開開心心挂上電話時，某幼稚鬼半個小時前發來的微信已然孤單到發黴。
「小姑娘，突然玩失踪很可怕的【揮手】」。
徐來撇撇嘴，回復到：「請你將通訊記錄向上翻，再上一條，我說了什麽【揮手】」。
任狐狸乖乖複製到：「拒絕今日份的奶茶【微笑】」。
徐來發送：「所以既不是『突然』也沒有『失踪』【微笑】」。
任狐狸依舊振振有詞：「但是你沒有明確拒絕今日份的追求者【揮手】」。
徐來無語：「這也可以分開算？所以奶茶還能從天上掉嗎【揮手】」。
任狐狸迅速回復到：「如果你想，也不是不能【微笑】」。
徐來還沒想好怎麽回應時，任狐狸已經發來第二條。
「幷且，你的拒絕無緣無故且邏輯不通，被駁回了【揮手】」。
徐來簡直被氣笑了，正輸入著「麻煩成熟一點」時，任狐狸發來了第三條。
「下樓，認領今日份的奶茶和我【微笑】」。
徐來心跳加速，將信將疑地衝出家門坐電梯下了樓，裡裡外外仔細看了三次，却幷沒有在走廊裡或是單元門外看到期待中的高瘦身影。隱隱的失望中，女生一邊重新按下電梯的「上行」鍵，一邊輸入到：「騙人是不對的【揮手】」。
男生的回復快得一如既往：「樓梯間【揮手】」。
女生還是放弃了已經在面前打開門的電梯，轉而走向幾步之外樓梯間，帶著深深的懷疑推開了那扇向來少有人問津的緊閉的門。
微笑的任清風站在第二段樓梯的臺階上，彎腰向下伸出右手，依舊帶一絲溫熱的奶茶剛剛好貼在女生吹彈可破的小臉上：「呐，從天而降的奶茶，還滿意的話，別生氣了吧？」
女生的臉在和任清風的手指短暫接觸的瞬間有了極高的溫度——那一刻，游走於心肝脾肺腎間所有的「氣」被無從抗拒的「甜」徹底置換。
「任清風，以後能稍稍對樊嘉倫客氣一點點嗎？」兩個人索性在樓梯上，墊著男生的制服外套幷肩坐了下來，徐來滿意地吸一口玫瑰味的奶茶，以商量的語氣柔聲開口。
「哦。」乾淨的白襯衫在燈光下襯得男生的側影無比溫柔，語氣却與此刻的氣質全然不符。
「雖然那天他不該那樣說，但最開始你也確確實實不該那樣做，」徐來再一次苦口婆心好言相勸，「他的憤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哦。」男生依舊是不置可否的淡。
「他有沒有風度和我無關，但是……」女生反應過來自己下意識說了什麽之後，聲音驟然小了下去，只覺得臉上的溫度倏然變得更高，心跳也愈加脫控，低頭，再不敢與男生對視——但是你的話，和我有關。
女生又有些懊惱，好像，還是不經意間就默默表達了喜歡。
也因此，徐來沒有看到任清風沉靜的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赫赫揚揚的溺寵，漫天匝地的溫柔。一覽無餘的情緒下，却獨獨沒有她設想中無比飄飛的自得——有些話，他怎麽可能會允許她先來說。
「徐來，你離他遠一點。」任清風沉默了片刻，正色接口。祈使句，却是無比慎重的請求。
「……好。」她的心幽幽一顫，聲音也不知爲何有些顫抖。
他貪看她此刻羞赧而嫵媚的小臉，微微勾起嘴角，忍不住繼續逗她，得寸進尺地開口：「還有其他所有男生。」
這個徐來熟悉的頑劣語氣終於讓她抬頭，習慣性獻上嗔視。然後，她這才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竟然已經這樣近。
近到，此刻笑得無比溫柔的他只要再微微低頭——
「誒？你們倆坐在這裡演的是哪一出？怎麽，被周醫生轟下來了嗎？」
樓梯間的門猝不及防間被人用力推開，拖著疲憊的身軀剛剛加班回來，認定爬樓梯是極佳的鍛煉方式的徐醫生微微提高聲音，滿臉詫异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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