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今天的班會課不同於以往，本來就雷厲風行的老周更是特意提前了十五分鐘就宣布放學——爲了能够正式而隆重地迎接四中高一年級開學以來第一次家長會。

　　高一年級組特意選了這樣的時間，是因爲此時學生們都已經充分適應了四中的生活，上個學期兩次大考的成績也已經出爐，而距離第二學期的期中考試剛好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此刻將孩子們的情况系統性彙報給家長，既不會過於盲目，又能適時起到鞭策的作用。

　　害怕與自己的父母在教室中尷尬面對面的13班同學一瞬間就作群鳥獸散，教室也比往常更快地人去樓空，隻除了班長姚芊與和幾位形象良好的班幹部。這些「可憐人」在老周的示意下需要禮貌而有序地引導著陸續到達的家長找到自己孩子的座位。

　　季姝女士穿著得體的深藍色套裝，邁著不急不徐的步伐踏進教室時，剛好是徐來和姚芊與滿面笑容地站在門口。

　　「……阿姨好。」這張和任清風七分神似的臉讓女生的心暗暗一跳。

　　「啊，徐來，你好。」季姝女士擺出一個無比和善的微笑，趁機仔仔細細打量了小姑娘一番，沒看出對女生對自己有任何抗拒，尷尬或閃躲，瞬間覺得昨天情緒低落了一整天的憨傻兒子實在是小題大做。

　　「阿姨您好，請問您是……」姚芊與也帶著好奇默默打量著這位顯然和徐來相識的身材高挑的優雅女士。

　　「你好，」季女士這才將注意力放在和徐來幷肩而立笑意盎然的姚芊與身上，溫柔而和善的笑意加深，「我是任清風的媽媽。」

　　姚芊與帶著深深的不敢置信看了若無其事的徐來一眼，將季女士領到了教室最後男生的座位後，忍不住對女生開口詢問道：「你居然認識老任的媽媽？」

　　直接從醫院趕來險些遲到的周醫生則風塵僕僕了許多。周醫生在徐來的座位上坐定，和許嘯川的爸爸友好地打了招呼之後，才指指桌上隻喝了一半的奶茶，對著女兒帶幾分不滿地柔聲開口：「說了多少次，不要天天喝這種不健康的東西。」

　　「……知道了。」在外人面前徐來只得低眉斂目，好脾氣地回應道。可心中腹誹，實在不是自己要喝，而是有人一厢情願對自己的偏好産生了一些誤解。

　　「今天你爸爸到衛生局開會，有晚宴不回家吃飯，你乾脆等我一下，結束後一起回去好了，」周醫生拿起擺在女生桌子上的一摞卷子和作業本，對著最上面的一張綠色的「票據」産生了極大的興趣，「這是什麽？」

　　「哦，學校食堂的免費體驗券，誠邀您在家長會結束後莅臨四中菜色齊全的食堂進行監督指導，」徐來忍住笑意，將老周廣告詞一樣的原話一字不差地複述給周醫生，「有興趣嗎？」

　　「那好啊，我結束了給你微信，你帶我到你們學校食堂體驗一把。」周醫生向來隨和又接地氣，當下愉快做出了决定。

　　接近五點四十五時，在二層自習室剛好寫完物理作業的女生如約接到了周醫生的微信，示意女生自己已經在教學樓大廳裡等。徐來回復了「好，就到」後迅速收拾好書包，步伐輕快地走下樓梯，正想著等下應該帶季女士嘗試食堂的哪一個窗口時，就被笑意盈盈站在周醫生身邊，亭亭玉立的季女士嚇得險些絆倒。

　　「徐來，正好散會之後和季阿姨聊了會兒天，咱們就一起去吃個飯吧。」周醫生與季女士像是已經達成了什麽共識，同時看向女生的目光慈愛無比，可兩人同樣溫柔的笑容隻讓徐來毛骨悚然。

　　可想而知，在家長會上，任清風這三個字是多麽耀眼的存在。而對於男生的印象從最初「教養極佳的實誠的憨傻小孩」到後來「腦袋其實很靈光的博覽群書的真誠小夥」，再到估計此刻的「不僅僅是腦子好使而是貨真價實的天才型少年」，周醫生對於自己「小男朋友」的印象顯然低開高走，滿意之情溢於言表。

　　而回想起新年夜醫院中季女士那個認真到讓女生感到隱隱有些脊背發凉的探尋眼神，與之後那個一清二楚寫著「稱心如意」的笑容和拉起瑤瑤的手就要給兩人創造獨處空間的瞬間漂移，徐來只覺得自己在這一刻不容置辯地淪爲古時候任人宰割的童養媳，就這麽可憐兮兮地被親媽賣了出去。

　　「上次老爺子和瑤瑤的事真的太謝謝你們了，本來應該找個更像樣的地方好好請你們吃頓飯的，」季姝女士的笑容中摻雜了幾分慚愧。

　　「真的不用客氣，都是應該的，」周醫生也友好地笑笑，迅速接口，向著呆立於原地頭皮發麻的女生示意，「徐來，別楞著，帶路吧。」

　　「擦，今天什麽情况？爲什麽這些開完家長會的大爺大媽突然扎堆跑來和我們搶飯了？這隊也太驚悚了吧，」符夕辰踏進食堂的一瞬間，就被這人山人海的架勢嚇得有點懵，「家長會都不取消倒黴的集訓對我們來講已經毫無人道了，可竟然連口飯都混不上了？」

　　「哈，我媽剛給我發微信說好像是家長會發了免費的飯票歡迎他們體驗，她還問我要不要一起過來吃個飯，」幾個人邊走，周逸然帶著十足的慶幸接口，「我和她說食堂的食物實在難以下咽，勸她不要受這個罪，果斷把她支走了。」

　　「反正我一會兒來買鹽酥鶏，無所畏懼，」許嘯川眯起眼睛在人群中掃視了幾眼，心有戚戚焉，「我只希望我爸可千萬別沒事閒的跑到這裡來，想想看，這要是在這個時候遇到了，尬出天際啊。」

　　「擦，你丫期末年級第5，還怕遇到你爸？」周逸然露出了「此人作病已犯，無藥可救」的鄙夷。

　　「關鍵看旁邊有誰，」許嘯川露出一個欠揍的笑容，「隻站著你我不怕，但是現在也站著老任，不得不防。」

　　「你大爺！」周逸然毫不客氣給了許嘯川一拐子，可胳膊還沒完全收回，就被符夕辰的一聲驚喊嚇得停在了半空。

　　「誒，老任，那不是你家季大教授嗎？」符夕辰眯起眼睛，仔細辨認著，「我看站她旁邊和她聊天的一個是家長，還一個……」瞬間提高八度的聲音甚至有些破了音，像是活活見了鬼，「我特麽！擦！那個穿校服和她說話的是徐來吧！」

　　任清風這才瞬間收起心不在焉，順著幾位好友目光所及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無需費力，一眼就定位到了笑得溫婉動人的季女士，不知正在說些什麽的周醫生，和微笑著淡淡點頭的徐來的側影。男生一時間心跳加速，竟然完全忘了有所反應，對於自家季女士這捉摸不定的套路也是沒有厘清。

　　「臥槽，真是徐來！」周逸然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反反復複將隊伍中的三人掃視了好幾遍，才驚魂未定地看向一路都微微低頭，一言未發眉頭微蹙的男生，「老任，你媽這是已經替你打入敵人內部了嗎？真的666啊，終於知道你丫這麽多套路從何而來了。」

　　「擦，那還不趕快上去打個招呼，」知曉更多內幕的許嘯川向著任清風眨眨眼，示意男生現在就是求和的最佳時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走走走，好久沒見季大教授，我甚是想念。」

　　「對對對，趕快去和丈母娘大人相認吧老任。」符夕辰也充滿期待地跟著點頭。

　　「記住了，咱們這是偶遇，偶遇！」周逸然唯恐世界不亂地接口。

　　三個人連拉帶拽，强行拖著任清風走向了徐來三人所在的隊伍。

　　然而當兩撥人真的N目相對，許嘯川等四人瞬間發現，早已打入敵人內部的，壓根不止季女士一人，因爲徐來的媽媽看到任清風的一瞬間，露出了一個非常和善的微笑，語氣也异常熟稔：「誒，小任，來吃飯啊。」

　　有家長在，幾個男生自然不敢造次，可看向任清風的目光，複雜到一時難以解讀。有著「擦，6還是你丫6」的嘆服，「我的媽，什麽情况」的困惑，「我去，這是顯然已經和丈母娘相認過」的驚訝，還有「哈哈哈看你那畏首畏尾的慫樣」這樣不懷好意的嘲諷。

　　「……阿姨好。」任清風感覺全身的血液如數凝固，渾身僵硬地對著周醫生點點頭。

　　最尷尬的時刻過去，男生多少恢復了平日的沉靜，將身邊的三位好友一一介紹給周醫生，然而全程沒敢看默不作聲的徐來一眼。

　　「好久沒見你們幾個了，什麽時候再到家裡來玩啊！」季姝女士對著笑得陽光燦爛的許嘯川幾人友好地打了招呼。

　　「一定一定，季阿姨，我們有空一定去，絕對不讓老任的Xbox接灰，」許嘯川對於氣場强大的季教授向來唯命是從，此刻點頭如搗蒜地答應著。男生看看任清風，再偷瞄一眼徐來，忽然心生一計，决定挺胸而出，幫兄弟幫到底，勇敢對著站在一邊的女生開口，「徐來，要不要過來和我們吃飯啊？」

　　女生難以置信地瞪了竟然敢皮到家長面前的許嘯川一眼，還沒來得及回應。

　　「行，去吧，正好我和季阿姨聊聊天。」周醫生帶著些微笑意的聲音中只有看穿一切的了然。

　　任清風不寒而栗地覺得，在許嘯川一邊熱絡地推著徐來的肩膀向前走一邊回頭和兩位女士告別的一瞬間，他從季女士和周醫生曖昧不明的目光中，只讀到了一致而清晰的調侃。

　　「憨傻，我們所有人，都只能幫你到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