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老任，剛剛那題在a小於等於5的時候到底有沒有解？」男生的同桌聞曉在第二天數學課結束後一邊整理著筆記一邊皺眉，「老李這雲山霧繞的講法我是越來越搞不懂了。」

　　「沒有。」任清風輕咳一聲，「沒」字帶著清晰的鼻音。

　　「你感冒了？」聞曉看了男生一眼，手中的動作一停。

　　「有點。」男生簡短地回答，吸吸開始堵塞的鼻子。

　　早上起床的時候，任清風只感覺頭疼欲裂。季女士發現男生有點咳嗽後念叨了一番「在小姑娘面前亂逞什麽强」，緊張地盯著男生乖乖吃下藥，穿上羽絨服後才放男生出門。然而，完善的補救措施還是沒能避免感冒的症狀在路上一個接一個冒了出來。

　　「老任，有人找！」從班外面回來的於一戈提高聲音，笑意滿滿，「妹子哦！」

　　任清風走出班門，正看見徐來端著像是剛接好熱水的保溫杯，背對著自己停在門口和馮書亭有說有笑聊著天。男生環顧四周再沒看到有其他人等人的樣子，這才確定了找他的妹子就是馮書亭。

　　「咳，找我嗎？」男生壓下想要咳嗽的衝動，悶悶開口。

　　男生的聲音倒是嚇了徐來一跳。女生愕然回頭，乍看見男生站在自己三步開外的地方，手不由一抖。直到穩住手中的水杯，才不好意思欲言又止地開口：「你感冒了？」

　　「打住，」男生還是忍不住抬手捂嘴輕咳一聲，笑笑開口，「有兩個字我已經說够了。」

　　被兩人不知所雲的對話搞得雲裡霧裡的馮書亭這才找到機會怯怯開口：「我是來謝謝你昨天幫忙的，」又擔心地看看男生，「你還好吧？」

　　「……啊，沒事。」男生呆愣了片刻才想到在昨晚遇到徐來之前自己是在「順手」行善事。

　　徐來忍不住偷笑了一下，不知爲何覺得瞬間楞住然後還是說了「沒事」的男生很符合昨晚媽媽口中那個「待萌」的形象。

　　徐來只是接水回班剛好看到站在門口的馮書亭，由於兩人在油畫社相處向來十分愉快，女生就停下來打了個招呼。看馮書亭是有事找任清風的樣子，覺得隨便聽別人的對話不太禮貌，於是準備向兩人道別。

　　「昨天麻煩你送我回家，還……害你得了感冒，我就想請你吃頓飯，」然而，自從任清風出現的一瞬間，馮書亭的眼中就不再有徐來的存在了，自然不會在意她是否聽到了對話，馮書亭看向男生的目光無比誠懇，語氣也格外溫柔，「之前你一直都在拒絕，這一次就讓我表達一下感謝嘛。」

　　徐來欲轉身的動作一停，這才想到昨天壓根忘記問任清風爲什麽會意外出現在臨衫路那站，看到馮書亭此刻的神態，女生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的同時，徐來也幽幽放下心來。

　　因爲昨晚男生的出手相助，徐來總覺得無端對任清風産生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虧欠」感。當伸出援手的人，是一個明知道喜歡自己而自己却不喜歡的异性時，感激之外更有一份無以爲報的，隱隱帶著尷尬與羞愧的無力感。

　　徐來一度以爲任清風昨天的「義無反顧」有著「徐來」二字的加成，但現在看來，多半只是因爲任清風是一位真正的紳士而已。如果不小心弄破了紙袋將懷中的東西掉了一地的人換成眼前的馮書亭，換成任何其他的女生，任清風也會毫不猶豫以同樣的方式地施以援手吧。

　　想到這裡，女生忽然覺得自己昨晚隱隱的苦惱實在多此一舉，心情也輕鬆了幾分。於是，將轉身動作完成了一半的，潜移默化深得皮皮同桌真傳的女生，忍不住停下脚步，開口皮了一下：「這麽不給面子的嗎？」

　　話一出口，女生就意識到這句話有多麽的不合適。

　　任清風神色複雜地看了徐來一眼，本已經準備出口的「抱歉」被女生的一句話生生頂了回去。男生認爲昨天幫馮書亭拿東西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不值得興師動衆地上升到請客吃飯的層面。更何况，他不希望給這個意圖從一開始就异常明顯的，此刻飽含期待女生任何錯誤的暗示。

　　但是，好不容易從昨晚起才對他的存在有了一絲不介意的徐來站在他的面前，露出一個异常俏皮的笑容。

　　任清風自知應該拒絕馮書亭，但任清風沒有辦法對徐來說一個「不」字。

　　「咳……好。」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隱隱的無奈這樣低低漾開。

　　馮書亭的眼睛一亮，聲音是清晰可辨的喜悅：「真的嗎？謝謝你！你想去哪裡？」

　　「食堂就好，」既然已經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任清風也從來不是忸忸怩怩或猶豫不决的人，「不過先說好，不用你請。」

　　「擦，我看老任怎麽和一個11班妹子在單獨吃飯啊？」

　　「好像是上次運動會加他那個吧。」

　　「什麽情况？我可還從來沒見過他和妹子單獨吃飯呢。」

　　「不過他昨天晚上確實飄啊，居然給我發了一份完整的答案來。」

　　「擦！你也收到了完整答案嗎？我還以爲是他突然愛上我了呢。」

　　「難道老任就這麽脫單了？對象還不是徐來？」

　　午自習過半，原本安靜的氣氛逐漸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回班而漸漸浮躁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聊天聲傳來，聽到這裡，徐來欲哭無泪地停下了抄寫語文課文的筆。

　　雖然任清風三個字和自己的名字短暫解綁是徐來一個學期以來日夜期盼求之不得的，但是無論如何，她覺得自己還是無意中「坑」了男生，無論男生的本意是不是要答應馮書亭。

　　對一個幷不算十分相熟的男生隨口調侃出「不給面子」這樣讓對方多少有些下不來台的話，不合適。而恰好這個男生還是任清風，就更不合適。雖然兩人尷尬的關係因爲昨晚的意外有所緩和，但意外畢竟只是意外而已。

　　徐來反思了片刻，既然昨晚的歉意與謝意都已經表達清楚，課間對於男生的感冒也進行了禮貌的慰問，以後還是繼續離這個男生遠一些好了。

　　「任清風，你什麽情况啊！」男生微微咳嗽著剛踏進班門，陳予已經不懷好意地喊了起來。

　　這一下，所有人都抬起頭來。有幾個剛剛在悶頭做題，尚不明緣由的人在輕聲詢問得到答案後也露出了興味的眸光。

　　男生的脚步一頓，一臉莫名其妙：「……什麽什麽情况？」

　　「妹子啊！」衆人一臉興奮，七嘴八舌。

　　不知是不是感冒造成了反應遲鈍，或者是昨天真的凍壞了腦子，男生依舊沒反應過來，挑眉，又咳了一聲：「什麽妹子？」

　　任清風過於誠懇和困惑的表情不由讓衆人默默回憶了一下剛剛在食堂二層某個角落裡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他，直到再次確認無誤，才放心而肆無忌憚地繼續開嘲。

　　「和你一起吃飯的妹子呀！」

　　「我們都看到了哦！」

　　「你是不是有必要和徐來解釋一下呀？」

　　任清風本來應該直接無視這樣的調侃，或者直接開口解釋與否認。可是，男生正在做出抉擇時，他看到了徐來也在看著自己。

　　平時的徐來，一定會在這樣的場合靜靜低頭避開與「任清風」和「徐來」有關的任何討論，更不可能會與他産生任何眼神交流。但此刻，顯然，徐來覺得在這件事上自己要負一定的責任。

　　女生的清亮的眸中此時層層叠叠映出「對不起我當時不應該那樣說」這樣單純的歉疚，「我不是我沒有一切都不是我那句話造成的對吧」這樣帶著狡黠的試探，「真的神煩大家爲什麽還要cue我」這樣帶著窘迫的無奈，以及「言多必失求求你千萬別皮趕快回座位」這樣帶著真誠的懇求。

　　偏偏任清風讀懂了每一層。

　　非常可愛。真的非常非常可愛。

　　於是，男生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看著徐來，伴隨著一聲輕咳，忍不住輕笑了出來。

　　和任清風吃飯的路人甲妹子已經不可能再擁有姓名。

　　其實最初的起哄，不過只是「反正大家都在說」，「兩人又沒有激烈地反對」，於是閒來說著好玩而已。生日party那一晚，也不過是由「任清風行爲的確反常」産生「任清風有可能真喜歡徐來」的推測而已。然而，畢竟，開學後在日常生活中，除去那一次一起準備演講比賽，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互動，也幾乎沒有過任何交流。

　　可是，這個向來分寸感極强，即使會對著一個女生笑得溫柔，也永遠帶著幾分疏離的任清風，在對著徐來笑的這一瞬間，眼中閃過無可錯認的，毫無遮掩的，近乎溺寵的光。

　　當所有人順著任清風的目光看向徐來的時候，發現向來不可能參與到涉及「任清風「三個字的任何事中的女生，竟然也在破天荒看著站在門口的男生，目光複雜，至於傳達出什麽樣的信息與情感，暫不可考。

　　無論這突然眉來眼去的二位背後藏著怎樣有關任清風與路人妹子吃飯的隱情。

　　任清風昨晚飄的緣由實錘了。

　　然而，徐來幷沒有從任清風眼中看出任何异於平日的邪乎的光。

　　徐來接收到的只有帶一絲頑皮，帶一絲挑釁，忍俊不禁的。

　　「沒關係」，「沒有錯」，「沒辦法」，以及「沒可能」。

　　不過，任清風最終還是一個字都沒有再說，在一片陰陽怪氣的怪叫聲中乖乖走回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