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任清風早在午自習的時候就隨手做完了數學卷子，但由於他的數學作業老師向來不會檢查，除了考試時，他的答案一般不會寫出具體過程，隻爲了理順思路而簡單記錄重要的邏輯節點而已。
所以，任清風只好拿出一張空白的草稿紙，重新將最後一道題的解法規整而清晰地按部就班寫了出來，儘管知道這只是游戲，儘管知道徐來只會更加討厭他。
喜歡本身就自帶卑微屬性，那些清甜中泛著的酸楚，如鐐銬般掙脫不得。
「老任，你走不走？還算什麽呢？」許嘯川收拾好東西，回頭看到任清風竟然重新正襟危坐開始認真解題，不由帶幾分驚奇地問道。
「有人問我問題，你先走吧。」任清風淡淡答道，沒有抬頭。
許嘯川已經帶著好奇走了過來，看到男生演算紙上异常工整詳實的內容，不由驚呆了片刻，瞬間會意：「……徐來嗎？」
「嗯，」任清風沒有否認，手中的筆也沒停，「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吧，大概。」
「老任……」許嘯川心中一動，猶豫了片刻，還是壓下了想說的話，「算了，那我先走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不出五分鐘任清風就發來一張照片。字迹乾淨整潔的，一步都沒有省略的，完整的解。但也只有一張照片而已，再沒多說一個字。
衆人再次嘩然。
「我擦，我想了大半個午自習，他五分鐘就連讀題帶寫解出來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有誰見過任清風完整地寫過數學答案麽？」
「對啊，我問他題，他也就是把自己那抽象派答案隨手一拍發來，每次照片還都糊成一片，我特麽還得二次解密。」
「我真實的檸檬了，而且搞不清檸檬的對像是任清風的腦子還是徐來。」
最終，不約而同，此起彼伏，陰陽怪氣，統一口徑的。
「徐來，你也太幸福了吧！」
「嫁了吧，嫁了吧！」
徐來强撑著平靜，終於找到一個機會脫身，快步走到衛生間裡。
巨大的鏡子裡映出的臉實在和「幸福」沒有半分關聯。眼眶突然有點紅，於是女生低頭衝了把臉，然後走到一個隔間裡把門反鎖，雙手背後靠在門上，閉上了眼睛。
也不能怪任清風。
任清風又不知道他們正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如果徐來有喜歡的人，徐來喜歡的人發來這樣的短信，徐來也會忍不住儘快回復。
甚至也不能怪姚芊與。
徐來在剛剛等待任清風回復度日如年的幾分鐘裡，一直在想爲什麽姚芊與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聰明如徐來，回溯了一直以來姚芊與在涉及任清風的事情上的反應，方恍然大悟。
大巴車上的水瓶座和雙子座。一次又一次的帶頭cue自己。
明明就坐在同樣搞競賽的符夕辰前座却「求著」看似八杆子打不著的任清風講題。
如果徐來有喜歡的人，如果徐來喜歡的人也有一個緋聞對象，徐來也會想法設法旁敲側擊地去搞清那個緋聞對象的看法，特別是，在懷疑喜歡的人真的喜歡那個緋聞對象的時候。
瀟瀟，徐來想，我只是永遠不受控制地站在抽離自我的角度想太多。這樣的結果，往往就是看得到所有人的苦衷，然後不得不說服自己去理解去接受，成爲了你看到的「包子」。
可是誰看得到徐來的苦衷呢。
「徐來，你沒事吧？」空空蕩蕩的衛生間裡突然響起了姚芊與的聲音，帶幾分試探與關切，「我剛剛的玩笑是不是開過了，我向你道歉啊。」
「徐來？怎麽這麽久？」隨後響起的蘇弈薇的聲音也小心翼翼，「你還好吧？」
「沒事，」徐來緩了片刻才靜靜開口，「就是肚子有點不舒服，你們回去繼續玩吧，我馬上就來。」
兩個女生的脚步聲再次消失後，徐來嘆了口氣。以前需要小心翼翼面對的只有一個任清風，現在變成了任清風和喜歡任清風的姚芊與。
然後，女生的手機再次輕輕一震，新的微信。
任清風：「抱歉」。
徐來眸光一暗。
聰明如任清風，一定已經反應過來剛剛的信息只是惡作劇了吧，一定也意識到他的回復給自己帶來什麽樣的困擾了吧。可是，無論任清風的「抱歉」指的是什麽。
是指一個月前那個晚上那一番話也好，是指剛剛微信中的欲言又止對她造成的影響也好，都已經沒有辦法改變周一「任清風真的喜歡徐來」將要傳遍全年級這個事實，以及，帶著更多曖昧，更高興致，相比之前的版本華麗升級的，給徐來更大壓力的。
「徐來，從了任清風吧。」
徐來想，或許任清風最大的錯，只是恰好喜歡上自己而已。
儘管徐來不喜歡來自任清風的喜歡，可她沒有資格去指責，去撻伐，去輕賤喜歡這二字本身。
「唉……瀟瀟，如果任清風喜歡姚芊與多好，」徐來熬到回家後對著手機哀嘆，「情投意合，皆大歡喜。」
「這才說明任清風不傻不瞎，」好友聽說女生的境遇之後，對姚芊與的印象大打折扣，毫不留情地開口，「我覺得就連我個學渣都能有更隱蔽更聰明的辦法打探這種事。這下好了，她徹底知道任清風喜歡你了，然後呢？還不是自己難受。」
「……也沒必要這麽刻薄，姚芊與平時人真的挺好的。」徐來客觀開口。
「徐來，有的時候我真受不了你這種聖母心態，」徐來隔著電話都能感覺陸瀟瀟在狂翻白眼，「她那叫做挑釁知道嗎？她一定就是故意的，爲了讓你兩面下不來台。你想，如果任清風沒回你，她說不定還會帶頭幸灾樂禍，而任清風回了你，你們倆之間的那點破事就要傳得沸沸揚揚。人心叵測啊小徐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都是同學，我也不能和她撕破臉吧，更何况她後來也道過歉了。」
「包子，我勸你還是小心點，反正這件事姚芊與給我的感覺很不好，」陸瀟瀟語重心長，「咱們惹不起，躲得起。」
「擦，我周五晚上是不是錯過了什麽年度大戲，」許嘯川在周一第一個課間從教室外走回座位坐定後看向女生，「就連衛生間裡都是討論老任喜歡你的，什麽情况？」
「……唉，」女生沮喪地將頭埋進英語書，停了片刻，才帶些呆滯地開口，「那天真心話大冒險，他們非要讓我去問任清風數學題。結果就因爲他回復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就變成這樣了。」
「要我說，老任也挺慘的，嘖嘖，難得看上個小姑娘，本來就愛在心口難開，這下好了，」許嘯川選擇了一個輕鬆的語調，努力想喚起女生低落的情緒，「大衆面前，一•絲•不•挂。」
徐來不得不因爲這種痞裡痞氣的表述略帶無奈地勾起嘴角，趴在桌上側頭看許嘯川繼續賣力地表演。
「不過還是你更慘……」許嘯川煞有其事地繼續，故弄玄虛地將話只說一半。
「我也深有體會，別再撒鹽了。」女生有氣無力地撇撇嘴。
「不是這個，而是，」許嘯川也低頭，凑近女生，神秘兮兮地開口，「你想啊，這下所有人都知道老任喜歡你了，但凡有自知之明的男的，哪個還敢追你？」
徐來楞了兩秒，才直起身來伸手拍向許嘯川的腦袋，聲音終於注入了一絲鮮活的氣息：「許嘯川，你無不無聊！」
「啊！救命！」許嘯川誇張地捂著頭嗷嗷大叫，「殺人放火啦！」
結結實實打了男生一下，徐來才笑著收手。
然而，才收到一半，手就不由停在原地，臉上的笑意也瞬間消失。
任清風不知何時站姿筆挺地出現在門口，面無表情看著這個方向。
之前也不是沒有喜歡徐來的人，甚至陸瀟瀟還半開玩笑地一一編了號。
比如在某天放學後拉著幾個朋友壯膽紅著臉和徐來表白的甲。
比如時不時給徐來送個糖送瓶水經常給徐來發微信聊天的乙。
比如永遠都和徐來對著幹拐彎抹角欺負徐來以博取注目的丙。
比如死皮賴臉地纏著徐來對外宣稱自己就是女生男朋友的丁。
對於甲，徐來客客氣氣地感謝再直截了當地拒絕，再見面時也幷不覺得特別尷尬。
對於乙，徐來在收下零食後都會禮貌地轉錢回去，漸漸不回微信後也算各生歡喜。
對於丙，徐來忍無可忍之下終於向男生發了次火，最終也得以相安無事天下太平。
對於丁，徐來只得借助老師和家長髮起最後通牒，三番五次之後男生也終有收斂。
可任清風哪種都不是。
任清風永遠只帶著恰到好處的分寸和克制，彬彬有禮地站在那道無形的界限之外。
明明可以趁著同乘一輛地鐵尋找話題，却只是禮貌回答了女生的問題，然後恭默守靜。
明明可以打斷三個女生的討論上前講解，却只是不聲不響地寫好答案，然後悄然離開。
明明可以利用游戲時女生髮去微信的機會再多回幾句，却只是簡簡單單發來一張照片。
任清風選擇留下的喜歡徐來的蛛絲馬迹，統統風過無痕，雨落無聲。
而對於這樣的任清風。
若跑去直接挑明「我不喜歡你」多半只會得到一句風輕雲淡的「我知道」。
也無法默默暗示「你別再這樣了」，因爲從頭到尾男生都幷沒有怎樣。
對於不是甲乙丙丁任意一種的任清風，徐來只有無計可施的無力感。
甚至，這樣克己復禮的任清風，在徐來毫無防備對上他异常幽深的雙眸的此刻。
讓女生有一種异常荒謬的「剛剛和許嘯川的打鬧很不合適」這樣轉瞬即逝的尷尬。
|
